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,版权归作者所有,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。 仙妻嫦曦 作者:丁丁冬 怀瑾的心愿,九五至尊 嫦曦的心愿,好吃好睡,快活欢喜 怀瑾费尽心机筹谋算计 嫦曦暗地里施展手段与他作对 怀瑾要嫦曦陪他坐拥天下 嫦曦偏要与他淡看红尘 夫妻二人各自努力 倾心相爱但志向不同, 哪一方会最终屈服? 这是个问题...... 内容标签: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嫦曦,怀瑾 ┃ 配角:赤云,绿竹,怀玉,仪蓁 ┃ 其它:   01似是而非   听闻宣德帝召见,安王怀瑾从书桌后站起身,脚步匆匆走出书房,穿过回廊,迎面是一座庭院,沿着眼前的侧门进去,就是王妃彦歆的居所。   成亲三多年,多少次从书房过来,都是从这个门进去,心里藏着隐隐的渴盼,可如今,怀瑾紧紧攥一下拳头,有两个月了吧,两个月没进这个院子,想要脚步迈得更快些掠过去,却不受控制得停下了。   侧门是敞开着的,彦歆她向来喜欢门窗紧闭,怀瑾疑惑着往前迈了两步,隔门往里看去,心底里微微一叹,纵使天气晴好,她也不会出现在院子里,目光掠过轩窗,就是一愣,石阶上暖阳中坐着一人,靠在竹榻中正昏昏欲睡,一袭白衫宽松得罩在身上,墨色长发随意簪着,垂落在身侧,随着她打盹的动作,轻轻荡起又落下。   那容貌身形分明是言歆,瘦弱苍白眉目秀丽,却又分明不是,彦歆的妆容从来都是一丝不乱,举手投足十足的大家千金做派,人皆言比太子妃更有风范,哪里又会如此随意。更遑论当着下人的面,头一点一点得打盹。   怀瑾迷惑着,迈步跨进院子,远远站着喊了声彦歆,声音涩涩的,似乎有些哑,竹椅中的人微微抬一下头,闭着双眸嘟囔道:“真是的,刚快睡着,就有人聒噪……”   话语中满是懒散,随意懒散?彦歆从来不会,她在睡梦中都是端庄的,怀瑾皱了皱眉头,自从那次风波,她大病一场后,都说身子大好了,如今看来似乎失了心智,刚要唤人过来问询,身后跟着的内侍低言提醒:“安王殿下,再不走,皇上该等得急了。”   怀瑾点点头,脚下却没动,直盯着廊下的人,她换了个姿势,斜倚在榻上手托着腮,又陷入梦乡,内侍又唤声殿下,怀瑾深吸一口气,昂然转身疾步离去。   此一去半年方归,奉旨去西北察看灾情,走时仲春,回来时已是秋风送爽,因他全力探查,救灾钱粮少了中间克扣,总算没酿成民乱,又加西北今秋收成颇好,灾情得以缓解,宣德帝龙颜大悦,特地将他叫到御书房夸赞一番,奖赏无数,恩准他在府歇息数日,待中秋时携安王妃入宫家宴。   想到彦歆,怀瑾心中滋味复杂,一场风波让他认清了彦歆的心,可终究有些不甘,两小无猜的情份,情窦初开的悸动,难不成都是假的吗?彦歆的命是保住了,可那还是她吗?怀瑾紧抿住双唇踏进了彦歆的庭院,她却不在,有婆子禀告说王妃在后花园,怀瑾又是一愣,彦歆,只要在安王府内,是从来不会离开这座庭院的。   也许,怀瑾心跳微快了些,彦歆鬼门关前徘徊,想开了呢?他嘴角翘了一下,那场风波过后,一直不敢去到她面前,怕看见她清冷的眼,看来倒是自己太过患得患失。怀瑾脚下加快,未到月亮门前,就听到一阵笑声从花园飘出。   是彦歆的声音,彦歆,也会有笑声吗?他朝墙外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摆摆手,缓步迈进月亮门,秋千架缓缓荡着,上面坐着的人这次穿了红衣,手里捻着一窜葡萄,荡几下吃一颗,边吃边点头,偶尔嘟囔几声,真甜呀,话音里带着无限惬意满足,怀瑾踱步上前,端详着那添了粉红增了明媚的容颜,轻唤一声彦歆,虽竭力镇静,嗓音依然有些发紧。   嫦曦此时正挑一颗最大的葡萄,扔到空中张口接了,尚未来得及咬上一口,甫听到有人说话,咕咚一声囫囵咽了下去,没品尝到这颗葡萄的滋味,心中不悦带到脸上,蹙眉抬眸看向说话的人,一位斯文瘦高的男子正看着她,脸上神情古怪,似乎想要笑,又笑不出,略略局促得看着她。   嫦曦心里说,倒还算顺眼,转了转眼眸,陌生男子出现在安王府内宅,那此人是?心里揣度着一时间不好开口,怀瑾看她打量自己的眼神,见到陌生人一般,心里一凉,有些惶急开口道:“彦歆,身子可大好了吗?这些日子我去了西北,所以,所以没看到你,这次回来,中秋前就在家中陪着你吧。”   言语中陪着些小心,嫦曦猛然想起,阿姐似乎嘱咐过她,安王妃闺名彦歆,那眼前之人……嫦曦睫毛颤了颤,原来要跟他做这夫妻,挠挠头笑了几声,指指自己腰身:“安王殿下,这身子太过瘦弱,将养了七八个月,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,也没长出几两肉来,不过还好,倒是有了些力气,不再整日躺着,还能出来走走……”   怀瑾愣愣听着,她又拍拍脸颊说道:“躺着的时候,也总晒太阳,这脸啊总算有些血色,想不明白,怎么会有人这样作践自己?这府里很好啊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吃饱睡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唯一麻烦的就是不能随便出门,不过王府也还算大,尤其这后花园,假山花木溪水凉亭都有,入秋后,又有吃不完的果子……”   说着话揪下两颗葡萄,朝怀瑾扔了过来:“很甜,安王殿下要不要尝尝?”   怀瑾没防备,两颗葡萄砸在了脸上,嫦曦指着他哈哈笑起来,怀瑾不动声色,探究得看着她,抿抿唇说道:“彦歆以前都是叫我怀瑾,如今怎么如此生分?”   嫦曦愣了愣,随口敷衍一般道:“哦,怀瑾……”   安王猛得欺身过来,紧紧执住她手腕,嫦曦看着手中的葡萄掉落在地,可惜啊,这么一大窜,这么得甜,今日吩咐人搭了梯子才摘下的,是这株葡萄架上最大的一窜,她都惦记好几日了,可惜声尚未出口,手腕上传来剧痛,喊一声疼,恨恨瞪向那个男子,怀瑾掳起她的袖子,手肘处的红痣宛然,愣愣松开了手。   嫦曦甩甩手,歪头想说什么,他已经转身出了后花园,嫦曦摇摇头,手支着腮看着他瘦削的背影,再低头看看手肘处,随手理了理袖子,唉,开头就没打算隐瞒,说了他也不会信,已经暗示他了啊,尘世中人,太执着于一副皮囊。   理好袖子伸个懒腰,站起身慢吞吞往外挪步,出来有好一会儿了,有些困顿,回屋睡会儿去,睡醒了洗漱一下,正好就是用晚饭的时辰,今日可做了南瓜粥糯米团炸豆腐,都是以前想吃都吃不到的。   嫦曦乐呵呵回屋小睡,怀瑾满腹心思去了书房,明明是彦歆没错,可举止言行,没一分相象,召来王妃的贴身侍婢青梅,尚未问话,青梅就扑通跪下,磕着头说:“奴婢罪该万死,没侍奉好王妃,王妃醒来后,就变了一个人似的,到如今也不敢让秦府中人知晓,只推脱说王妃病重需要静养,没让他们见面,奴婢一直苦等王爷回来,讨个示下,如今情形该如何是好?”   怀瑾手指在书案上轻敲几下,沉声问道:“变了个人?怎么个变法?”   青梅被那低沉的声音压迫着,瑟缩一下,方大着胆子,一五一十将半年多以来的情形说了一遍,开头尚有些结巴,后来就越说越流利,王妃大病一场醒来后,分明不认得这些人,侍奉的人到了面前,总是笑吟吟问一句:“你,叫什么来着?”   谁也不敢不答,过些日子才都记住了,王妃原来寡言,如今却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兴致满满,院中丫鬟婆子家中底细都要问个一遍,尤其是谁家婆媳吵架,谁家争夺家产,谁家妻妾争风,都听得异常欢喜,听完总要摇头唏嘘:“哎呀,如此得看不开,也难怪,不过短短几十年寿命,总要争上一争,若是能活上几百年几千年,看过沧海桑田尘世变幻,也就能想开了。”   生活起居也变了,不食荤腥只喜素食,一碗清粥都吃得香甜,好吃嗜睡,屋中的竹榻总挪到院子里,春日就睡在暖阳下,夏日就放在树荫中,如今入秋,早早在廊下加一个暖阁,说是冬日赏雪时用,怎么舒服闲适怎么来,以前的规矩一分不剩。   服饰打扮也不同以往,只喜珠钗玉器,说是雅致,穿衣也不只拣素净,随着天气季节变换,春夏就清浅,秋日不是大红就是碧绿湛蓝,说是如今树木凋零,自身妍丽些,免得太过萧瑟。   对王爷的三位姬妾也不闻不问,原来规矩极大,每日晨昏定省常常训诫,三不五时让她们读女戒来听,自打病好后,三位姬妾来探望一回,她就厌烦了,皱着眉头摆手说:“这般拘谨不快,何苦呢,以后各忙各的就是。”   说到最后,青梅抬眼飞快看一眼怀瑾,声音低了些:“对王爷也不一样了,原来日日问起,吃的什么用的什么,心情可好……”   怀瑾心中轰然一声,彦歆先前竟每日要问起我吗?为何见面却总是冷淡?讶然间,青梅接着回到:“病好后一次也没提起过王爷,似乎是忘了……”   怀瑾的手啪一下击在书案上,青梅身子颤了一颤,怀瑾几次深呼吸,方平稳了情绪,摆手说道:“本王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   青梅脚已迈过门槛,听到安王沉声嘱咐道:“照顾好王妃,还有……”   等了很久,王爷却再没有说话。   02验明正身   嫦曦一觉睡醒,看窗外天色已暗,起来梳洗过换好衣衫,坐到饭桌前兴致勃勃等待饭菜上桌,青梅过来说道:“王妃,今日王爷回来,特意吩咐阖府家宴。”   嫦曦哦了一声,笑说道:“家宴,倒是头一次,青梅,这王府中的家宴,可美味吗?”   她的怪话听多了,青梅不再以为怪,她说头一次就头一次吧,当下恭敬说道:“王府中的饭菜,自然是美味的。”   嫦曦站起身笑道:“那就尝尝去,小厨房做好的先留着,若是不合口味,回来还要用呢。”   青梅点头说是,看嫦曦迈步要出门,小声提醒说道:“王妃身上的衣衫可要换换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不用了,身上的就甚好。”   如今的王妃比过去亲切,她在面前侍奉也轻松,真心希望她和王爷能夫妻恩爱,若是失了宠爱,那三个妾室个顶个的厉害,她这个贴身侍婢自然也得跟着倒霉,青梅琢磨着,又叫声王妃,提醒说道:“王爷不喜大红大绿,王妃还是……”   嫦曦哦了一声,脚步依然没停,到了门口一抬手,看了看袖子,转身笑道:“睡糊涂了,这碧绿色白日里看着还好,夜晚灯烛下看着有些,哈哈,有些骇人,就换一件吧。”   青梅打开衣橱,嫦曦一件件看过去,似乎那种颜色在灯光下都有些不足,看到角落处眼睛一亮,抖落开来是一件珍珠衫,煜煜生华夺人眼眸,可惜啊,没有黑色衣衫,挑一件浅褐色出来,披了珍珠衫,揽镜自照,簪一支珠钗,笑说道:“奢华过了,不过,总比骇人好吧。”   一进宴厅,所有的目光都绞着过来,嫦曦坦然自若,看看眼前三位行礼的女子,依稀在那儿见过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,直到安王进来,她们齐齐拜见,安王温言一个个唤着闺名问候,才想起这是安王的三位妾室。   为首的,衣着素净温良顺从,名曰舜英,强自压抑着见到安王的激动,第二个,腰肢纤细装扮精心,含娇带羞看着安王,闺名若漪,最后站着的是绿竹,似乎书香熏染过,一见清新忘俗,脸上平静无波。   安王和嫦曦坐下来,嫦曦微笑道:“既是家宴,就都坐下吧。”   三位妾室一惊,安王却点点头:“就依王妃。”   三位妾室忙道不敢,嫦曦皱皱眉头,安王摆摆手:“休要再推辞,听王妃的,坐在下首就是。”   三个女子方战兢兢坐了,王爷发话后,饭菜上桌,嫦曦面前正好是一盘烧鸡,她掩上口鼻欲要作呕,青梅忙喊人撤下,嫦曦低着头,待味道散去,方抬头看向旁的菜肴,不是鱼虾就是牛羊,少有几个蔬菜中也掺了肉块肉丝,嫦曦此时饥肠辘辘,搁下筷子叹息道:“看来,这是鸿门宴啊。”   舜英手一颤,忙忙站起身说道:“这次家宴,是妾打点的,不曾想不合王妃口味,真是罪该万死。”   安王似笑非笑:“哦,鸿门宴怎么讲?”   嫦曦也似笑非笑:“含着试探和恶意,可不就是鸿门宴吗?”   安王不想她如此直接,怔了怔轻咳一声,嫦曦叹口气悠悠说道:“看着满桌子菜不能吃,这不是为难人吗?”   安王咳声又起,嫦曦摇摇头:“为难太轻了些,分明是折磨人。”   安王轻掩一下口,脸上神情莫测,回头看一眼舜英:“且坐下用饭。”   青梅倒是体贴,端了一盘子豆腐进来,嫦曦欣喜得夹起一块,闻起来滋味不错,青梅不失时机说道:“这是王妃以前最爱吃的素鸡。”   嫦曦手一抖,筷子掉落在地上,咬牙说道:“鸡,我最讨厌鸡了,以后休要在我面前提起。”   青梅忙要端下去,嫦曦一笑:“青梅,将我们院子里做好的端些过来,饿得受不住了。”   安王没有看她,不看她熟悉的容颜,是为了能冷静判断,想着她的言语,每一句话都不是彦歆能说出的,分明不是彦歆,可那身形面庞,如果只是长相相似,手肘处的红痣为何又一模一样?   三位妾室强忍惊疑,心下各自琢磨,她终于撑不住了,意图引起王爷的注目吗?装扮得珠光宝气不说,言语直接忽惊忽怒,她这是唱得哪出?   安王打定主意站起身:“本王吃好了,你们慢用。”   施施然踱步而出,嫦曦一乐,原来可以中途离席,也学着他摸样站起身:“我也,哦,看过了,你们慢用。”   三位妾室忙起身恭送,看着王妃身上的珍珠衫映着星辉,摇曳生姿走远,都良久未动嫦曦一进屋愣了愣,桌前端坐一人,望着她一怔笑了开来:“彦歆今日竟穿了珍珠衫吗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如此好看的衣衫,为何不穿?”   怀瑾凝视着她,灯烛之下晕着光影,脸如芙蓉明眸璀璨,彦歆原来可以这样明媚妍丽,嫦曦坐下来,连声唤人快上饭菜,怀瑾也浅尝几口,都是清甜糯软之物,嫦曦却吃得酣畅,今日饭桌上不是冷清一人,她兴致更高,一边吃一边问怀瑾:“好吃吧?”   怀瑾点头敷衍:“好吃。”   嫦曦嘴里喊着一块糯米糕,腮帮鼓鼓得,夹一块给怀瑾,言语不清道:“那就多吃。”   怀瑾忍着甜腻咬几口吞了下去,皱眉看着嫦曦,嫦曦摇摇手:“心口不一,肯定要吃苦头的。”   怀瑾唇边的微笑漾了开来,且不说她为何变成这样,倒是不惹人厌。   嫦曦吃饱喝足沐浴过,进了里屋又是一愣,怀瑾正靠坐在床上,见她进来,双眸里闪着不明的光,从头到脚打量着嫦曦,嫦曦琢磨一会儿,恍然大悟:“我知道了,你下午看过我的手肘,如今趁着我睡前,想再看看全身是不是?”   怀瑾又怔住,她总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吗?嫦曦已动手脱衣,一边脱一边说:“赶快看啊,看过了好早早睡觉。”   脱了一半,猛然想起阿姐嘱咐过,啊一声掩了衣襟,急急摆手道:“不行不行,让我再仔细想想……都怪我,她们嘱咐我的时候,我总是打盹走神……”   怀瑾看着她衣襟半敞,依然是熟悉的身子,却丰腴白皙了些,幽香隐隐萦绕而来,怀瑾咽喉滑动一下,跨下床沿,一手捉住嫦曦的手,另一只手去挑开她的衣衫,嫦曦错愕间已衣衫尽落,裸身在怀瑾面前,怀瑾眼眸变得幽深,是彦歆,这身子的每一寸他都熟悉,怎么会不是呢?   嫦曦被他吃人一般的目光盯着,猛然推他一把,去扯床上的棉被,怀瑾就势将她压在床榻间,唇舌轻咬她胸前的殷红,嫦曦身子一颤,哇一声哭了出来:“竟然还有如此令人难堪的事,怎么从来没人告诉我,我不愿意,我要回去,让我回去。”   怀瑾抬起头看着她涕泪横流,缓缓起身俯看着她:“回去?回哪儿去?”   嫦曦慌忙裹上棉被,怯生生看着怀瑾,抽泣道:“既然做夫妻都要这样,如今只能认了,谁让我……就来吧,不过……”   指着灯烛道:“能不能熄了灯烛?实在是太令人难堪。”   怀瑾看着她乌眸含泪,一脸的惧怕和胆怯,后退了一步低低道:“经过上次的事,我已经发誓,再不会强迫彦歆,若是你不愿意,我们不要孩子就是。”   嫦曦一听孩子,收了眼泪往前蹭了几步,疑惑道:“王爷的意思是,只有这样才可以有小娃娃?”   怀瑾点点头,嫦曦唇角一弯:“玉雪可爱的小娃娃,想想就馋人,你没骗我吧?”   怀瑾心中一颤,看着眼前的人,彦歆啊,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,你……嫦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怀瑾收敛着心神,微微点点头:“男欢女爱生儿育女,都是人之常情。”   嫦曦想了想,似乎谁也这么说过,笑容漾了开来,哗啦抖掉身上的棉被,笑眯眯看着怀瑾:“那就来吧,我想要生几个小娃娃来玩儿。”   怀瑾看着她,往前一步将她捞在怀中,在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今夜可是彦歆愿意的。”   嫦曦趴在他肩上点头说好,彦歆从来没有如此柔顺,从来没有跟他痛快说过好字,看着嫦曦的面容,怀瑾心中微微刺疼着,轻轻含住了她的唇,嫦曦唔了一声,头往后一仰,舔舔嘴唇刚要说话,怀瑾的手紧勒住她的腰,声音里有怒气升腾:“怎么?又后悔了吗?”   嫦曦摇摇头,嘟囔道:“灯,灭灯。”   怀瑾一扬手,屋子里昏暗下来,嫦曦的唇主动迎了上去,笑嘻嘻说道:“别有一番滋味,我们接着……”   她的唇被什么堵住,很快瘫软在床榻间,任由怀瑾施为,身子中异样的欲望一点点攀升上来,渐渐忘了紧张和难堪,呜呜哝哝发出快意的呻吟。   怀瑾没脱衣衫就闯了进去,他冷静动作着,留神观察身下的人,她恣意而忘情,迎着他的目光,娇软说道:“比起好吃好睡,这样的滋味,妙不可言呢。又可以生小娃娃,你若日日和我这样,我就全心和你做夫妻。”   怀瑾心中防线轰一下就塌了,紧抱住眼前的人疾风骤雨般发泄了出来,带着喘息茫然说道:“你是彦歆吧,是吧?”   嫦曦若猫儿一般懒懒蜷在枕席间,听怀瑾如此说,轻哼了一声,心里说道,我从来没说过我是,怀瑾被她的气息萦绕着,那是彦歆特有的清冷气息,低声问道:“彦歆是不是恨我?才如此捉弄于我?”   问过也不等嫦曦回答,自言自语道:“小时候,你常常捉弄我,逗我开心。”   嫦曦打个哈欠,喃喃道:“你这人,倒是执著,不过也真是扫兴……”   身边的人沉默着,嫦曦翻个身背对着他,恍惚就要进入梦乡,听到门哐当一响,是怀瑾起身离去了。   03交换条件   那夜后,怀瑾再未来过,嫦曦每日里吃饱睡足,或在庭院侍弄花草,或去后花园摘鲜果吃,半个多月悠然而过,八月十四这日用过早饭,正在庭院中晒秋阳,青梅过来在耳边说道:“秦府来人了,是王妃的亲哥哥,已经回绝了许多次,明日就是中秋,不能再……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那就梳洗换衣吧。”   青梅抬脚去收拾,嫦曦在她身后说道:“青梅做得很好,以后但凡来人,必要将其身份,还有跟我的关系告知我,青梅也知道……”   青梅听到夸赞心花怒放,接口道:“奴婢知道,大病一场后,王妃有些糊涂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任由青梅为她换衣,过一会儿进来一位通身富贵白净文弱的男子,甫看到嫦曦,皱了皱眉头,傲然对众丫鬟婆子说道:“你们都出去,我跟我妹妹有话要说。”   嫦曦静静看着他,男子低低斥责道:“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,因为一次落胎,就跟安王闹翻,家中多次来人也不相见,这次安王回来,就来一次你的房中,其余日子竟都在别的妾室处,尤其是那个若漪,将安王迷惑得神魂颠倒,你也是聪明人,怎么就不明白……”   嫦曦面色一沉:“放肆,你一进门也不行礼,就敢呵斥于我,莫要忘了你的身份,也莫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。”   男子看着嫦曦面色,愣了愣后退几步,胡乱施一礼,嫦曦袖子掩口遮住笑容,心想,这也可以吓住他,真是有趣。那男子张口又要说什么,嫦曦手一摆:“我自己的事,自己心里有数,不用你来说教,我乏了,你回去吧。”   男子看看她,叹口气道:“彦歆,哥哥也知道你委屈,可是为了我们家,为了你的日后……唉,明日中秋进宫,你小心姑母吧,父亲说她最近对你很不满意。”   嫦曦没再理他,男子又叹口气告辞离去。嫦曦手支着下颚,瞅着窗外,树梢上有黄叶将落,看来这王侯将相,跟寻常百姓家一样,处处都是心机算计,何苦来呢?这些人到底在争些什么?岂不知争来争去不过一抔黄土。   站起身唤青梅进来,换下繁复的衣衫,蹙眉问道:“青梅,我的姑母……”   青梅机灵回道:“王妃说的是皇后娘娘吗?王妃可是想念了?明日进宫就能见到,这些日子,宫中赏赐了好些补药呢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你是说,安王和我是表兄妹?   身后有人说道:“皇后姓秦,本王母妃姓燕,彦歆和太子才是表兄妹。”   青梅闻言忙退了出去,嫦曦歪头看看他,继续看着菱花镜拨弄头上珠钗,怀瑾站在她身后,从镜子中看她半晌方说道:“明日是中秋,依例要入宫家宴,彦歆也去吧?”   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缠绕过来,嫦曦心中微微有些麻痒,攥紧了手中珠钗,随即又松开来,犹疑道:“那,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   怀瑾眼眸一亮:“好,只要彦歆肯入宫。”   嫦曦沉吟着,半晌不说话,怀瑾笑道:“彦歆就说吧,只要我能做到的。”   嫦曦看着他傻笑起来,舔舔嘴唇说道:“就是那夜,那种滋味我还想要,是从未有过的享受,我惦记好些日子了。你若给我,我明日才与你进宫去。”   怀瑾看着她,面色渐渐沉了下来,嫦曦没看到一般,起身往外走着:“你慢慢想,我要晒太阳去,再往后天气冷了,就没这么好的阳光了。”   一只手伸过来栏住她的去路,怀瑾的脸色已有些青,攥住嫦曦的手臂,拉她进了内室,嫦曦坐下来揉着手腕:“你不愿意就算了,我明日不进宫,你也不用跟我,行……那个叫什么?哦,男欢女爱,你也不用跟我行男欢女爱之事。”   怀瑾闭了闭眼,鼻息都有些重了起来,搬了绣墩坐在嫦曦对面,看着她说道:“彦歆,我不知道你为何变得如此,只是如今的你,倒比过去好些,你不再忧虑多思疾病缠身,我也放心些。不过,刚刚那样无状的话,不可随意乱说。”   嫦曦眨眨眼睛:“这会儿四下无人,能说吧?你可想好了?可愿意给我?”   怀瑾有些哭笑不得,嫦曦指指他:“那夜后,我很想念那样的滋味呢,若是和别的男子,可这王府中也没有别人。”   怀瑾重重咳一声:“这种事情,只有夫妻之间才可以做。”   嫦曦看出他的不悦,忙忙点头答应,怀瑾伸手想要抚她的发,又猛然收手,站起身道:“彦歆喜欢有趣的物事,这样好了,每日去藏书阁中呆上一个时辰,那里……”   嫦曦跳起来:“藏书阁?王府中有这样好地方吗?你不用劝我,我知道的,富家不用买良田,书中自有千锺粟;安居不用架高堂,书中自有黄金屋;出门莫恨无人随,书中车马多如簇;娶妻莫恨无良媒,书中自有颜如玉……走吧走吧,这会儿就去。”   一前一后一路沉默,藏书阁近在眼前的时候,怀瑾突然开口:“彦歆,我答应你,明日一早换好衣衫随我进宫。”   嫦曦爽快说好,怀瑾回过头看着她,声音低了些:“见到母后要一切小心,这些日子的事情,母后很生气,明日当着众人,我们一定要夫妻恩爱才是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怀瑾一把将她拉进怀中,紧紧抱住吻上她的唇,嫦曦一阵雀跃,攀住他肩闭上双眼享受其中滋味,半晌怀瑾放开她,嫦曦意犹未尽,懒懒趴在怀瑾胸前:“原来光天化日之下不可以说,却可以做,我这会儿算明白了。”   怀瑾吸一口气,慢慢说道:“并非如此,我是做给有些人看的。”   嫦曦站直身子环顾四周,自言自语道:“你做这个王爷还真是可怜,连每夜在那个妾室房中都有人知道,这会儿又做戏给旁人看。唉……”   怀瑾眸子一缩,早上秦伯简来过,这么说来……   他不动声色牵起嫦曦的手,送她到书阁门口,温言道:“我还有些事,彦歆进去随意看,看乏了就回去。”   进了书阁,一位女子盘膝而坐,看嫦曦进来,忙放下书站起身施礼,嫦曦摆摆手:“我们各看各的,互不打扰就是。”   绿竹说声不敢,嫦曦笑道:“没什么敢不敢的,随意吧。”   也不待绿竹答话,绕过经史子集,在一角落处停下,抽出一本,倚着架子随意翻看,绿竹沉醉在书中,突听一声笑骂,都是胡说八道,谁吃饱了撑的,会诱惑一凡间女子,又听到哈哈大笑,胡扯,都是胡扯,这些人可真会编,过会儿又是一声叹息,这计真倒是有福,可这事要是真的,他的妻子就要灰飞烟灭了,唉……   随着叹息声,嫦曦走了出来径直离去,绿竹到了那处书架前,看着一架子的《太平广记》,若有所思。   回去后嫦曦不住感叹,原来在尘世中人眼里,万物万象都要随他们的心,顺他们的意,为他们所用,就说这些狐仙和人,分明是各安天命,又为何偏要凑在一处,编出这些不伦不类的故事来?想了一会儿也就释然,既然是编的,就不用当真,当真又能怎样,很快将那些抛在脑后,厨房飘来月饼的香味,嫦曦不由咽了口口水。   夜里早早沐浴过衣衫褪尽,想着那醉人滋味等着人来,等得入了梦乡,没听到门响,怀瑾进来在床前坐下,看着她酣睡中的容颜,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,嫦曦梦到欢喜的事,呵呵笑了起来,怀瑾放下心思脱了靴子,和衣躺在她身侧,又是那熟悉的清冷香气,脸一点点靠近,轻贴在她背上,怀瑾闭上双眼,有些倦了。   次日凌晨,怀瑾一睁眼,就看到嫦曦衣衫整齐,正笑眯眯看着他,顺着嫦曦的目光往下一看,惊觉自己已被剥得精光,下意识去拉被子,手被嫦曦挡住,嫦曦笑道:“上次我被你扒光了,你却和衣就做,昨夜呢,我自己脱光了,你却是和衣睡觉,凭什么?还有,昨夜你来得太晚了,不如今日早上……嗯?”   怀瑾直直躺着,脑子里一片混沌,嫦曦手指在他胸前戳了几戳,又绕到身下揪了几揪:“你的身子就很有趣,这个能忽大忽小的,怪不得你不敢脱衣服,因为你知道,我喜欢有趣的东西,你怕我拿它作耍是不是?”   说着话又下手去揪,揪了几下放开性子,随意又揉又捏,怀瑾只冷颜以对,嫦曦看着越涨越大,咦了一声,索性鼓起腮帮去吹,吹一口气手就扒拉一下,怀瑾身子一颤再忍不住,伸臂将她拉过来,抱住她腰,让她骑坐在身上,掀起裙衫撕开里裤,挺身冲了进去……   04中秋宫宴   嫦曦跟在安王身后进入碧霄宫时,里面的说笑停歇一下,感觉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自己,嫦曦笑眯眯迎了上去,满眼的珠光宝气,各式的脂粉香味,嫦曦轻轻揉了揉鼻子,低下了头,虽事先问过青梅,可人太多了,眼花缭乱的,看不出谁是谁,跟着安王拜见了帝后,坐了下来,一位纤瘦俏丽的美人笑道:“二嫂今日可来迟了。”   叫二嫂的,那就是吉王妃花隐了,众人都附和说要安王妃罚酒,嫦曦正要笑着推辞,旁边一个和软的声音为她解围:“彦歆大病初愈,万不可饮酒。说起来,一直想去探望,又怕扰你静养,如今可好些了?”   顺着声音看过去,一位丰盈端庄的美人微微笑着,嫦曦不好判断眼前之人身份,长叹一声道:“这身子不争气,今日只是勉强前来,刚刚下了马车往里走,腿还直打晃呢。”   怀瑾正低低和皇后说话,听她如此说,脸颊微微抽搐一下,旋即镇静如常。   吉王妃又笑道:“二嫂看起来可是大好,瞧这一脸的春、色,配上这湖蓝的衣衫,叫人看了实在挪不开眼睛。大嫂说是吧?”   大嫂?那么这位就是太子妃仪蓁了,她点点头微笑道:“彦歆以往衣着太过素淡,以后要象今日这样才好,湖蓝色配上珍珠衫,夜来月下,定是煜煜生华。“嫦曦忙自谦说不敢当此谬赞,花隐笑道:“我看当得,到夜里赏月,天上能看到月亮,地上也只能看到二嫂,只是这身夜里虽好,白日里却不够,依我看,这珍珠衫换成薄薄的白色狐裘才是最妙。”   嫦曦的眼珠缩了一下,藏着着针芒一般看向花隐,花隐一愣,她怎么有些恼似的?太子妃适时笑道:“这会儿穿狐裘,怕是不合时节。”   花隐笑道:“大嫂有所不知,因夏日炎热,狐狸在入夏时长毛褪尽,只余短短的绒毛,此时猎狐去皮,最为轻软。”   嫦曦的手紧握住茶盏,就要朝花隐那张俏脸掷过去,仪蓁笑道:“吉王妃有所不知,入夏时分,正是狐类孕育幼崽的时节,此时是不该狩猎的。”   嫦曦的手松开来,花隐略有些尴尬,掩饰笑道:“倒是忘了这个……”   嫦曦冷然道:“吉王妃衣橱中定是有这样的薄裘了?”   花隐顿住,手指摸了摸耳环,喝一口茶笑道:“只是说笑罢了,家中并没有……”   哦?嫦曦讥诮问道:“吉王妃可敢发誓,没有对太子妃撒谎?”   仪蓁也看着花隐,面色似有不愉,花隐强笑道:“似乎有一件的,不提差点就忘了。是怀玉他……”   仪蓁淡淡说道:“看来花隐以前不知,不知者不罪,只是吉王却是知道的,他任性惯了,花隐还是劝着些。”   花隐咬咬唇应了声是,站起身扶了小宫女手臂,说是出去走走。那边皇后差人来请仪蓁,太子妃答应着,跟嫦曦一笑,过去陪皇后说话。嫦曦紧握着茶盏的手松开,随意四顾看去,看向皇帝身边的三位男子时,略略停顿一下,心下笑道,原来安王在宣德帝面前是这样一副面孔,温润柔和斯文无害得笑着,真是父亲膝下的乖儿子。   她一笑,目光转向怀瑾身旁的男子,俊美无俦傲岸不羁,这在人间也算是难得的极品,嫦曦不由多看几眼,男子感觉到有人注目,抬头看见是她,目光变得深邃,绞着在她脸上,半天没有移开。其中似有深意,嫦曦却懒得深究,又歪头看向宣德帝,威严睿智尊贵不可及也。   青梅说过吉王长相肖似皇帝,刚刚那位美男子原来是吉王,嫦曦想起花隐说的狐裘,瞄一眼吉王,心里一声嗤笑,原来只是金玉其外吧了,目光又转向太子,心中感叹果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,吉王俊美怀瑾温文,太子却其貌不扬,看起来中庸平常,既不若吉王精明,也不若怀瑾机变,只是淡笑而坐侧耳倾听旁人说话,偶尔才微微启唇。   嫦曦自顾出神,仪蓁过来低声说道:“在母后面前替你说几句话,将我也骂了回来,母后一直视彦歆如亲生女儿一般,彦歆还是自己过去,认个错陪个不是。”   嫦曦摆弄一下衣角,心想认错陪不是都容易,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彦歆,究竟做错了什么,这错究竟有多大,陪不是有没有用。自打进来,皇后正眼都没瞧过她,嫦曦想想有些头疼,若不是贪图与怀瑾男欢女爱,也不用进这宫里遭罪,封好的桂花酿,今日开坛刚刚好,对月独酌,其中滋味妙不可言。嫦曦咽了口口水,笑对仪蓁道:“大嫂可喜欢桂花酿吗?”   仪蓁一笑嗔道:“彦歆病一场竟添了调皮,原来可是滴酒不沾的,要说桂花酿,这宫里有的是,今日晚上,和你喝个够,你不要撒酒疯才好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我可是千杯不醉的,就看大嫂的了。”   仪蓁点点她额头:“还多了吹牛的毛病,以前未成亲时,你也能少喝几杯,后来不知怎么,就滴酒不沾了。病了半年多,你竟不是你了,说说,是不是让怀瑾给宠坏了?”   嫦曦嗤笑一声,身后有人说道:“可不是吗?她这一病可害苦了我,又怕母后和大嫂责骂,又怕岳家不依,自然是时时小心伺候着,万事顺着她意,只要她欢喜我就欢喜。”   仪蓁笑起来:“安王知道就好,看你们如今亲密许多,也算是因祸得福了,快去母后跟前说话去。”   怀瑾和嫦曦并肩往皇后跟前去,嫦曦耳语般嘟囔:“说这些假话,脸都不红。”   怀瑾低低笑道:“不是说好了,假作恩爱夫妻的吗?”   嫦曦这才想起来,低笑道:“只顾看热闹了,你不说我倒忘了为什么进宫了。”   皇后远远看见安王夫妇走过来,说说笑笑得状似亲密,本就漠然的脸上更加神情莫测,待二人到了近前,看彦歆偷眼瞄她,叹口气道:“坐下吧,虽然我气你这个丫头,可我心疼怀瑾,你当日病倒,这孩子急得险些也大病一场,你刚好些,他刚放下忧心,圣上就让他去了西北。这半年瘦了不少,我看了十分得心疼,就更加对你生气,家宅不安,让他如何全力为朝廷做事,这都是彦歆的不是。”   嫦曦低眉顺眼说太后教训的是,日后再不会了。心里却在琢磨,怪不得太子其貌不扬,原来和这位皇后有关,皇后看她低头不言,语重心长说道:“虽则你是我的侄女,可你也知道,怀瑾的母妃早早去了,他打小在我眼前长大,我对他比对太子更为疼爱,彦歆要知道,家和万事兴,不可再闹出夫妻不睦的笑话。”   嫦曦又低头应了,怀瑾笑道:“彦歆她已知错了,在府中提及上次之事,总是涕泪涟涟悔过不已,母后不要再责怪她了,说起来,当日的事是儿臣太过急躁,害母后为儿臣烦忧,都是儿臣不孝,母后这些日子身子可好吗?”   皇后笑道:“好好,怀瑾从西北带回的枸杞沙参,可没少用。”   母子二人又闲话一会儿,有内侍进来说该午宴了,怀瑾忙扶着皇后往外走去,嫦曦跟在身后,看着母慈子孝的画面,低头一笑,仪蓁悄悄过来问了句如何,嫦曦笑说:“不过教训几句,我脸皮厚,不打紧,大嫂,记得夜里喝酒啊。”   仪蓁捏捏她脸:“哪个不知你最脸嫩,还说脸皮厚,还有啊,不必跟花隐计较,同是王妃,你处处压她一头,她自然会嫉妒不甘心。”   仪蓁看她没说话,一笑招手让花隐过来,笑说道:“麒儿也该醒了吧,还不让人抱过来看看,我可喜欢得紧呢。”   花隐抿唇笑道:“大嫂又说笑,谁不知瑶儿才是父皇母后的心头肉。”   正说着,耳边就传来孩童清亮的笑声,一对玉雪可爱的孩童,欢快走了进来,个头稍高的女童牵着男童的手,瞧见仪蓁叫着母妃跑了起来,男童走路刚稳,跟着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,正好摔在嫦曦脚下,嘴巴一扁哭了起来,嫦曦忙弯腰将他抱起,揉着他肉鼓鼓的身子,柔声逗哄,不哭不哭……   有人影飞快过来,粗鲁得将孩子抢了过去,嫦曦被大力推在一旁,愣愣看着吉王将孩子塞在花隐怀中,粗声说道:“麒儿刚会走路,吩咐伺候的人小心些。”   嫦曦眨了眨眼睛,这吉王对彦歆,怎么防贼一般?花隐看着嫦曦神色,却笑了起来,笑得无比开怀,娇声对吉王说道:“都听王爷的就是。”   吉王没有说话,皱眉疾步走开。仪蓁过来摸一下嫦曦手臂,说声没事吧,嫦曦摇摇头,抬眸时,怀瑾正远远看着她,目光中含着探究。   05一张素笺   星月西移方曲终人散,嫦曦上了马车,软了身子摊开手脚往车壁上一靠,蔫头耷脑道:“累死了,这哪里是过节,分明是受罪。”   怀瑾背对她端坐着,轻笑一声道:“坐着吃吃喝喝听歌看舞,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,怎么会累?”   嫦曦嗤了一声:“这会儿也没旁人,你就不必再装了。”   怀瑾回头看着他,十足真诚说道:“我没有装。”   嫦曦指指他:“这会儿装得最象,就这些人,一个个的,这样的家宴不会很多吧?”   怀瑾摇摇头,身后急迫的马蹄声响起,马车停了下来,一个内侍恭敬说,皇后给安王妃的赏赐,安王妃忘在了宫中。嫦曦懒懒靠着不动,怀瑾捏住她手臂,将她手伸了出去,一个明黄色的锦袋放在她手上,马蹄声又急迫离去了。   怀瑾慢悠悠问道:“不看看是什么吗?”   身后没有人答话,原来已抻着手臂睡着了,过一会儿手臂垂落下来,身子缓缓滑倒在坐榻上,双脚一翘搁在怀瑾腿上,头枕着手进入了香甜梦乡,怀瑾低头看一眼,稳稳坐着不知凝神沉思些什么。   第二日嫦曦睡到午时方起,睁开眼睛看着帐子发一会儿呆,伸个懒腰坐起唤声青梅,青梅答应着忙忙进来,服侍她梳洗换衣,嫦曦吃饱喝足,往窗外看了看,天色有些阴沉,笑嘻嘻吩咐:“让人带上伞,我去后花园看看那晚熟的石榴去。”   青梅说声等等,忙去嫦曦枕头下摸出昨夜皇后赏赐的锦袋递了过来,嫦曦一笑,还以为那忙乱一日是梦境,打开来只是一张素笺,上面只有八个字,不离不弃莫失莫忘,嗯?嫦曦挑挑眉,皇后给我的,不,皇后给安王妃的,给自家侄女的竟然是这情意绵绵的八个字,这更象是多情儿女之间鸿雁传情。   青梅看嫦曦盯着那张纸发愣,低低说道:“王妃以前看过就烧了的。”   嗯?嫦曦看向青梅:“以前?很多次?”   青梅点点头:“每次进宫回来都是。”   嫦曦笑一笑:“那,青梅可认得字?”   青梅摇摇头,嫦曦又问:“那她,哦,不,我看了后是欢喜还是别的?”   青梅蹙眉道:“不好说,看不出欢喜还是不欢喜,只是比日常更冷淡些,也会有些日子不怎么理会王爷,可背着他,却问得更多些。”   嫦曦一挑眉,有些意思,又捏一下腰间不多的肉,怪不得如此瘦弱,多愁多思可不就多病?再看看青梅,也不象个死忠的丫头,让她什么都知道,她怎么就那么放心?捏捏手中的纸看向青梅:“这次我就不烧了,留着,青梅可看到了?”   青梅慌忙跪下磕头:“王妃饶命,奴婢什么都没看到。”   嫦曦笑了:“那你若回头去说,我也不知道啊。”   青梅继续磕头:“奴婢不敢,原来贴身服侍王妃的,还有一个红蔷,就因为跟王爷,跟王爷说起这个,王爷就问她可有凭据,她说让王妃烧了,王爷当时就让二夫人发落了她。”   二夫人,那个温良顺从叫做舜英的?随口问道:“怎么发落的?”   青梅一句话,嫦曦惊跳起来,青梅颤声说道:“活活打死了,尸首扔到乱葬岗……”   嫦曦闭闭眼:“走走走,摘石榴去。”   那张素笺掖进衣袖:“这个,回头再烧,也许不会烧。”   青梅摇摇头,恳切看着嫦曦:“奴婢什么也没听到,奴婢只求伺候好王妃,日后,日后许个人过寻常日子。”   嫦曦让她起来,拍拍她肩头:“好个明白的丫头,就是,过寻常日子,男欢女爱生儿育女,多好,本王妃应下了。”   青梅的脸本就红着,听她如此一说,更是红得发紫,快步跑了出去,大声吩咐人拿伞去后花园,嫦曦因提到男欢女爱,就想起怀瑾来,喊青梅进来问道:“怎么不见王爷?”   青梅脸上红色未褪,看着她脸色回道:“应该在三夫人或者四夫人那儿吧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迈步往后花园而来,站在石榴树下,看着顶端几个最大最红的悄悄咽口水,绿梅差人摘了下来,嫦曦自然等不及回屋,坐在石桌前举刀剔皮,很快面前的盘子就满了,一粒粒饱满殷红,诱得她食欲大开。   沐浴着秋风,正吃得酣畅,耳边有丝竹之声传来,丝丝袅袅缠绵悱恻,嫦曦扫兴起身,净了手往回走,越走乐声越近,不耐问青梅道:“哪来的丝竹乱耳?”   青梅忙说:“这是三夫人的琴声,王爷最喜欢听了。”   嫦曦摇摇头,回到院子里沐浴着秋阳,偏偏这乐声依然隐约而来,她手支着下颌,跟青梅道:“去请王爷过来,就说我请他喝桂花酿。”   怀瑾陶醉乐声本不想动,听到桂花酿三字,想起昨日彦歆和太子妃夸口,说自己的桂花酿比宫廷中美味十分,笑笑站起身,在若漪哀怨的目光中跨步走出,随青梅进了彦歆的院子。   院子中一人一桌,静谧安然,秋阳透过枝叶洒在彦歆身上,斑斑驳驳的光影随着秋风轻轻晃动,怀瑾一笑脚步快了些,桌上一碟石榴子,两个玉斗,一坛开封的桂花酿,绵甜清爽之气萦绕而来,嫦曦待他坐下,举起斗瓶,豪气说道:“请……”   半斗下肚,又有丝竹声传来,其声幽怨,嫦曦咚一声将玉斗放在石桌上,蹙眉道:“靡靡之乐,扰人清听,扫兴。”   怀瑾一怔随即一笑,招招手道:“来人,告知三夫人,就说本王和王妃困倦,待要小憩一番。”   很快琴声止歇,嫦曦兴致又起,几斗下肚笑问怀瑾:“比宫中的怎么样?”   怀瑾点头笑道:“味道也就好上两分,酒具三分,此情此景可加五分。”   嫦曦眉开眼笑:“我和仪蓁说过,我的比宫里的好上十分,来人,给太子妃送两坛过去,让她知道我不是夸口。”   酒至半酣,嫦曦摆摆手,侍奉的人都远远躲开去,她从袖子里抽出那张素笺,搁在怀瑾面前:“昨日皇后赏赐的锦袋中装的是这个,怀瑾可认得是谁的字?”   怀瑾看到那八个字,手下用力玉斗尽碎,桂花酿溢出,渗入他手上伤口,和鲜血混在一处,嫦曦看得一嘶声,怀瑾却似丝毫不觉得疼,只是盯着那张素笺,渐渐的,手颤抖起来,张了张口,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   嫦曦再不忍看,起身拉住他衣袖,轻声说道:“此处人多眼杂的,跟我回屋吧。”   怀瑾任由她拉着,僵硬迈步,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屋中,瘫软在卧榻上,嫦曦要拿走那素笺,他死死攥着不让,嫦曦拿来银针,挑去他手掌中的碎片,端来清水仔细擦洗了,涂抹了药膏,撕了白布为他包上,他依然在看那张素笺。   嫦曦手在他眼前一晃:“是谁的字?”   怀瑾不说话,嫦曦摇头站起:“算了,你自己静一静,我接着吃石榴去。”   手臂被一把攥住,未回过神,人已被推倒在床榻间,怀瑾的眼眸血红,看着她咬牙道:“原来是怀玉,竟然是怀玉,彦歆的心中,一直是他吗?”   嫦曦忙喊道:“怀瑾,安王,你冷静些,我不是,不是你那个彦歆。”   怀瑾伸手捏住她的下颚,越捏越紧:“彦歆就是化成灰,我也认得。”   说着话欺身上来撕扯嫦曦的衣衫,嫦曦看他野兽一般,恼怒中拔下头上珠钗朝他刺去,每一下都刺在刚刚包好的手掌上,怀瑾没有反应,埋头咬在她的颈间,嫦曦连刺了数下,刺痛让他更加疯狂,他闷哼着手下更加用力,嫦曦胡乱踢打间摸到一个硬物,是贪凉未收的瓷枕,抄了过来照着怀瑾的头砸了下去。   怀瑾应声倒地,嫦曦看着他额角的鲜血骂声活该,门外守着的人听到动静,问声王爷王妃可有吩咐,嫦曦大声说没有,蹲下身探探怀瑾鼻息,轻哼道:“就知道你命大死不了。”   扶他起来放在榻上,止血包扎好,看着他昏睡的容颜,心说道,早知道你会发疯,刚刚在院子里就该打昏你,让你睡一觉冷静冷静,你的王妃红杏出墙,倒霉的反而是我,她估计早就转世投胎去了,哪里还记得什么安王吉王……   净了手换件衣衫,坐在榻前看着昏睡的怀瑾,差人请郎中来的话,这府里人人皆知自己砸了他一下,从过去漫长的经历来看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可若是自己医治不当,他蹬腿去了,自己岂不是要做寡妇?六十年,这才一年未到,做五十九年的寡妇,将来回去,岂不会被阿姐她们笑话死?   她想了想,出去掩上门朝青梅招招手,微微笑着问道:“青梅啊,我问你句话,假如,我是说假如,有人伤了王爷,会被如何处置?”   青梅压低声音:“王妃这话说的,王爷金尊玉贵的,哪个不要命敢伤他,别说伤他了,王爷从小大概针扎都没挨过,谁不知道王爷是皇后的心头肉,小时候太子不小心碰伤王爷,被皇后好一通打。太子惹了王爷都得挨打,王妃想想,若是别的人……”   嫦曦笑得眉眼更弯了些,嘱咐青梅任何人不许打扰,退回屋内去了,喂怀瑾喝几口水,看着他心想,过一个时辰,你若还不醒呢,我就差人请郎中去,若醒了,就醒了再说。   趴在榻前打着瞌睡,恍惚中手臂被紧紧抓住,一个激灵清醒过来,举起瓷枕对着怀瑾喊道:“你别乱来啊,再乱来我还砸你。”   06狗血淋头   怀瑾一瞬不瞬盯着她,嫦曦被他看得有些发慌,瓷枕举得更高了些:“这不能怪我啊,我是一片好心,给你看了那片纸,是你粗鲁对我,我才砸你的,你不能不讲道理,你,是个讲道理的人吧?”   怀瑾缓缓说道: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我怕太子哥哥将你抢走,十岁就求了母后,让她做主将你许配给我,颁下懿旨的时候,我就躲在廊柱后偷看,你当时的笑容,我一直记得,你分明是欢喜满足的,后来为了见你,总让太子哥哥召你进宫,每次见面,你欲语还羞的样子,总让我心疼,婚期定下后,你偷偷让太子哥哥传信给我,那四句诗,屈指三春是嫁期,几多欢喜更猜疑。闲情闲绪萦心曲,尽在停针倦绣时……”   怀瑾低声念着笑起来,嫦曦看着他笑容里隐藏不住的凄然,慢慢放下了瓷枕,怀瑾又说道:“可是新婚之夜,你那么冷淡,象是害怕又象是厌恶,我……我以为你是女儿情态,就依着你,我一直在等,可三年过去,你却越来越清冷,我也曾试着问你,可你总是躲避,如今想来,这三年,你都没有笑过……你若是早日告诉我实情,我岂会拘着你,彦歆,说到底,你还是不信我。”   他呵呵笑出声来,眼眸中却泛起水雾,低下头去拼命掩饰,嫦曦叹口气,想说些安慰人的话,偏偏又从没安慰过人,不知该说什么,只是伸出手去,摁在他肩头,屋中一时静谧无声,好半天嫦曦嘿嘿一笑:“要不,安王还回若漪院子里听曲儿去?也好缓解一下心情,我堵上耳朵就是。”   怀瑾没有答话,站起身看着她,手伸向她脸颊,终是叹口气颓然缩回去,蹬蹬蹬出门去了,嫦曦歪在榻上,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,想这世间,春花秋月夏雨冬雪,游不完的胜景,享不尽的美食,这男男女女做些什么不好,偏偏要惹上这个情字,因之爱恨悲欢,岂不是自寻烦恼吗?   胡思乱想着,又睡了过去,睡梦中被青梅拉起来,急惶惶道:“王妃快梳洗更衣,皇后娘娘召见。”   懵懂中青梅和几个丫鬟已将她收拾妥当,被塞进马车往皇宫而去,路上清醒过来,猜测是因安王受伤之事,想起青梅所说,心想我可不能挨打受疼,打定主意如何说辞,进了长春宫,皇后沉着脸端坐着,她跪下行礼也不叫起,兜头训斥道:“你是越发大胆了,给本宫说说,安王额头如何受的伤?”   嫦曦忙伏身低头道:“姑母错怪彦歆了,午后与安王喝了些桂花酿,安王贪杯醉酒,进屋脚步不稳,额头磕在了桌角上,还是我亲手上药包扎的,昨日姑母训斥,彦歆如醍醐灌顶,日后定与安王好好的,打理王府训导姬妾,为他生儿育女……”   皇后愣了愣摆摆手道:“知道错了就好,起来吧。”   叫她到身边坐下,挥退众人声音温和许多:“彦歆啊,姑母知道你有委屈,姑母也一样不甘啊,可这全都是为了家族兴旺,有朝一日你太子哥哥继位,姑母定让你得偿所愿。”   嫦曦低头答应着,皇后又跟她说几句家常,略略嘱咐几句,唤人过来送她回府,出了宫门,已有安王府的马车在等候,青梅跳下来将她扶了上去,给送她出来的宫人打了赏,笑嘻嘻跟嫦曦说道:“二夫人差奴婢来接王妃的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车行半路,咯噔噔一阵乱晃……马车停了下来,青梅问声何事,外面悄无声息,甫掀开车帘,便啊的一声仰倒在马车中,嫦曦忙探头往外看,马车竟停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道旁,刚刚马车前后护卫的亲兵皆不见人影,路旁负手站着一个人,那人戴着鬼面,星光下青面獠牙……   那人看到嫦曦露头,缓缓摘下面具,竟然是吉王,郎情妾意野外幽会?嫦曦做不出深情摸样,只能手掩上唇,假作骇怕……   本以为吉王会过来柔声安慰,谁知他冷冷一笑:“你也会怕吗?我倒是高估了你对他的深情,借着落胎要与他断绝情意,本以为你会送命……”   说到送命二字,吉王紧握一下拳头,皱眉看着嫦曦,半晌无语,良久再开口,语气不若方才冰冷:“你既活着,自然还要为我所用,听闻你病愈后性情大变,昨日传信于你,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,也告诉你,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不可离也不可弃,你呢?你是如何做的?你激怒他,使得他跟父皇请命,要出海游历,父皇竟准他去广阳王属地……”   嫦曦揉了揉眼睛,确信不是做梦,飞快想着吉王的话,如此说来,彦歆和吉王并非男女之情,安王白伤悲了,应该赶快回府告诉他才是,可是眼下这状况,该如何脱身?   眨数次眼睛,也想不出对策,这荒郊野外的,武斗定不是他对手,文斗?不,不能斗,好汉不吃眼前亏,当下眼睛一闭袖子掩了脸低泣道:“我大病一场后,有些糊涂,许多事都记不太清了,我和安王夫妻不睦也不是一日两日,今日我并没有激怒他,昨夜从宫中回府,他一直在若漪院子里听琴,我怎么知道……”   吉王看着眼前抽泣低语的女子,瞬间有些恍惚,彦歆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哭吗?就算当初那样对她,她也只是冷淡,想起昨日宫宴上,她看着自己的热切目光,吉王眼眸柔和下来,走到她近前,低低说道:“难道你没有冷待他吗?这几年你总对他冷言冷语,他以前抱着希望,总是一味忍耐,可那次风波后,他对你的心已经冷了,否则也不会一走半载,以前他是舍不下你的,这次既然回来,他还愿意与你在人前装作夫妻恩爱,你若能对他和气些,他也不会怒气冲冲去找父皇。”   嫦曦默然,努力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,不懂的回头再琢磨,吉王看她沉默,声音更柔和了几分:“彦歆,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,他日一旦事成,你就是我的皇后。你眼下只需牵绊住安王,我,会设法让他尽快回来。”   嫦曦看吉王似有怜惜之意,使劲挤出几滴眼泪,泫然欲泣道:“还请吉王让我回去,否则这黑天半夜荒郊野外,传扬出去坏了名声,安王更得不喜。”   吉王脸上忽阴忽晴,看嫦曦一脸的哀求,终是低沉说道:“让你走可以,不过,你再失子伤痛,也不许动麒儿一根汗毛。”   然后转身手一挥,树林中有人出来架起马车疾速而走,回到府中已近夜半,她进门头一句话就是让人去请安王,来人回说王爷已经歇下了,又看看她脸色,说宿在二夫人房中。嫦曦摆摆手:“知道了,明日一早,请王爷过来,有要事相告。”   待歇下已是三更时分,嫦曦目光炯炯,想着吉王说的每一句话,她无法推测彦歆和他有何前情过往,也无从知道彦歆对他是爱是恨,但她能断定吉王是个坏人,他在利用彦歆达到他的目的,天下至尊谁人不想,何况这些皇子距离宝座只有几步之遥,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实属常事,可有能耐就去争去抢去谋夺,何必为难一位弱女子,坏人,嫦曦恨恨骂道,尤其是他夏日猎狐,一尸两命,十足的坏人。   第二日一早,青梅冲了进来:“王妃没事吧?我记得昨夜车辕断了,然后就看到一个恶鬼,然后,就不记得了……”   嫦曦打个哈欠拍拍她头:“那是做梦了,快去请王爷过来。”   门外有婆子低声说有事禀告,进来后低头说道:“王爷天不亮就走了,奴婢说了王妃有请,相商要事,王爷头也没回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伸个懒腰:“我尽力了,梳洗更衣用饭,昨日真是累人,腰酸背疼的。”   用过早饭,歪着唤人过来捏肩捶腿,身上舒坦了又去后花园摘新鲜石榴,自然还是挑最大的,因为昨日吃得不够痛快,今日怕再受叨扰,先在树下吃了个饱,方打着饱嗝回院子里去,推开门就听咣当一声响,跳一下没躲开,有鲜血兜头淋下,青梅慌忙拿帕子来擦,嫦曦呸呸吐了几口,血腥恶臭,叉腰竖眉骂道:“哪个不要脸的,敢往老娘头上淋黑狗血,以为老娘是妖精呢,想逼老娘显出原形是不是?”   屋里屋外忙着收拾的人都长大了嘴巴,青梅喝斥几声,才回过神接着忙碌,待嫦曦沐浴换衣,青梅在她耳边悄悄说:“此事定跟那三位有关,如今看王妃请王爷,王爷都不来,她们觉得王妃受了冷落,就使这下三滥的招数,王爷这一走,不知何时才回,趁着王妃积威尚在,又有皇后撑腰,奴婢以为,彻查为上。”   嫦曦揪揪青梅的发辫,哈哈笑道:“好一个女军师,还是狗头的。”   青梅一扭身噘起了嘴,嫦曦打个哈欠:“这招落空,定有后招,着什么急呢,静观其变吧。狗血淋过的衣裳,先收好了。”   起身歪在榻上,摇头笑道:“还真是不太平,唉,我既来之,则安之吧。”   07落胎风波   狗血淋头一事不了了之,安王府风平浪静,嫦曦好吃好睡几日,太子妃仪蓁邀她过府叙话,悄悄跟她说送来的桂花酿实在美味,白日里人多,夜里入睡前总要偷偷喝两盅,太子殿下也发现了,只是皱皱眉头,也没说什么。   嫦曦看她神情,分明偷腥的猫儿一般,逗得大笑不已,上次见面本觉仪蓁太过圆滑世故,对谁都温柔可亲,那个也不得罪,别人起了冲突,她就不着痕迹得打圆场和稀泥,今日背着人,竟也有这样小女儿的娇态,体谅她身为太子妃,自然得处处周全,也就抛开偏见同她欢喜说笑。   说笑间,乳娘带了瑶儿过来,嫦曦一把抱住逗她说笑,瑶儿聪明伶俐,小大人一般作答,每每逗得周围之人哄堂大笑,嫦曦陪瑶儿玩耍一个时辰,才肯放她离去,仪蓁命左右回避了,对嫦曦叹口气:“看彦歆这么喜欢孩子,我这心里真是难受,我和彦歆从小的情谊,我一直没忘,只不过有些事,我有心无力,我也知道你怨恨我,这几年都与我淡淡的,中秋宫宴肯与我说笑,我当时眼泪都要落下来了,又怕母后瞧见,只能强忍着,第二日你又送来桂花酿,我当时抱着那两个坛子,就想起小时候的时光,谁知道,长大后却身不由己。”   嫦曦瞅着她,说的该是心里话吧,只是她和彦歆的旧事,自己不知道,只能是默然不答,仪蓁拉拉她手:“你若是恨我,我也认了,你心里只有怀瑾,我只有怀信,他们两个,能如眼下这般兄友弟恭还好,若是将来必要争个你死我活,我也只能与你为敌,如果胜的是怀信,我拿瑶儿性命起誓,必要让你和怀瑾远离这深宫,做神仙夫妻去。”   仪蓁如此坦承,嫦曦心中有些感动,真心喜爱起眼前这位太子妃,管什么朝堂局势,先让她高兴再说,反握住她手笑道:“我想说的和太子妃一样。”   仪蓁笑了,笑着笑着眼中有泪落下:“看来彦歆经过一场风波,倒是开阔许多,这儿就我们两个,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拿狗血淋你,隔日母后就知道了,却吩咐人不得声张,说是要压压你的性子。你们府里那三个妾室,必是不敢如此对你的,奴婢就更不敢,是不是怀瑾因为你故意喝药落胎,冷待于你?她们才敢借势欺人?”   故意喝药落胎?嫦曦呆愣着,她心里一直同情彦歆的,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子,被吉王胁迫,被皇后利用,对着深爱的人却要摆出一副冰冷面孔,可故意喝药落胎,她又想起吉王说的话,说彦歆借着落胎,要与安王断绝情意,心里有些厌恶起来,再有天大的难处,也不该伤害腹中孩子,想想瑶儿和麒儿,雪团肉球一般,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,都得软上一软笑上一笑,这彦歆该是多么无情,狠心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下手。   仪蓁看嫦曦怔怔的,以为她想起落胎之事神伤不已,温言安慰道:“彦歆和怀瑾青春年少,还会再有孩子的。   嫦曦心不在焉点头应着,仪蓁看她面有倦色,起身吩咐人送她回府,嫦曦一路闷闷不乐,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人,回到屋中唤来青梅,喝两口茶咪眼一笑,青梅心中急跳,嫦曦笑得更加亲切些,方柔声道:“我大病一场后,性情有些变化,脑子也有些糊涂,这些青梅都知道吧?”   青梅迟疑着点点头,嫦曦瞅着她问道:“那,青梅可觉得,我象是另外一个人?”   青梅又点点头,嫦曦闭上眼睛,慢慢隐了笑容,换上一脸哀伤,手捂着脸闷声道:“青梅啊,我大概是病糊涂了,以前的许多事,只记得少许,忘了很多,今日太子妃说我故意喝药落胎,真的有这样的事?”   青梅有些慌乱,摇头说道:“没有的事……”   嫦曦哦了一声:“那么是太子妃胡说?下次见着了倒要问问。”   青梅咚一声跪下来磕头:“王妃,都是过去的事,忘了最好,为何还要问起呢?日后好好的不就行了?”   嫦曦看着她:“可是王爷嘱咐过你?”   青梅迟疑着,嫦曦冷哼一声:“还想不想嫁个如意郎中,过寻常日子了?”   青梅挣扎着,半晌下了决心:“王妃容禀,奴婢若说了实话,并不是背信弃义,奴婢只是认王妃为主子,王妃既然问起,奴婢就说,王妃若是不问,打死奴婢也不会乱说一个字。”   嫦曦微微笑了笑:“起来说话,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丫头。”   青梅站起身老实说道:“红蔷伶俐,王妃一直带她更好些,其实奴婢在王妃跟前伺候,只不过为着有些头脸,有能多得些银子,不求有功但求无过,并没有嘴上那么忠心,如今是因为,王妃病好后将奴婢当人看,以前从来没人关心过奴婢想要什么,想过什么样的日子……”   嫦曦摆摆手:“行了,不用表忠心了,你忠心呢,我自会是好主子,你不忠心呢,我也有的是法子。说正事。”   青梅紧闭了门窗,坐在榻前的脚凳上,背对着嫦曦:“大概元宵节前后,王妃身子有些不好,就召来太医诊脉,得知有了身孕,王妃有些意外,在屋里呆坐半日,说一句,既然来了就要搏一搏,然后吩咐人去请王爷,王爷知道后,欢喜得半天没有说话,王妃一反冷淡,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高兴得搂了王爷脖子,第二日,皇后娘娘召见王妃,王妃从宫中回来后,破天荒去书房找王爷,王爷出门去了,夜里也没回来,第二日一早奴婢进来,王妃两眼红肿满脸是泪,午后王爷一进门,王妃打开手里的药瓶,看着王爷吃了下去,王爷笑问吃的什么,王妃说自然是安胎药,只过了半个时辰,王妃就腹痛不已,太医赶来已经晚了,王爷愤怒不已,要追查此事,王妃躺在床上看着王爷,冷笑道,叶怀瑾,我受够了,我不想再在夹缝中挣扎,我宁愿死了,也不会要你的孩子,我恨不能马上转世投胎,忘了你……忘了你们这些人,你,就忘了我,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人,你……”   “王爷当时的神情,我们看了都不忍,他坐在地上看着王妃,王妃却不看他,别过脸去说道,你走吧,我不想再看见你,王爷起身夺门而出,王妃看着门哭了起来,夜里王爷没来,却请了最好的太医,又不时差人来问,王妃咬牙道,看来你不会死心,也罢,我去了,你,你好好的吧……再后来,王妃就不肯用药,进食也很少,一心求死,任谁劝也不理,本来就身子弱,这么一折腾,眼看就不行了,王爷整夜整夜在书房枯坐,只是不肯过来,后事都准备好了,谁知突然有一日早晨,王妃醒了……”   嫦曦点点头,心想这个醒来的就是我了,你们的王妃如愿轮回去了,仔细想着这位王妃说的话,问道:“青梅再想想,这些话可是一字不差?”   青梅想了想:“一字不差不敢说,意思定错不了。奴婢觉得王妃和王爷挺可怜,一直留意你们的一言一行,就盼着你们能好。”   嫦曦托腮笑道:“可怜?也许吧,成亲三年多,本是有情人,却到这个地步,我倒觉着是太笨,抑或没有尽力争取。”   青梅眨巴着眼睛,摇头表示不懂,嫦曦拍拍她肩,指指妆台:“盒子里的首饰,青梅中意那个,就拿那个,赏你的,你是个伶俐丫头,也有些良心。”   青梅欢喜跑过去,兴高采烈拿一副最不起眼的金耳环,嫦曦笑道:“可取贵重的。”   青梅举起来那对金耳环:“够了够了,太贵重的,我也配不起。”   嫦曦由着她去,过一会儿带进一个丫鬟来,磕头说是叫做采莲,是三夫人若漪的丫鬟,过来禀报王妃,三夫人这月过了月信,只怕是有了身孕。   青梅脸一僵,怕王妃不痛快,岂料嫦曦只嗯了一声,过一会儿,看采莲还在磕头,嫦曦讶然道:“此事二夫人可知?”   嫦曦来了以后,听青梅说以前彦歆倚重舜英一些,王府里小些的事务多是舜英做主,就顺水推舟,让舜英来打理王府,开头舜英自然不肯,嫦曦软硬兼施,她只得应了,如今大半年过去,王府里的代主母做得当心应手。   采莲磕头道:“二夫人说王爷子嗣事关重大,她不敢做主。”   嫦曦摆摆头:“请郎中诊脉将养就是,这有什么不敢做主的,还不给看了不成?”   采莲还要说话,嫦曦打发她道:“去就是了,就说我吩咐的。”   不大工夫,舜英就疾步来了,嫦曦一笑:“还是那句话,请郎中诊脉,若是有孕,就静养安胎,这是王爷的子嗣,待王爷回来,再做定夺。”   舜英迟疑一下,终是没有说话,答应着告辞离去。   08设坛捉妖   次日若漪过来磕了头,嫦曦看着窗外黄叶飞舞,笑笑说道:“安心养着吧,怀胎十月孩子最大,休要惹出什么风波。”   若漪应着告辞,嫦曦又喊她回来:“有任何事找二夫人就是。”   秋叶落尽,天气一日日寒冷起来,嫦曦常常裹了斗篷,坐在廊下暖阁中,或美酒烹香,或扫雪煮茶,过得舒适惬意,偶尔也想,如此好吃好睡,会不会痴肥?捏捏腰上,依然是薄薄的肉,就笑起来,这副身子竟是怎么吃也依然纤瘦。   这日正坐在暖阁中看雪花飞舞,有人疾步冲了进来,近前一看,是采莲,采莲一头跪在雪地里,哭着说道:“三夫人小产了,在房中哭个不住,闹着要上吊。”   嫦曦愣了愣,这些日子都风平浪静的,怎么就小产了?招呼采莲到暖阁中,坐在矮凳上,让她慢慢说,听到若漪这些日子束缚腰身,常常跳舞,心下了然,对采莲说道:“她对孩子不好,孩子可不要走吗?二夫人呢?”   采莲低了头:“二夫人一心避嫌,只是请了郎中过来,说已然没了,她也没有法子,三夫人就哭闹起来,一屋子人也劝不住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采莲回去这样说,就说王爷不在府中,她再梨花带雨也没人看,再说这孩子怎么没的,她心里应该有数,说了这些,她还是闹的话,就说想上吊,没人拦着,由着她去。”   采莲张张嘴匆匆去了,午后嫦曦小憩醒来,趴在榻上醒神,青梅过来低低说道:“二夫人在外间等着,等了一个时辰,象是有急事。”   嫦曦懒懒说道:“那就进来吧。”   青梅扶她起来,靠坐在软垫上,睡眼惺忪让舜英进来,青梅麻利为她整整衣衫盘上发髻,方对外面唤了一声,舜英一瞧见嫦曦就滴下泪来,嫦曦惊道:“这若漪竟经不得激,上吊死了?”   舜英摇摇头,眼泪滴得更多,嫦曦忙问:“府中出了大事?啊?不会是王爷出事了吧?”   舜英忙擦掉眼泪,有些讪讪说道:“并没有什么大事,惊着了王妃,实在是妾的罪过。想来王爷子嗣艰难,好不容易若漪有了,王妃吩咐妾照应,如今落了胎,岂不是妾的不是?妾本就自责愧疚不已,午饭前若漪闯了进来,说先是王妃的孩子没了,现今她的也没了,绿竹是个与世无争的,她怀疑是妾,妾做了什么手脚,妾实在是冤枉……”   舜英掳起衣袖,赫然有几道抓痕,又拉下衣领,露出几道血印子,嫦曦点点头,舜英有道:“妾想着,既然府里不太平,是不是请来白云观的玉虚道长作法,一则去了妾的冤屈,二则也好安定人心。”   嫦曦接过青梅递过来的茶,浅嘬一口道:“若你认为有用,请道长作法也可,只是要避开我的院子,我禁不起闹。”   舜英忙说声好,告辞要走,嫦曦唤了声回来,看着舜英笑道:“作法确实可以安定人心,却无法洗去舜英冤屈。”   舜英温顺说道:“王妃言之有理,只是舜英总得一试,否则王爷回来,妾百口莫辩。”   过两日就听院子外比往常喧杂,青梅也跑去看热闹,过一会儿跑回来说道:“玉虚道长果真是高人,设坛做法后,说三夫人落胎皆因冲犯狐妖,说我们府内有妖气横行,要到后花园捉妖去。”   嫦曦手中茶盏紧了一紧,忽想起被泼狗血之事,难道说,是自己太过张扬不知隐藏,引得某些人动了疑心?这时有丫鬟奉命去藏书阁取书回来,嫦曦翻看着,想起头一次进藏书阁看的《太平广记》,心下一动,命人去请绿竹。   没等到绿竹过来,门外就是一阵喧哗,舜英进来低眉顺眼说道:“禀王妃,特意吩咐了不得惊扰王妃,可玉虚道长各个院子察看后,说是狐妖藏身之所只余一处,就是王妃的院子,少不得惊扰。”   嫦曦淡淡一笑:“我若不允呢,舜英的冤屈可就到了我身上,那就进来吧。”   几个小道士簇拥着一位道长进来,给嫦曦揖首行礼,嫦曦端坐着抬了抬眸:“想来这位就是玉虚道长,看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,咱们话说在前,若玉虚道长自认为修行足够,就尽管作法,若是有不足之处,还请自回道观,休要再来惊扰,乌烟瘴气实在麻烦。”   玉虚自信满满,持剑摆个花式:“王妃,贫道可就开始了。”   手中厚厚的符纸一扬,在他念念有词催动下,排列成一条龙的摸样,跟着他的剑气在院子上空不住盘旋,最后停在嫦曦头顶,颤动不已。   玉虚喝一口符水喷了出去,在水光中看向安王妃,头顶似有微微的白光笼罩,连破三次中指抹在额头,竟看不出是何来头,心中一急,一口鲜血喷出,噗通一声仰倒在地,空中的符纸翻飞飘落,落了嫦曦满头满脸。   嫦曦淡笑着,慢腾腾揭去那些符纸,站起身掸掸衣裳上的灰尘,看向舜英,舜英脸色一白,忙让呆立的小道士扶玉虚回去,嫦曦唤青梅过来沐浴更衣,对舜英道:“看来这玉虚徒有盛名,吩咐人收拾干净了,休要再提此事,若漪那儿,事已至此,自己去想吧。”   绿竹进来时,正对上舜英苍白的脸,低头问了安,垂手等着嫦曦沐浴过,嫦曦出来瞧见她笑说道:“是想问绿竹一句话,我头一次去藏书阁,看了什么书说了什么话,绿竹可对人提起过?”   绿竹恭谨说道:“二夫人曾问起过,当时王爷也在场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:“绿竹何故记得如此清楚?”   绿竹声音清亮:“妾别无所长,惟博闻强记,王妃当日之语,见解独到超出世人,所以奴婢一一记在心里,且以前王妃从不看书,王妃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,是以奴婢倍受轻视,也就王爷偶尔去谈论诗书,才得二夫人照拂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博闻强记,好本领,夜里留下用饭可好?”   绿竹也不推辞,爽快答应下来,与嫦曦喝茶畅谈,嫦曦赞她腹有诗书,她敬佩嫦曦见识广博,对嫦曦说道:“想来王妃也是闺阁女子,如何见识过大漠孤烟,长河落日,江南烟雨,海上仙山?”   嫦曦一捂嘴,因和绿竹谈得来,一时兴起说多了些,顺口推脱说:“我也没有亲眼见过,都是怀瑾说的,怀瑾不是喜好游历天下吗?”   绿竹点点头:“王爷果然只钟情王妃,这些话,妾一句没有听过。”   这时青梅进来,慌张说道:“大事不好,我们院子被一队侍卫围起来了,说是有狐妖作祟,奉皇后娘娘之命,院子里的人禁止离开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来的可真够快的。”   绿竹站起身:“妾并非这院子里的人,此时出去该还来得及,还有一句话告诉王妃,玉虚道长是皇后娘娘的座上宾,二夫人舜英原来是皇后娘娘驾前的宫女。”   嫦曦看向绿竹,绿竹笑道:“妾一十八载读书无数,尤喜神乱鬼怪野史杂记,世界之大无奇不有,妾也对王爷提起过,只是王爷不肯信,也许是不舍得信。”   嫦曦笑问道:“绿竹为何对我坦承?”   绿竹起身施礼:“妾向往安王府的藏书阁,只有王爷在府中,才得以前往,王妃大病一场后,竟日日得允,妾心生感激。”   嫦曦想起有一次青梅说绿竹在藏书阁下徘徊,才得知彦歆不喜女子日日呆在藏书阁,安王不在府中时,就命绿竹在院子里做些女红,嫦曦当时摇头一笑,吩咐青梅嘱咐舜英,由着绿竹前往。   嫦曦点点头,唤青梅带绿竹出去,若侍卫不许,就请侍卫长进来说话,不料侍卫长大手一挥,放了绿竹出去。   嫦曦特意问了侍卫长姓名,叫做刘长丰,有时候无趣了,就隔着门跟长丰说话,做了好吃的递些出去,夜里寒风凌冽,就送些酒,长丰话不多极爽快,进入腊月悄悄跟嫦曦说:“王妃放心吧,王爷腊八之前总得回来。到时候王妃就能出来了。”   嫦曦一挑眉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长丰抓抓头:“太子妃让下官说的。”   仪蓁,嫦曦一笑:“告诉太子妃,我一切都好,让她放心吧。”   腊月初七,安王怀瑾顶着寒风回到国都,城外接官亭碰到绿竹,绿竹瞧见他急急说道:“王妃被怀疑是狐妖附体,被禁足在院中一个多月了,请王爷设法。”   怀瑾面上淡淡的,拉绿竹进了马车问道:“为何要帮她?”   绿竹笑道:“虽然她不是以前的王妃,却能体贴人心,她让妾如愿,妾自然要回报。”   怀瑾笑问如的什么愿,绿竹实言相告,怀瑾挑挑眉:“以前怎么从来不说?”   绿竹坦言:“说了何用,王爷对王妃是千依百顺的。”   怀瑾敛眸问道:“府中近日还有何事?”   绿竹摇头:“其他的事,王爷还是问二夫人吧。”   09腊梅花开   怀瑾到了院门口时,长丰一眼瞧见,慌忙带队过来行礼,怀瑾尚未答话,院门敞开一条缝,里面有人笑道:“长丰,过来。”   长丰没敢动,怀瑾示意他过去,里面的人笑问道:“长丰,后花园中腊梅花可开了吗?”   长丰道:“下官没去后花园。”   里面的人哦了一声:“这样,派手下人去看看,就算没开,也该有花骨朵了,帮我折几枝回来。”   长丰犹豫了一下,里面的人笑道:“婆婆妈妈的,你若帮我这个忙,回头酿了梅花酒,定请你喝。”   怀瑾眼眸中带了些笑意,冲长丰微微颔首,长丰忙应下了,里面的人说了声快去快回啊,就再无声息,怀瑾看看长丰:“带上你的人马,回去跟皇后娘娘复命,就说本王的家事,不敢烦劳皇后娘娘操心。”   看长丰有些为难,怀瑾又加了一句:“去吧,皇后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小的侍卫长。”   长丰挠挠头:“若是为难呢?”   怀瑾看看他:“那就看你机灵与否。”   长丰想了想:“不如这样,人呢,先撤了,明日腊八,安王殿下总得进宫吧,待皇后娘娘下了懿旨,下官再……”   怀瑾摆摆手,不耐烦道:“也好,去吧去吧,如今越发无赖了。”   长丰嘻嘻一笑带人走了,怀瑾进去时,就看到廊下暖阁内,有人眼巴巴望着外面,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愣,随即笑了开来,回头和青梅说了句什么,怀瑾迎着这笑容走过去,问道:“说的什么?”   嫦曦伸个懒腰:“这王府乌烟瘴气的,你回来兴许能不一样,那样我就能好好过个年。”   怀瑾不由扬了扬唇,说声走吧,抬脚就往外走,嫦曦问声去哪里,怀瑾没回头:“不是想去折梅吗?”   嫦曦乐颠颠跟上了,一前一后进了后花园,一眼望去都是光秃秃的,竟是一株梅树也无,嫦曦不悦道:“虽说出来走走是好事,也不能骗我啊,满心欢喜盼着呢。”   怀瑾回头看她一眼:“我没说在后花园。”   嫦曦哦一声,跟着他穿过后花园,绕过几个庭院,眼前出现一座梅园,有枯瘦干枝露出墙外,枝上黄花初绽迎寒而立,嫦曦搓搓手,雀跃着跑了进去,笑着赞叹道:“竟有这样别有洞天的所在。”   怀瑾回过头来,认真看着她:“彦歆以前每年冬日,都要来边上的院子里住上一阵。彦歆告诉我,以前的事是不是一点都记不起了?”   嫦曦拢了拢斗篷,仰头看着枝上花蕊:“其实,不是忘记了,是不知道。”   轻黄浮动暗香缀雪美景当前,怀瑾僵立着一动不动,这话里的意思,他再明白不过,却不敢相信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,不甘心问道:“可是这容貌这身子,分明是彦歆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没错……”   怀瑾更是一惊,盯着嫦曦问道:“彦歆,是不是疯魔了……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鬼魂附身,狐妖附体,随你怎么想吧,总之,你可以叫我嫦曦。”   怀瑾身子更加僵直,双手都有些发颤,嫦曦伸手拂一下他肩上的花瓣,他的身子轻颤一下,慌忙往后退了两步,嫦曦一笑向前两步,手中花瓣又放了上去:“这梅花洁净清香,这么放着熏染一下一上也好。”   怀瑾又退嫦曦又进,怀瑾已紧紧贴在一颗树上,嫦曦听着他喘息略有些急,盯着他眸子笑说道:“怀瑾可以和绿竹谈谈,她对我有诸多推测,也许其中有一个是对的。”   怀瑾双眸骤缩,伸手捉住嫦曦的肩,咬牙道:“那彦歆呢?被你害死了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她一心求死阳寿已尽,不关我事。”   怀瑾手下更加用力:“我不信……”   嫦曦忍着疼:“你不信,我也无计可施,摆在眼前的就是如此,该如何做,堂堂安王殿下,心中该是有数吧。”   怀瑾直盯着眼前之人,他并非养在深宫的皇子,自小随着太子游历,奇人异事见过不少,可眼前的事,他依然无法相信,他若是信了,岂不是就认同彦歆已死?彦歆,他的心中钝痛不已,手下放松,想要将她抱在怀中,对上她含笑的眼,那不是彦歆。   他松开手,转身大踏步要走,嫦曦追上来:“对了,还有些话对安王说。”   怀瑾停下来没有回头,嫦曦低低说一遍那日晚上吉王说过的话,怀瑾听到吉王接她的马车劫在荒郊,豁然转身:“竟有这样的事?怀玉竟敢这样对我的王妃?”   嫦曦点头:“如此看来,彦歆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,你可以不再为此伤怀。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神色复杂看着嫦曦,嫦曦歪歪头,牵起他的衣袖:“我们到亭子里坐着说说话?”   二人坐下来半晌无语,怀瑾靠在柱子上闭上了双眼,嫦曦只从他紧握的双拳看出他心绪不安,微微一笑,自顾拢上袖子看着风吹过,园子里花瓣飘若落雪。   日头已西坠,天色渐渐昏暗,怀瑾缓慢开口:“果真有阴曹地府吗?人死后,真的会到奈何桥畔,喝下孟婆汤,忘却前尘轮回转世?”   嫦曦拍拍有些发麻的脸颊:“她的魂魄,应该早已轮回转世了,这里的人和事都会忘却。”   周遭瞬间静谧,整个梅园一片死寂,没有风,连花瓣都僵直着,过了很久很久,天色全黑下来,怀瑾终是轻轻笑了一声,嫦曦看向他,他的眼圈有些红:“我从来没能让她如意,她忘了我也好,希望她下一世能够开怀畅意。”   嫦曦一时心中微动:“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气概。”   怀瑾又说道:“这些日子本下定决心,不管彦歆变成怎样,我只一心爱她护她,谁知……眼下除了相信,我似乎没有旁的选择,嫦曦是吗?明亮美丽,好名字。”   嫦曦笑起来:“名字和皮囊,何必太过执着?你会永远记着彦歆的吧?她明明钟情于你,不知为何……”   怀瑾一笑:“她钟情于谁,都不重要了。”   嫦曦看着他的笑容,却再笑不出来,他短短一句话,似包含了千言万语,叹口气道:“你不觉得,彦歆落胎是受了胁迫吗?她并非情愿。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嫦曦又道:“你很喜欢孩子吗?”   怀瑾声音有些沉:“平常人家尚在意子嗣,何况皇室?”   面对嫦曦总是会放松,他对自己脱口而出有些不满,又紧闭了双唇,嫦曦道:“以为你只在意彦歆的孩子,原来如此,可惜,若漪的孩子也没了……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若漪的孩子?”   嫦曦疑惑:“你竟不知道吗?她三月落胎,请了玉虚道长前来作法,听说是狐妖冲犯。”   怀瑾嗯了一声站起来抬步就走,嫦曦忙跟在身后喊道:“你倒是慢些啊,我不认得回去的路。”   怀瑾站住等她,嫦曦追上后笑了笑:“之前有人拿黑狗血泼我。”   怀瑾没回头:“你倒是懂得时机。”   嫦曦想起那股刺鼻的血腥,咬牙说道: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安王殿下该能查出何人所为,还小女子一个公道吧?”   怀瑾微微扬唇:“黑狗血?你倒是能忍得。”   嫦曦气哼哼道:“我岂能忍得,我气得叉腰跳脚骂人,一院子人当时就傻眼了,青梅说,我活像个泼妇。”   怀瑾好笑道:“怎么泼妇的?跟我学学。”   嫦曦也不忸怩,双手叉腰骂了出来,怀瑾袖手看着,不由笑出声来:“果然够泼。”   嫦曦一笑:“我以前的邻居,有一个这样的妇人,惹恼了就这么骂人,我一直觉得十分痛快,想学着来几回,总也没有机会施展……”   怀瑾笑纹更深:“你以前吗?你的以前究竟……算了,明日腊八,本想和你一起进宫,算了……”   嫦曦唇角一翘:“怕我提交换条件不是?算了,既叫男欢女爱,我们男不欢女不爱的,日后不会再强求你了。”   怀瑾笑容僵住,听她这么说,她觉得那几回,占便宜的倒是她了?看一眼嫦曦,轻咳一声迈步道:“天色不早了,快些跟上吧。”   第二日,怀瑾独自进宫,嫦曦腊八粥喝了个饱,入夜后正转着圈消食,有人急叩院门,进来的是舜英,脸色白得吓人,颤抖着跟嫦曦磕头:“求王妃在王爷面前为妾说几句情,不要将妾送回宫里去,妾……妾自从来到王府,一直听从王妃示下,从未有过半分忤逆,前些日子泼狗血捉狐妖,皆因王妃性情大变,妾也是不得已,妾是怕王妃有个三长两短。”   嫦曦手托了腮:“听从王妃示下吗?都做了些什么?”   舜英肩头颤了颤:“并没有做什么。”   嫦曦哦了一声:“对了,你总不会为了揭穿我,故意害若漪落胎,好借着这个由头请来玉虚道长。”   舜英趴在地上:“若漪怀孕根本是假,这个贱人……”   怀瑾在门外听到此处,沉声说道:“舜英回去吧,知道错了就好,日后还是王府的二夫人。”   舜英一听喜出望外,匆匆告辞走了,嫦曦看着踱步进屋的怀瑾:“王爷赏罚不明啊。”   怀瑾笑笑:“妇人之间的琐碎家事,非我擅长,这王府,还是彦……你当家吧?”   嫦曦不答应:“轮流吧,三个人都出来遛遛,我也好知道底细。”   10你情我愿   怀瑾一笑坐到榻上,离嫦曦很近,嫦曦吸口气,又想起那几次的销魂滋味,往后撤了撤身子,怀瑾本有些话要跟她说,看她忸怩之态,一时起了顽心,偏挨得更近了些,拈了嫦曦腮边一绺长发,轻轻嗅了嗅:“男不欢女不爱吗?我若是说我很欢喜呢……”   他双眸带笑,脸庞明朗,嫦曦突然觉得他有些好看,轻轻舔一下嘴唇,不躲还迎:“我也是,分外想念。”   猝不及防的,怀瑾的唇被她吸住,她生涩得试探着啃咬,毫不躲避与怀瑾对视,长长的睫毛微翘得轻颤,那双眼睛里没有清冷防备,只有充满欲望的热情,一直希望彦歆是这样,怀瑾热血冲上头顶,手托住她后脑,舌头顶开了她的牙齿……   离家这几个月,总会不经意想起与她的缠绵,不若彦歆的敷衍,也不若几个妾室的屈意讨好,她只管恣意享受,呻吟叫喊从不遮掩,怀瑾总是会被她的热情感染,沉浸其中,从而忘了心中的疑惑。   中秋节那日清晨,怀瑾竟忘了一向的自持,与她几度云雨,以至于她在进了宫门时,不停说两腿酸疼,怀瑾当时只能紧绷着脸,隐藏他的不自在。   他以为一切皆因那是彦歆,彦歆虽性情大变,对他却不再冷淡。   两人纠缠在榻上,青梅探探头,从外面关上房门,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双幽怨的眼,笑笑说道:“王爷王妃正忙着,三夫人请回吧。”   若漪唇角撇了一下,青梅笑道:“三夫人嘴痒痒吗?撇嘴做什么?”   若漪眼角跳了跳,哼了一声,话音有些尖利:“忙着?有什么好忙的?王爷不过是顾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,才过来瞧瞧……”   说着话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压抑着的喘息,眼圈一红逃一般走了。   屋里的二人此时已是衣衫凌乱,怀瑾头埋在嫦曦胸前,辗转厮磨啃咬,两手在她周身游移着,嫦曦不住轻吟索要,意乱情迷之时,有筝曲缥缈而来,嫦曦轻吟声骤停,怀瑾两手去捂她耳朵,嫦曦躲开去,推拒着他说道:“既已听到,何必做掩耳盗铃之举?”   怀瑾抬头看着她:“知道你不喜而已,我倒是觉得挺好,如泣如诉如怨如慕。”   嫦曦更觉扫兴,翻个身躲开怀瑾,趴在被褥间懒懒说道:“我不通音律。”   怀瑾侧头看着她:“你可是嫉妒?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我不是彦歆,何来的嫉妒?只不过,这《汉宫秋月》太过哀怨……”   怀瑾兴趣转浓:“你说不通音律。”   嫦曦蹙蹙眉头:“你敢说自己精通吗?还是这个若漪敢?”   怀瑾想了想,老实说道:“学海无涯,乐海浩瀚,确实不敢言精通二字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孺子可教也,只是,这若漪不幸落胎,王爷作为夫君,应该前去安慰。”   怀瑾衣襟半敞往后一靠,正挨着嫦曦,笑说道:“我只有和彦,和你才是夫妻。”   嫦曦侧过身子,手托着腮:“那你的妾呢?”   怀瑾也侧过来,跟她两两相对:“什么都不是……”   啪一下,有枕头砸了过来,怀瑾作势躺倒:“又拿枕头砸我,亏得眼下是冬日。”   嫦曦又抄东西砸了过来:“她们也是人,同为女子,我为她们不平。”   怀瑾捉住她手,低低说道:“我们竟也有这样时候,促膝笑谈,若寻常恩爱夫妻一般。”   嫦曦皮笑肉不笑:“我是嫦曦。”   怀瑾叹口气松开手:“这次是你扫兴。”   嫦曦坐起身整理着衣衫:“既彼此扫兴,你还是看看若漪去。这哀曲萦绕的,你就不觉得她可怜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人生如棋局,每个人都是棋子,都有逃不开的宿命。”   嫦曦点头:“子生孙孙又生子,子子孙孙,奔波忙碌,命如蝼蚁,人活一世,大抵如此。”   怀瑾愣住:“此话未免太过超脱。”   嫦曦一笑,笑容里竟有些怜悯和苍凉,怀瑾心中一动,敛了眸子低低说道:“若漪不会怀孕的,你,信我就是。”   嫦曦一惊:“你是说,若漪假装?”   怀瑾拿过一柄玉如意把玩着:“我开头也疑心,如今听这筝曲,她大概受人利用。”   嫦曦看着他:“谁?舜英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我也想知道。”   嫦曦突然道:“不能轮流掌家,一切维持原状,放长线钓大鱼。”   怀瑾展颜一笑:“我就知道,你更适合……以后,我还是宿在此处。”   嫦曦说声随你,起身进里屋去了,不大一会儿怀瑾也进来,躺在她身侧,嫦曦往里躲了躲:“那个,今日进宫可看到仪蓁吗?”   怀瑾说声见着了,嫦曦等着,却没了下文,不大一会儿身边已响起均匀的呼吸声,嫦曦睡不着,想起仪蓁的小郡主瑶儿来,肉嘟嘟的粉团,抱在怀中摸摸捏捏,闻着身上的奶香气,多美妙的享受,恨不能眼前有一个孩子,让她玩耍一会儿,要不,她看了看身侧,跟他生一个?他的摸样和自己这副皮囊,生出的孩子应该可人。   嫦曦眯了眼睛笑了起来,似乎有个穿了红肚兜的胖娃娃在冲她招手,爬起来刷一下扯掉了怀瑾的里裤,下手揉捏起来,怀瑾被惊醒时,嫦曦正抬头望着窗外,手下不轻不重抚弄着他,怀瑾吸一口气,刚说声你,嫦曦嘘了一声:“小声些,跟窗外的胖娃娃说话呢,我得问问是男童还是女娃。”   怀瑾望向黑乎乎的窗外,一把捉住嫦曦的手,另一手挡在她眼前:“你这是梦游。”   嫦曦噘了嘴:“谁说是梦游,那胖娃娃是我想出来的,眉毛眼睛象我,额头鼻梁象你,我们生个胖娃娃好不好?”   腊月的冬夜,可听到窗外呼啸的北风,屋中静谧而温暖,被褥间的味道淡雅而温馨,一如嫦曦身上的香气,不若以往清冷的气息,怀瑾恍惚间,心头有火苗窜起,一把抱住嫦曦大力揉捏抚摸着,声音喑哑在她耳边问道:“这可是你情我愿?”   嫦曦点点头说了声是,怀瑾埋头在她发间,低低说声再说一次,嫦曦又说,怀瑾再求,嫦曦再说,在她慵懒的声音里,怀瑾周身燃起火来,撕开她的里衣冲进去激烈撞击,唇舌卷住她的鲸吞蚕食,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,初始嫦曦略略有些受惊,这个家伙怎么要吃人一般?很快身子里被激起强烈的情/欲,从未有过的热潮席卷而过,双腿环住他腰,两手紧掐着他的后背,欢快得叫了起来,怀瑾感觉到后背的刺痛,动作更加凶狠,唇舌辗转到嫦曦胸前,嫦曦被带动着,身子控制不住激烈颤栗,在无措中紧咬住怀瑾的肩,呻吟中夹杂了呜咽之声。   云收雨歇,怀瑾并没有若往常一般离开嫦曦的身子,趴在她身上喘息着,俯看着处在激情余韵中的嫦曦,嫦曦也看着他,开口依然带着颤音:“谁说是男欢女爱,依我看,男欢女也欢,我十分欢喜,怪不得有欢喜禅,先以欲勾之,后令入佛智……”   怀瑾的眸子变得幽深,话音里带着叹息:“你啊,究竟是……”   嫦曦神色迷离嘴角一翘:“若说我是千年妖精,你可信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如今说你是什么,我都信,只不信你是寻常闺阁女子。”   嫦曦笑起来,拍拍他后背:“下来吧,刚刚不觉得,这会儿觉得你很沉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”   怀瑾一咬牙:“这种勾人的话,也就你说得出。”   嫦曦愣了愣:“谁勾人了?”   怀瑾的手在她胸前缓缓打圈,嫦曦身子一缩:“分明是你在勾人。”   怀瑾不觉已扬起笑容,若不是,若不是她是彦歆的摸样,这样的女子,自己大概真的会有几分喜欢吧。他一直竭力要把眼前的人当成是彦歆,可他明白,眼前之人或妖或魔或仙或孤魂野鬼,抑或是在自己的梦中,什么都有可能,但不会是彦歆,他却不想再去探究,只想在此刻,这个静谧温暖的冬夜里,放任自己沉沦欲海。   很快嫦曦再次情动,身子贴住怀瑾,正期待他进一步的施为,不期然静夜之中,寒风送来了阵阵箫声,其声呜咽悲戚,和着瑟瑟的风声,传入嫦曦耳中,嫦曦一个激灵,去推怀瑾:“若漪的孩子没了,那也是你的孩子。”   怀瑾喘息着摁着嫦曦:“她绝不会有孕的。”   嫦曦推拒着:“她有病吗?”   怀瑾摇头说不是,嫦曦恍然大悟:“我知道了,是你有病,所以你如此笃定,所以太子和吉王都有孩子,就你没有。”   怀瑾一翻身,躺在嫦曦身旁,平复着喘息,嫦曦又说:“唉,任何秘密都有真相大白的一日,你还不如对彦歆实言相告,然后寻医问药,或者去求送子观音,只要虔诚,她会送子来的。”   怀瑾身体里欲望消褪愤怒升腾,一时紧闭了双唇,狠狠看向嫦曦,嫦曦却不看他,犹自喋喋不休:“所以彦歆初始有了身孕,十分欢喜,后来知道了你的病,就吃药落胎,因为孩子是吉王的,自然了,定是吉王胁迫于她,你呢?因秘密被揭穿,羞愤不已,被戴了绿帽子,恼怒不已,所以你不敢,也不想见到彦歆,可你又觉得愧对她,所以不时差人来问。那我们的胖娃娃,一时半刻指望不上了,借种吧,不是夫妻不能做,再说了,男人最恨被戴绿帽子,我去求送子观音吧,也不知她能不能不计前嫌……”   怀瑾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,心情一松,在她的唠叨声中渐渐安静下来,睡了过去。   11各怀心思   那夜后,怀瑾白日出门,夜里就宿在嫦曦身边,嫦曦自乐得夜夜贪欢,贪欢后总是叹气:“可惜你有病,生不了胖娃娃……”   怀瑾也不管她,自顾倒头就睡。   二十二夜里,欢爱后嫦曦照例感叹,怀瑾这次却没睡,侧身看着嫦曦:“明日小年,一起进宫吧。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不去。”   怀瑾点头说声好,倒头又要睡,嫦曦叫他一声:“明日该来月信了,你要不要到别处去?”   怀瑾没说话,嫦曦手指在他腰眼上捅了捅,怀瑾怕痒,拼命忍住了不做声,嫦曦说道:“每夜魔音绕耳,要不是图快活,早把你赶到若漪屋中了,还有绿竹,独守空房。”   怀瑾声音有些发闷问道:“你可知,三纲五常吗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知道。”   怀瑾嗯一声:“知道就好,夫为妻纲,为夫的爱宿在何处就宿在何处,你敢赶我吗?”   嫦曦笑道:“做主母的,不是要胸襟宽广善待姬妾吗?我让你去她们屋中,不是贤惠之举吗?”   怀瑾扬扬唇:“你不需要贤惠,我愿意歇在此处,因为睡得踏实。”   是啊,不用戒备不用猜疑,没有噩梦和挣扎,彼此尽兴了埋头就睡,从目睹母妃离世后,自己从没有睡得如此踏实过,怀瑾脸上有哀痛滑过,声音低了些:“春节那日是一定要进宫的,躲不过去。”   嫦曦应了一声,伸个懒腰说声睡觉,两人背对着,安静下来各自睡去。   次日,怀瑾一大早带着舜英进宫去了,嫦曦正煮梅花酒,采莲扶着若漪来了,若漪进门坐了落泪泣道:“这些日子,王爷和王妃恩爱,妾十分欢喜,只是今日小年,怎么就带了二夫人进宫?妾替王妃不平。”   嫦曦皱皱眉头:“我看若漪是个伶俐人,这样的假话就不用说了,还是有什么说什么。”   若漪愣了愣,眼泪流得更急,哽声道:“王爷腊月初七就回来了,妾竟一次也没见着过。”   嫦曦看看她:“我让他今夜找你去,不知道他去还是不去。”   若漪喜得带泪一笑:“多谢王妃,王妃可知,王爷是不是怨妾没了孩子,厌弃了妾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这个,若漪还是问他去吧,只不过有一样,深更半夜箫声呜咽,若我是王爷,本来不厌弃,早晚也会厌弃的。”   若漪又滴下泪来:“妾是孤枕难眠,排遣寂寞罢了。”   嫦曦哦了一声,瞄她一眼:“你一人睡不着,就要整个王府都陪你醒着吗?”   若漪低头说:“妾知罪,日后不敢了。”   还想说些什么,看嫦曦昏昏欲睡,只得起身告辞。   午后小憩醒来,窗外有小雪飘落,嫦曦披了大氅穿了皮靴,踏雪去了梅园,正转着圈看得兴起,有人报说吉王妃来了,吉王妃花隐?说声不见,青梅忙劝道:“王妃和吉王妃是妯娌,难得上门,今日不见,过几日宫中见着了,岂不是尴尬?让人听说也会说王妃不通礼数。”   嫦曦挑挑眉:“青梅教训我?”   青梅低头道:“奴婢不敢,是王爷的吩咐。”   嫦曦吸一口气,这个麻烦的王爷,瞧在他床笫间给我畅快的份上,就听他的吧。回到屋中,花隐已笑着站起:“二嫂好兴致,踏雪寻梅的。”   嫦曦脸上勉强浮了客套的笑容,招呼花隐快坐,花隐坐下笑道:“听说二嫂身子一直不好,特意过来看看。”   嫦曦道了谢,跟花隐没多少话好说,略略静了一会儿,花隐笑道:“安王被太子殿下请去了,有人送太子殿下几位美人,今夜只怕回不来了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花隐又道:“听说这些日子,安王和二嫂夫妻恩爱,惹得妾室们寂寞幽怨呢。”   嫦曦看看她:“吉王可有妾室吗?”   花隐自得一笑:“没有,他不好这个。”   嫦曦有些意外:“不曾想吉王倒是专情之人。”   花隐真心笑了出来:“他呀,没有安王这样的福气,左拥右抱的。”   嫦曦也笑笑:“我倒觉得,吉王长相俊美风度翩翩,该是更惹女子喜爱才是,安王嘛,就普通些。”   花隐笑得更欢,头一次觉得安王妃也有不讨厌的时候,二人又说笑几句,青梅过来说王妃该用药了,花隐笑着告辞,大门外被人扶上马车,就是一声惊呼,吉王捂住她嘴,皱眉道:“总是大惊小怪。”   花隐抚了抚胸口,顺势往他怀里一靠:“怀玉不是说,我进安王府探探,就给我……”   吉王从袖子里掏出一窜珍珠,个个硕大盈润,花隐叫了一声,就要去拿,怀玉手往后一撤:“探得了什么?”   花隐噘着嘴一五一十,吉王听着,心思复杂难言,她果真与安王夜夜同寝?可她依然不在乎安王风流多情?她夸赞自己长相俊美?一时间,酸涩喜怒齐齐涌上来,一把攫住花隐,压在车厢壁上,恶狠狠得进攻,花隐很快从骇怕转为喜悦,一手紧攀住他肩迎合,一手去夺他手里的珍珠。   夜里怀瑾果真没回来,太子妃仪蓁却来了,进门就说:“彦歆啊,你和怀瑾刚刚好些,怎么就让舜英进宫?”   嫦曦愣了愣:“不是我让进的。”   仪蓁脱了斗篷:“你若不许,她怎么能出得这个府门?“嫦曦笑笑:“我也不知道舜英进宫,也是听说的。”   仪蓁捧了热茶:“你这是怎么了?之前只是和怀瑾僵持些,拿捏几个妾室还是颇有手段的,怎么如今……”   嫦曦扶了额头:“不瞒太子妃,我病好后常常心力不济,府里的事都交由舜英了。”   仪蓁点点头:“倒也是权宜之计,你是不是一心讨好怀瑾?这内宅的事,都由着他了?”   嫦曦笑起来:“讨好他?我为何要讨好他?”   仪蓁叹口气:“那你听我句劝,今日太子邀了怀瑾过去,因为有人进献了几个歌姬,待怀瑾回来,定要关起门来,跟他闹上一闹,使些小性,怀瑾啊,就吃这一套。”   嫦曦哦一声:“太子妃如何知道?”   仪蓁低声说道:“你们王府里那位若漪,为何最得宠?不就是爱使些小性?动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,怀瑾就心软了。”   嫦曦一笑看着仪蓁:“可是太子也有了美人。”   仪蓁端方一笑:“这天下间男子,三妻四妾都是常事,太子呢不会沉迷美色,可一时新鲜也是有的,就由着他去,过几日厌弃了,也就无事了。再说了,他日后登上皇位,三宫六院都要按制行事,我若是拈酸吃醋,哪能忙得过来?既跟他做了夫妻,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,且要笑着接受,我只要知道他的真心在我这儿就行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仪蓁说声时候不早匆匆走了,嫦曦送她回来,感叹句人各有志,沐浴后上床歇息。   睡到夜半,似有凉风掠进屋中,翻个身想将被子再裹紧些,却被人大力扯开,一个冰凉的身体塞了进来,嫦曦一个哆嗦睁开眼睛,扑鼻而来一股酒气,原来是怀瑾,伸手推他他也不动,只是双手搂住她腰,头使劲扎向她的怀中。   嫦曦用力拍拍他脸,怀瑾闷声道:“外面下了大雪,快冻死了。”   话音里似乎带着些埋怨,嫦曦一乐:“给你暖被窝的美人呢?”   怀瑾增了一丝:“以前在别处睡不好,如今根本就睡不着了。”   嫦曦哈一笑有些得意,怀瑾又嘟囔道:“被太子哥哥灌了酒,本就迷糊,睡不着心里一发急,想也没想,就单衣赤脚跑了过来。”   嫦曦拉一床厚棉被过来盖住他:“你冷得冰块一样,还是离我远些,再说,你离我这样近,我睡不着。”   怀瑾却耍赖一般抱紧了不撒手,脸在嫦曦怀里挨挨蹭蹭,嫦曦去掰他手,他索性两腿也缠了上来,嫦曦无奈,只能大睁着眼睛,想要等他睡着了再将他推开。   第二日一早怀瑾醒来,看看怀中酣睡的人,惊得伸手一推,嫦曦咚得一声滚落床下,揉着眼睛爬了起来,怀瑾在床上古怪看着她,嫦曦恨恨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怀瑾掸掸衣衫:“你昨夜竟敢睡在本王怀里,本王向来不喜与人如此亲近。”   嫦曦一声嗤笑:“竟敢睡在你怀里?你仔细想想,昨日怎么来的我屋里,怎么死缠着我,说冷,说睡不着,手掰都掰不开,你以为,我就愿意与你如此亲近吗?本来想等你睡着一脚踢开你,结果熬不住,睡着了……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心里疑虑着,脸上露出些不自在,嫦曦爬到床上,抬脚就踹:“一大早将我推下床,还理直气壮的,给我滚下去。”   怀瑾打小金尊玉贵,就算彦歆对他冷淡,也不敢如此大呼小叫,再看嫦曦头发蓬乱双手叉腰衣襟半敞,活脱脱泼妇一般,就势翻个身远离了床边,披了衣衫,说声有些急事,匆忙走了。   嫦曦被惊了美梦,又摔了一跤,这股气没出来,气哼哼在屋里转了几圈,撕了两件怀瑾的衣衫出气,咬着牙想,不是在别处睡不着觉吗?有本事,今夜你别来,来了要你好看……   到了夜里,仔细沐浴熏香换了纱衣揽镜自照,想好了如何报复,不想怀瑾却是一夜没来。   12交颈而眠   嫦曦本想好好折腾一番,不想一记重拳打在棉花里,没使上力气,就觉得怀瑾这个人无趣了,就因为怕遭报复,来都不敢来了,第二日睡足起来,忙着去树枝上扫雪煮茶,将怀瑾抛在了脑后。   年三十午后,嫦曦正摆弄鞭炮,怀瑾缓步进来低头看着,嫦曦用鞭炮摆了很多图案,自言自语道:“不放鞭炮,过年能有什么滋味,今夜过了子时,将院门紧锁,就噼里啪啦放个够。”   身后有人冷声说道:“不行,容易起火。”   嫦曦转过头看一眼:“又是你,真是扫兴。”   怀瑾在她对面坐下:“这样吧,元宵节带你去逛灯会。”   嫦曦还从未去过街市,闻言笑了起来:“一言为定,既然这样,将我推下床的事不追究了。”   怀瑾眼眸中也染了笑意:“要追究也行啊。”   嫦曦看他一眼,笑了一声:“瞧你这脸色青白,双眸血红的,太子送你的美人,不是吸血的妖精吧?”   怀瑾手指叩一下桌面:“已经跟舜英说了,今夜家宴守岁,明日一早进宫。”   嫦曦看着桌上:“我想放鞭炮。”   怀瑾挑挑眉,说了声不行,晚宴时,依然是那三个妾室,舜英低眉顺眼,若漪似忘了落胎之痛,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,绿竹依然是淡淡的,嫦曦冲她一笑,让她坐在身旁,怀瑾一进来就皱眉道:“绿竹逾矩了。”   绿竹一低头忙起身坐了末座,若漪有些得意,娇声道:“若是王爷纳了太子给的美人,绿竹妹妹就不用坐末座了,也有人叫姐姐了。”   嫦曦诧异道:“没纳吗?那这一脸疲态是怎么来的?”   怀瑾随口道:“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你屋里吗?”   嫦曦不说话了,既然有难言之隐,那就不揭穿了,看着大半素席,微微一笑举了筷子,偏偏若漪话多,娇滴滴笑道:“那个美人可是不对王爷胃口?”   怀瑾淡淡说道:“太子给的美人,有你一个就够了。”   嫦曦筷子动了动,舜英,皇后给的,若漪,太子给的,那绿竹呢?正琢磨着,就听到若漪低泣道:“王爷,王爷的意思是,有妾一个就够了?妾太感动了,王爷……”   嫦曦眼睛盯着面前的菜肴,才生生止住了笑,绿竹唇角微微一动,舜英蹙了眉头抢白道:“王爷的意思是,有你一个就够烦乱了,不想再有第二个。”   若漪一愣急切看着怀瑾,怀瑾简短道,开饭吧,嫦曦喜滋滋去夹菜,味道还真是不错,一边用饭一边瞟一眼舜英,原来她如此尖刻。   舜英低头坐着无心吃饭,王爷回来后,没有责罚她,依然让她掌管王府的琐事,可却一次也未去过她的房中,以前虽说少,一月总能有一两次,如今连面都见不着,二十三日随王爷进宫,王爷骑马在前,她坐在马车中随后,虽一路无话,心里却十分喜悦,以为这是无上的恩宠。   马车停下,怀瑾刷一下掀开车帘,进来坐在她身旁,她的心撞鹿一般,然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:“初八那日没有罚你,就是为了今日,等见了皇后娘娘,该怎么说,你可知道?说对了,你以往所作所为,既往不咎,说错了的话……嗯?”   舜英强自忍着惊惶,恭敬说道:“妾知道,王府内一切如常,王妃身子弱,王爷对王妃十分体贴,妾室也都各自安分。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就知道舜英是聪明人,还有一句,就说如今王妃对我,是越来越好了。”   舜英应了声是,目光投向怀瑾,难道说,他都知道吗?怀瑾没有看她,跳下马车径直前行。   进了宫,太子妃看到她眉头一蹙,随即笑对怀瑾说道:“安王怎么带了妾室进宫?竟是要宠妾灭妻吗?”   皇后在旁笑道:“我也正想问呢。”   怀瑾温和笑道:“母后不是说,我太顺着彦歆了,今日一早又使小性乱发脾气,特意带了舜英来。”   皇后笑道:“你这是给她颜色看,也好,这孩子也太任性了,再说,舜英是我跟前出去的人,偶尔进宫来看看我也是应该,我也有些想了。”   舜英想着皇后的话,两手攥成了拳头,她自然是忠于皇后的,可她一颗心早给了怀瑾,她白日里忙碌着王府的琐事,夜里偷偷哭泣,恨自己的懦弱。   她不觉看向怀瑾,目光变得痴迷。   饭菜撤下,若漪盈盈起身,说是给大家跳舞助兴,不知谁可击节和之,问毕满怀期待看着怀瑾,怀瑾却指指嫦曦:“王妃于音律上见解独到,不妨一试。”   嫦曦也不推辞,笑眯眯说道:“大过年的,自不能扫了兴致,就拿一面小鼓来吧。”   扬腕击之鼓声咚咚,若漪随着节奏翩翩起舞,鼓点越来越快,若漪旋转也越来越快,终是体力不支,啊的一声伏倒在怀瑾膝头,嫦曦微微一笑,扔了鼓槌打个哈欠道:“真是困倦了,我熬不住了,先回房去。”   怀瑾拉开若漪,也站起身跟在嫦曦身后,路上嫦曦摇头:“你还真是狠心,这若漪一心讨好,不过盼着你因落胎之事安慰一句,你竟然不肯。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嫦曦又道:“舜英嘛,她的悲喜不关我事,还有绿竹,我不过拉她坐在身旁,想与她多说两句,你就虎着脸教训她。”   怀瑾温言道:“嫦曦,绿竹在这府里越受冷落越好,没人注意到她,她方能保命。”   保命?嫦曦吓一跳,回头看向怀瑾,灯笼照向他的脸,分明是一脸的慎重,嫦曦转过身去:“信你就是,太子给的美人你怎么没要?那你这几日到哪里去了?”   没人回答,嫦曦也就碎步前行,墙外哔哔啵啵的鞭炮声响起来,不时有钻天猴破空而起,隐约能听到热闹的笑语欢声,嫦曦正听得入神,冷不防怀瑾说道:“若漪下次再来找你哭诉,让她安分一些。”   嫦曦不解,待要追问,心想还是算了,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。走走停停,半个时辰方回到屋中,嫦曦懒懒往榻上一靠,让青梅吩咐人准备沐浴,抬眼又看到桌上鞭炮,不甘问怀瑾:“谁家过年不放鞭炮,安王府为何如此冷清?”   怀瑾欲言又止,嫦曦托腮看着他:“你这人无趣,说话遮遮掩掩,要不别说,要不就说完,吊人胃口。”   怀瑾也看看她:“能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。”   青梅进来说准备好了,嫦曦伸个懒腰起身去沐浴,听着隔壁哗哗的水声,慢慢坐在浴桶中睡了过去,周围的人也不敢叫醒,青梅回身去拿棉被,怀瑾倚着床柱,问声何事,青梅笑说:“王妃这一年没熬过夜,总是早早就睡下,今日困倦得在浴桶中睡着了。”   怀瑾一挑眉,拿过青梅手中的棉被,起身往外面去,将嫦曦从浴桶中捞出,棉被一裹抱了进来,放她在床褥间,吩咐青梅:“擦干了穿上里衣。”   说完也不避开,就倚着床柱看着,青梅局促得为嫦曦擦拭,心里直为嫦曦脸红,就这么光溜溜得被男人看,虽说王爷是王妃的夫君吧,总归是羞死人了。   擦拭干净要穿里衣,怀瑾摆摆手,说声算了,青梅忙躬身退出,心下不停嘀咕,王爷今日是怎么了?若是以前,王妃早就恼了。   怀瑾看着嫦曦赤/裸的身子,神情莫测。   他不想再有任何软肋,被人轻易拿捏,以前他所有的顾忌都因彦歆,现在他不想再有牵绊,那日酒醒后,惊觉不在她身侧,竟是难以入睡,他只身去别院过了几日,喝了安神的汤药,虽能睡着,却没有在她身旁那样踏实。   为何你能让我心安?我能信你吗?   正凝神而坐,突然嫦曦醒来,扯过棉被紧紧捂住:“冻死了,也不给盖床被子。”   又瞄一眼怀瑾:“如今改坐着睡了吗?”   怀瑾看着她,她又说:“有什么心思就先放下,大过年的,该欢喜些才是。”   怀瑾似有些动容,看了嫦曦半晌,猛然倾身过来,一手伸进棉被,一手抱住嫦曦的腰,嫦曦身子软下来与他纠缠在一处,呢喃道:“总算能做些欢喜的事。”   纵情纠缠恣意交欢,怀瑾在欲望喷薄而出的那一刻抱紧了嫦曦:“王府不放鞭炮是因为明日是母妃的祭日。”   他喘息着说得飞快,声音中的颤栗淹没在身体的颤栗中,嫦曦回抱住他,拍拍他的后背:“明日一早,我陪你祭奠去。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只是更紧得贴住了她,这一夜,他抱着嫦曦入眠,嫦曦犹豫着没有推开。   13子嗣之争   似乎是一合眼的功夫,外面就有人叫起,嫦曦睁开眼,正对上怀瑾的眼,二人赤身相拥,看着对方都有些尴尬,背过身去各自穿衣,嫦曦扣着衣纽,低低问道:“你,哦不,怀瑾,舜英是不是会安排母妃的祭祀?”   怀瑾顿了一下:“不会。”   再不说话,嫦曦已有些习惯,也就不再问,二人默默让人伺候着梳洗更衣后,怀瑾说声跟我来,嫦曦默默跟上,一路进了梅园,绕过梅林,角落处有一座向阳的墓冢,墓冢很小,在刚露出的晨光中孤独而立,怀瑾手抚上前面的字碑,嫦曦脱口道:“原来是衣冠冢,是了,母妃的灵柩自然要葬入皇陵的。”   怀瑾一声冷笑:“母妃没有灵柩,她已灰飞烟灭。”   嫦曦心头一惊,更让她惊讶的是怀瑾双眸中的森冷肃杀,怀瑾盯着她:“我能信你吗?”   嫦曦忙忙摇头:“你别信我,我觉得你有阴谋。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你怕了?”   嫦曦摇摇手:“倒不是怕,我没什么好怕的,只是你们这些人,似乎都在暗地里算计着什么,人前人后两副面孔,我本来以为你是最没有算计的那个,谁知,你也……”   怀瑾负手而立,没有再说话,嫦曦以为他思念母妃,沉默着不去打扰他,二人默默站着,看东方天色渐亮,怀瑾说道:“宫门快开了,这就走吧。”   没有焚香祭拜或者追忆缅怀?嫦曦看着他的背影,没有悲伤只有仇恨,嫦曦不解,灰飞烟灭?难道他的母妃是被烧死的?她生前可得宠吗?以他在众皇子中的地位,可以看出她的母妃位份极高,想要问问他,可他神情漠然,嫦曦坐在马车中,悄悄掀起车帘,看街上顽童嬉闹着放鞭炮,心里跃跃欲试,想起今日是怀瑾母妃的祭日,放下车帘捂住了耳朵,对怀瑾歉然一笑。   怀瑾看看她没有说话,嫦曦以为他心中哀伤,一路上只安静坐着,待进了宫见到帝后和众位王爷王妃,怀瑾脸上浮现出笑容,依然如中秋那日,温润明净,嫦曦心中一叹,仪蓁已走过来拉住她手,至无人处悄悄笑道:“彦歆如今倒是御夫有术,上次的美人,怀瑾竟然没要,太子笑问为何,他说是怕彦歆生气着恼,上次彦歆险些送命,他真是怕了,彦歆啊,大病一场也是值得的。”   这时花隐走过来,远远笑问:“大嫂二嫂竟说上悄悄话了。”   仪蓁看着她的肚子:“真是是羡慕花隐,又怀上了,可有秘方吗?也给我一份。”   花隐捂嘴笑道:“大嫂,有一句话叫雨露均沾,其实不然,雨露就那么些,谁都想沾上,难免谁都沾不上。”   仪蓁也不恼,微微笑道:“雨露均沾后面还有一句,叫做开枝散叶,怀玉贵为王爷,内宅没有妾室,倒和花隐成匹夫匹妇了。”   嫦曦微微笑着,扶了青梅到人多处,今日既是燕贵妃的祭日,说不定有人提起,也好解了好奇,看几位后妃斗牌正看得兴起,有宫婢进来说皇后娘娘有情,嫦曦进去时,皇后一人坐着,怀瑾在旁站立,皇后招手让她过来,红着眼圈说道:“你们两个,进里屋的牌位前磕个头,祭奠燕贵妃。”   二人并肩走进,恭恭敬敬磕了头,未站起身,就听到屋外皇后说道:“皇上怎么来了?”   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:“怎么,皇后的屋里朕来不得吗?”   皇后忙说不敢,皇上温言说坐下说话,嫦曦指指屋外,怀瑾捉住她手摇了摇头,就听到皇上说道:“既然只有皇后一个人在,我们说几句话,吉王妃又有了身孕,难不成竟是天意?”   皇后缓缓说道:“确是可喜可贺,只是,怀玉的母妃出身太过低微,怀信和仪蓁又年纪尚轻,皇上正春秋鼎盛,何必急在一时?”   皇上叹口气:“月蓉,你也知道,当年朕受过重伤,总想早日安排好身后事,万一旧伤发作……”   皇后柔声劝慰:“皇上这些年一直都好好的,不会有事。”   皇上又道:“怀瑾他……”   怀瑾听到父皇提起他,屏住了呼吸,皇后突然跪倒:“皇上饶了臣妾,臣妾因燕妹妹当日一把大火后尸骨无存,每年的今日都设了牌位祭奠,刚刚摒退了左右,让怀瑾和彦歆进来磕个头,没想到皇上突然就来了,臣妾并非有意……”   皇后的声音慌乱畏惧,嫦曦刚要探头,怀瑾已大步走出,跪在皇后身旁道:“母后一片慈悲心肠,都是为了儿子,父皇若要责怪,责怪儿子就是。”   皇上看着怀瑾肃容道:“当日是她行事乖戾……大过年的,都起来吧。”   怀瑾扶着皇后站起,皇上看着他,目光变得深邃,似乎隔着他在看另外一个人,皇后捏了捏衣角,轻唤声皇上,皇上看看她说声坐下吧,对怀瑾道:“听说这些日子你府内倒是安稳了,你的王妃呢?让她出来说说话。”   嫦曦闻言忙出来拜见,皇上看看她,突然说道:“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。”   嫦曦愣怔间,皇上已起身抬脚走了,皇后笑道:“怀瑾去送送你父皇,我和彦歆好好说说话。”   眼看着怀瑾走远,皇后拉起嫦曦的手:“皇上如此说,彦歆觉得委屈了吧?”   嫦曦低了头,心想都没听懂他的话,我的身子很好。皇后看她沉默,在她手上拍了两下:“姑母知道你的委屈,听说这些日子怀瑾常常在你屋中,你记得服药了吗?”   嫦曦眨巴眨巴眼睛,皇后又道:“姑母知道彦歆和怀瑾夫妻情深,也知道你盼着孩子,仪蓁如今身子调养得越来越好,只要她生下皇太孙,彦歆想生几个就生几个,姑母再不会管。”   嫦曦心中迷惑,头垂得更低,似有千般无奈委屈,皇后进一步安抚道:“那药并不会伤及彦歆身子,停药后就会再有身孕,彦歆相信姑母就是,再说,彦歆也不希望怀瑾得了帝位吧,三宫六院的,哪里能再有一腔深情给你?姑母年少时,也曾想过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离,谁知却进了这深宫,看着妃嫔们为了争宠,使尽各种手段,皇上只不过当她们小猫小狗一般,召之即来挥之即去,初始也曾不甘,后来有了怀信,我就一心养育怀信,再不问后宫是非,这一辈子,眼看就这么过了。”   皇后自管哀叹,嫦曦心中渐渐明了,心里怒意升腾起来,啪一下甩开皇后的手,怒斥的话就要夺口而出,外面有宫婢低声禀报:“太子妃娘娘有请安王妃娘娘前去斗牌,前来请人的丫鬟等了一个时辰,奴婢斗胆……”   皇后笑道:“不过是说些闲话,你们年轻的自管顽去,再拉着不放人,该嫌我这个老太婆烦了。”   嫦曦看着皇后头上的凤冠,硕大的珠子微微颤动,想起眼前可是天底下权位最高的女子,自己刚刚险些犯下大错,手心早捏出汗来,皇后盯着她喊声彦歆,心思急转间,嫦曦尽力笑得真诚:“姑母放心,彦歆都明白的,姑母都是为了彦歆好。”   皇后呼吸一松:“就知道彦歆是个好孩子,姑母没有看错。”   彦歆笑嘻嘻走了出来,敛了笑容扶了青梅的手,想起皇后说的话,皇后做的事,仪蓁可知道吗?再无心找她去斗牌,打发另外跟着的两个丫鬟去告诉太子妃,只说她头疼要去随意走走,只带了青梅往御花园而来。   未到御花园,就见前方拐角处人影一闪,那不是怀瑾吗?怎么鬼鬼祟祟的,吁一声疾走几步,跟在他身后,他走走停停躲避着人,嫦曦大方坦然,装作随意闲逛,他在一处废弃的宫殿前停下推门走进,让青梅候着,嫦曦踏上台阶,脚下青石板缝里野草疯长,触目处陋瓦破窗,熏黑的屋檐和墙壁,有风吹过,夹着孤寂悲凉扑面而来。   嫦曦深吸口气,伸臂推开了门,里面一人背对着她,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入神,凝目看过去,画中人似乎见过,嫦曦想了想,此人眉目间和若漪很象,只是比若漪清丽高贵许多,她看着面前的背影,怪不得他对若漪怜惜容忍,原来如此,走近几步,张口叫了声怀瑾,背对她的人转过身来,微微笑着看着她,嫦曦后退几步,那人疾步过来,就听哐当一声,大殿的门被关上了。   嫦曦指指他:“吉王?你穿上怀瑾的衣衫,诱我至此,为何?”   怀玉笑了笑:“刚刚就洒在袍子上了,借了二哥的来穿,怎么?我们兄弟的背影很像吗?”   嫦曦抬手去拉门闩,怀玉的手覆住她手,另一只手抚上她肩头,声音低低得响在嫦曦耳边:“彦歆心里有我,对吗?”   14端倪初露   热热的呼吸吹在嫦曦腮边,嫦曦偏头躲过,难道这里就是他们常常幽会的地方?冷哼一声道:“真是会选地方,在他母妃眼皮底下偷情,好一对狗男女。”   怀玉也不恼,笑嘻嘻问道:“彦歆说谁是狗男女?我们两个?嗯?”   说着话手臂用力,将嫦曦捞了回来,手指描画着她的眉眼,哑声道:“多少回在我梦中,就这样看着你,大病一场后,彦歆想通了吗?从小,我们两个才是最好,二哥不过枉自多情,只要你愿意,我可以带你到天涯海角,管他什么父母之命,我说过的话,现在也一样作数。”   他的语声低缓而沉醉,双眸中满是柔情,脸庞俊美诱人,嫦曦眨眨眼,我只能煞风景了,侧了侧脸说道:“放开我,又麻又痒的,你身上是什么香,熏得我头晕……”   她挣扎几下,怎奈怀玉的手铁钳一般,所以故意如此说以扫他的兴,果然怀玉一怔松开了手,嫦曦又道:“你能舍得下麒儿?”   怀玉后退几步,头微微低下,嫦曦笑笑:“过往如何,我记不太清了,从今以后各安各命吧。”   她的手又去拉门闩,怀玉抢前一步,又摁住她手:“我不甘心,我与二哥同年,他不过大我几月,我自认样样不输于他,为何好的东西都是他得了去,从小母妃就劝我让着他,母后对他视如己出,却看都不会看我一眼,我长相最象父皇,父皇却最偏爱他,看着他才有慈父摸样,对我只是君臣罢了,彦歆告诉我,这是为何?”   嫦曦看着他:“大概是因他没了母妃,是以都怜惜他些,既然你自认处处强过他,为何还要和他争个高下?”   怀玉摇摇头:“你不会懂,彦歆,你只要知道,对你,我是真心的,不是为了和他争。”   嫦曦哦了一声:“所以,你利用一个弱女子,为你来牵制安王?让他沉溺温柔乡,不思其他,你也好少一个对手?”   怀玉手下用力,嫦曦疼得咬紧了唇,他眸子中冒出火来:“本以为你心中有我,原来还是处处为他,也罢,当日算我趁着酒醉强迫你,今日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……”   嫦曦后背抵在门上硌得生疼,怀玉一手托着她腰,一手探入她的衣襟,咬牙冷笑:“当日我初经人事,趁着酒劲胡乱施为,让你受了委屈,这几年我大有长进,再冷淡的女子到了我手中,都得欲仙欲死,今日倒要看看,你在我身下,还是不是一副清冷摸样。”   怀玉说着话,两手在嫦曦身上游移,嫦曦身上有蛇爬过一般,只觉羞愤屈辱,攒足力气朝他裆部踢去,趁怀玉疼得弯腰,转身去拉门闩,夺步而出时,怀玉在身后低低说道:“彦歆,对不起,听到你护着二哥,我失了控制,我岂会利用你,我只是找个接近你的借口,你既不喜欢我,恨我也是好的,我……”   嫦曦跑下台阶,任他后面的话消散在风中。   青梅迎了上来,嫦曦靠住她手臂才觉身子发软,远远有人踱步而来,嫦曦看那人一袭明黄,竟然是皇上吗?怎么无人跟随左右?嫦曦远远站住,皇上越走越近,嫦曦拜了下去,皇上似没看到她一般,径直走了过去。   嫦曦唇一弯,吉王看来要与皇上碰个当面,看你做如何解释,皇上更不喜你才好,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坏人。   嫦曦心里琢磨着刚刚吉王的言行,迎面有人走近,站在她面前,抬头一看正是怀瑾,嫦曦鼻子一酸,莫名有些委屈,怀瑾皱了皱眉:“你怎么会到了此处?”   嫦曦吸吸鼻子:“屋里太闷,随意闲逛,就到了这里。”   怀瑾瞄一眼青梅,青梅慌得低下头去,嫦曦嗔道:“怪不着青梅,她敢不听我的吗?”   怀瑾说道:“去跟太子妃她们斗斗牌说说话,别再四处乱逛。”   说完又往前走,嫦曦唤他一声:“怀瑾,你是不是要去那个烧毁的宫殿?皇上刚刚进去了。”   怀瑾回头不置信得看着嫦曦:“你亲眼看着他进去的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没亲眼见,可皇上往那个方向去了,左右也没有随从,那个方向不是只有一座宫殿吗?”   怀瑾唇角有讥讽的笑,怎么会,他极少提起母妃,偶尔说起也总说她性情偏执,任性妄为,可自己明明记得,母妃是那样清雅柔和,连说话都从不大声,又怎么会纵火自焚?   嫦曦拉拉他衣袖:“我们回去吧。”   怀瑾没说话,随着她进了御花园,此时将近正午,太阳暖暖得照着,嫦曦坐在花亭中,瞅着湖面的薄冰发呆,怀瑾倚柱而立,好半天嫦曦低头开口道:“皇后对怀瑾,很好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母后对我视同己出。”   嫦曦又问:“比之对太子如何?”   怀瑾笑道:“太子哥哥常说嫉妒我。”   嫦曦抬眸:“一个母亲,待别人的儿子好过亲生儿子,怀瑾觉得,皇后……”   怀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在嫦曦身旁坐下,耳语一般说道:“隔墙有耳。”   远远看去,似乎小夫妻耳鬓厮磨亲密说话,青梅害臊得移开目光,王爷和王妃这些日子十分的亲密,就是到了宫中也不避讳,真是羞死人了。   嫦曦又低下头去,怀瑾看着她心思重重的样子,象极以前的彦歆,伸手抚上她肩头,理理她腮边的乱发:“头发有些乱了。”   嫦曦抬起头看向他,心中那丝委屈又缠绕上来,眼眸微湿,怀瑾却正好看到她颈下一块淤青,手指抚了上去,声音有些发冷:“刚刚,碰上了什么人吗?”   嫦曦垂下头去:“我心里有些烦乱,我们回去再说吧。”   怀瑾说了声好,青梅过来说要开午宴,二人起身前往,怀瑾不象往日走在前头,而是一直走在嫦曦身旁,目光不时扫光她的颈项,进了大殿,青梅为嫦曦脱下斗篷,怀瑾又看她一眼,过来伸手为她掩紧了衣襟。   席间没见吉王,嫦曦仍是不自在,仪蓁体贴问她是不是冻着了,嫦曦支住额头说犯了头风,皇后要宣太医把脉,怀瑾在旁笑道:“彦歆身子弱,昨夜守岁今日又一早进宫,怕是累着了,待会儿宴席散了,儿臣就带着她回府,歇息几日就好,只是父皇母后莫怪儿臣不懂规矩。”   皇后笑道:“你知道体贴彦歆,我就高兴,哪里会怪你。”   皇上略点点头,含糊说声那就回去吧。   午后二人回到安王府,嫦曦执意沐浴,然后倒头睡去,醒来天色已近黄昏,青梅进来服侍梳洗,说舜英带着若漪和绿竹候了很久,等着给王妃拜年,嫦曦说声不见,青梅笑道:“大过年的,只怕不好。”   嫦曦只得说了声请,三人进来盈盈下拜,嫦曦也端正回了礼,脸上浮起笑容说道:“我这身子弱,经不得折腾,昨夜守岁加上今日早起,只觉头晕眼花,客套话就不和你们多说了,这节该怎么过就怎么过,舜英看着安排就是。”   绿竹笑道:“既是拜年,和王妃讨了赏就走。”   嫦曦这才真心笑出来,郁结之气舒缓了些,只是这赏,蹙眉看向身后,青梅已端了托盘出来,舜英是一套首饰,若漪一管玉箫,绿竹则是一方砚台,三人接过都笑着道谢,又喝几口茶告辞走了。   嫦曦看向青梅,青梅笑道:“比着前些年的例备好的,王妃看好吗?”   嫦曦笑道:“好,好丫头,首饰盒里,随意拿去。”   青梅大着胆子:“每次都赏首饰,满满一盒子了,能不能赏件衣衫?”   嫦曦指指衣橱:“不是有宫里新赏的丝绸吗?有喜欢的,拿一身就是。”   青梅喜孜孜去了,嫦曦看着她叹口气:“没想到大过年的,也就这丫头还能让我高兴些。”   门外怀瑾进来:“又高兴上了?”   嫦曦看看他:“不设法高兴些,还把自己呕死不成?”   怀瑾坐下看着她:“说说吧。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因太子无嗣,皇后逼着彦歆吃药,不让她有孕,皇后亲口所说。”   怀瑾紧紧握住了拳头,嫦曦能听到他手指关节咯咯作响,远远躲开他道:“你别打人啊,要不……”   转身从架子上拿下一只花瓶,高高举起,戒备看着怀瑾,怀瑾看着她,勉强压制住心里的怒气,尽力和气说道:“放下花瓶,过来坐下,我们说说话。”   嫦曦看他面色稍霁,才抱着花瓶慢腾腾过来,坐在怀瑾对面,怀瑾两手交握,手指关节泛着白,缓缓说道:“我曾疑心过,可我选择相信彦歆,如果她受人所迫,她该告诉我才是。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她是有苦衷的吧,她吃药落胎,泰半也是受了皇后逼迫。”   怀瑾深吸一口气:“还不到摊牌的时候。”   嫦曦看着他:“何时才到?”   怀瑾垂下眼帘:“帮我看好舜英,她该知道很多。”   嫦曦还要再问,怀瑾起身过来,一手拿去她手中的花瓶,一手抚在她的颈间,摩挲着问道:“今日在宫中,碰上了谁?”   嫦曦向后靠在他身上,闭上双眼:“是吉王,他……”   搁在她肩上的手蓦然收紧,嫦曦喃喃说道:“他强迫我,我踢了他一脚,跑了出来,我以为,男欢女爱,只要一男一女即可,可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,我……”   嫦曦的话音里带了丝颤抖,怀瑾从身后抱住她:“别再说了,详细情形我已问过青梅,忘了今日的事。”   嫦曦想起吉王说的借着酒醉强迫彦歆之事,刚说声彦歆,怀瑾的唇舌覆上她的,似乎为了抚慰她,刻意得轻柔小心,嫦曦心中一顿,竟忘了要将话说完。   15爱屋及乌   嫦曦快要融化在他的亲吻里的时候,怀瑾突然就停下了,停下轻抚着她的脸,闭了闭眼睛低低说道:“也许,我不该……”   嫦曦正陷入迷离,哪里容得他犹豫,紧勾住他的脖颈,身子紧紧贴上他的,软语说道:“不要停,你不想吗?大过年的,我们怎么也该,好好欢喜一场,其它的事,留待明日再想……嗯?怀瑾……”   她的唇舌贴在怀瑾耳边,话语低缓而娇懒,象是蛊惑一般,怀瑾抱住她,往床边走去。   云雨过后,怀瑾似乎想说什么,却只是伸手抚过嫦曦汗湿的发,说声睡吧,两人又是背对入眠,早晨嫦曦醒来,怀瑾的手搭在她腰间,脸贴在她背上,睡得正香甜,她愣了愣,也许是夜里太冷了吧。   她一动,怀瑾睁开双眼,也是一愣将手收了回去,枕在脑后说道:“你一年没回娘家了,原来总说你身子弱,今日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,还是回去看看,青梅跟着提醒你。”   嫦曦哦了一声:“秦府吗?这秦府没有男人吗?”   怀瑾一愣,嫦曦又道:“对了,上次来了一个秦伯简,这秦府的男人都是没用的吗?”   怀瑾侧过身子看着她,嫦曦捂上口打个呵欠:“若是他们有用,皇后何必为难彦歆?”   怀瑾敛了双眸:“也并非无用,入不了皇后的眼而已,再说,联姻是利益联合的最好手段,古往今来皆是。”   嫦曦又打个呵欠闭上了双眼:“再睡个回笼觉,你随意吧。”   怀瑾本以为她会继续追问,本想告诉她些什么,听她如此一说,想好的话卡在喉咙里,怔了半晌终是一笑,也合眼睡了过去。  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,二人起来洗漱用饭后,乘马车往秦府而来。   秦夫人也是冷淡性子,一年不见的女儿,也只是略略闲话几句,客套生疏,秦老爷身为国舅,倒并不骄矜,一派斯文,彦歆的几个兄弟,则是富贵纨绔摸样,相较之下,秦伯简还算言行大方,嫦曦和几个嫂子说着客套话,正有些心烦,窗外飘进银铃般清脆的笑声:“姐姐可算来了,等得都睡了过去,这才等来。”   众人都笑起来,一位姑娘风一般冲了进来,一头扎进嫦曦怀中,又起腻又撒娇,好半天才消停了,站直身子端端正正给嫦曦拜年,嫦曦端详着她,约莫十一二岁,眉眼间象极彦歆,性情却大不同,活泼明媚,接了嫦曦给的赏,笑嘻嘻问道:“怎么不见姐夫?”   旁边有人笑道:“凌薇如今大了,可不能再粘着姐夫了。”   凌薇一噘嘴:“姐夫嘛,不就和哥哥一样吗?”   又有人笑道:“凌薇就快要订亲了,还是孩子一般。”   凌薇跺跺脚:“才不要订亲,除非,除非有姐夫那样的。“众人都哄笑起来,凌薇也不怕羞,拉着嫦曦在她耳边道:“上次听说姐夫欺负你,我想闯进安王府和他理论,被母亲关了半月,如今听说姐姐姐夫好了,我就放心了,要不今日才不理他。”   嫦曦听,她说,别人插不上话,都含笑听着,什么都说,说如今不让拉弹弓打鸟了,荡秋千也不能太高,每日里被逼着绣花做女红,也没可看的书,也不让骑马,着实很无趣,又说腊月来了头一次月信,身为女子可真累,又脏又疼又麻烦。   嫦曦摸摸她发辫:“有了月信,凌薇就长大了,再不是小姑娘。”   众人都说是,这时有人过来说开席,凌薇到了前厅,几步冲到了怀瑾面前,甜笑着叫声姐夫,怀瑾笑起来,嫦曦远远看着,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,春风吹拂一般,似能化开霜雪,眼眸中的呵护与喜欢任谁都能看得出来,他摸摸凌薇头顶,拿出一窜红色玛瑙,戴在凌薇颈项间,光彩夺目鲜艳欲滴,席间女宾艳羡得看了过去,嫦曦敛了眼眸,安王呵,爱屋及乌到了如此地步。   凌薇笑看着怀瑾,飞快扫了嫦曦一眼,听到怀瑾问道:“怎么不见仲明?可是江南猎到艳色,竟过年也不回家?”   他声音压得很低,是在悄悄问秦伯简,秦伯简戒备看一眼远处坐着的二弟妹,微微点点头叹道:“不争气的家伙,父母亲都快气死了。”   凌薇却没听到大哥的回答,看着怀瑾甜甜笑道:“二哥这次却不是去了江南,听说去了一个叫做塔城的地方。”   秦伯简豁然起身,冲着凌薇嚷道:“还不回席去,净胡说八道。”   凌薇也不示弱:“谁胡说了,除夕夜里守岁,我去看母亲,她正在屋里哭,一边拜菩萨一边说,塔城远在西南边陲,天寒地冻的,求菩萨保佑他平安……”   女宾们有人看了过来,秦伯简握了握拳头,跟怀瑾做个请的手势:“殿下入席吧,我们好好喝几盅。”   怀瑾坐下来说了声好,凌薇还要说话,秦伯简喝斥道:“还懂不懂规矩,一个姑娘家,跑到男宾席来,成何体统,过会儿母亲来了……”   凌薇哼了一声:“除了告状,你可还有别的能耐?”   话虽如此,还是跺跺脚回了嫦曦身旁,正待开席,有丫鬟过来说秦夫人身子不适,就不用饭了,谁也不用前去探望,各自安生用饭,只请安王妃过去作陪叙话。   嫦曦过去时,屋内只有秦夫人靠在榻上,朝她招招手,让她坐在榻边,拉着手说道:“彦歆啊,我看你胖了些,面色也红润些,脸上带着欢喜,你可是想明白了,不再觉得愧对怀瑾?”   嫦曦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得又低下头去,秦夫人道:“当日看你投缳,娘的魂都吓飞了,如今想起来,犹是心惊,将你拦下后,我就告诉你,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,今日你总算想开了,想开了就好,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。”   投缳自尽吗?嫦曦张了张口,何时?为何?却不能问出口来,只能是含糊叫了声母亲,秦夫人叹口气,拍拍她手:“皇后那儿,不如……”   嫦曦眨眨眼,一个难逢的良机,要不要刺探些什么?她又叫了声母亲,泫然欲泣,哽咽说道:“当日,想起当日,女儿觉得不想再活下去了,活下去还有什么指望,如今,如今想起时,犹是心有余悸。“秦夫人伸臂搂住她肩:“说起来都怪我,彦歆小时候,皇后娘娘喜爱你,要将你接进宫去,我以为是天大的荣幸,就答应了。不答应又能如何?”   秦夫人笑得凄然,嫦曦靠着她等着下文,秦夫人顿了顿又说:“你和二皇子三皇子年纪相仿,太子性情敦厚,三个孩子都待你不错,稍大些后,皇后娘娘让仪蓁进宫,太子疏远了你,你和二皇子三皇子却不分亲疏,你十岁时,皇后娘娘下了懿旨,你和二皇子订了亲,由于避嫌,你被送回家中,那天夜里,三皇子来了,那孩子看见你,就不停得哭,你象姐姐一般安慰他,他后来收了眼泪,恨恨得走了,从此后,三皇子常常来,二皇子倒是很少见面,我一直忧心,彦歆心里的人是三皇子,好在……”   嫦曦头伏得更低,这个彦歆的心思,唉,还真是复杂,秦夫人又说:“彦歆和二皇子婚期临近,彦歆亲手缝制嫁衣,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欣喜,我才放下心来,知道你是钟情二皇子的。出嫁前一日,三皇子又来找你,年纪大后他来得少了,彦歆怕我阻止,竟悄悄跟他出了门,夜里彦歆回来了,你的贴身丫鬟急惶惶过来,说大事不好,我过去后,你已被救下,你泪如满面,你说无颜再面对怀瑾,你说盼了六年,竟盼得如此下场。我看你衣衫凌乱里裤血污,心里明白出了何事,我苦苦劝说,一夜未睡,凌晨时你总算点了头,我把你的两个丫鬟远远打发了,换了红蔷和青梅,终于,你的亲事照常,看起来一切顺遂,可是你和二皇子之间,一直淡淡的,红蔷也说,三皇子总是借机接近你,你竟是拿他没办法吗?”   “你啊!”,秦夫人扶住嫦曦的发:“去年你落胎后,这些往事一幕幕总在我眼前,我的白发添了很多,我恨自己给了你懦弱的性子,我们为何要受皇后的摆布?既然怀瑾心里有你,你为何不能搏上一搏,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怀瑾,若幸,他会护你,若不幸,厌弃于你,总好过眼前这般煎熬折磨。”   嫦曦抬起头,看着秦夫人一脸的决然,心下叹息,这一番话,若是早一年跟怀瑾说,他定会护着彦歆的,说到底,彦歆爱他,却不信他。   嫦曦点点头:“我会的,会将一切都告诉怀瑾。”   秦夫人执着她手:“怀瑾若是厌弃于你,我看他对凌薇……”   嫦曦一愣,松开秦夫人的手,秦夫人僵着手勉强笑道:“ 我又糊涂了,怎能让两个女儿都做了筹码。”   嫦曦转了话头,说了些家常,告退走出,席间略略用了几口,午后和怀瑾返回王府,进了大门,却不见了怀瑾的身影。   嫦曦吁一口气,本就不知如何跟他说才好,他不在眼前,也可仔细想想。   16兄弟成仇   夜里怀瑾回来,嫦曦原封不动重述秦夫人的话,怀瑾一脸狐疑听着,听到后来手已发颤,待听到彦歆随着吉王出去,夜里回来欲要投缳,手中茶盏直掷出去,哐当砸在窗棂上,瓷片和茶水四处飞溅,嫦曦抹了抹脸看向他的座椅,人已不在。   找吉王拼命去了吗?嫦曦摇摇头,起身叫青梅上饭菜,也不知这二人最终鹿死谁手。   吃饱喝足搁下筷子,灯影摇曳处,一人破窗而入,青梅未来得及叫唤,已被打晕在地,嫦曦后退几步稳住心神看向来人,鼻青眼肿衣衫破碎血渍斑斑,却是吉王怀玉,想起他昨日强迫,心里有些畏惧,又想到此处是安王府,他又能怎样?放松了心情,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,呵呵笑道:“过个年,吉王殿下竟越发英俊了。”   怀玉竟有些窘迫,摸了摸脸低下了头,嫦曦笑问道:“吉王殿下要不要坐下?”   怀玉没有动,靠在窗前凝望着她:“彦歆,你终究是告诉他了,那一日,我心中难受,只想与你喝酒,不想……我从未后悔过,我只后悔当日醉得糊涂,放走了你,我应该迫着你,带你远走高飞,也许今日,我们已生儿育女,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。”   嫦曦一叹:“喜欢若此,当日为何不放手一搏?”   怀玉眉峰皱起,彦歆,为何会说这样的话?窗外怀瑾带伤回来,听到嫦曦如此一问,呼吸一滞。   乍得知真相,他想要将怀玉千刀万剐,他持剑冲进了吉王府,和怀玉打作一团,自小习文学武都是同样的老师,一时难分胜负,只是他怒气滔滔,拼了命一般,是以略占上风,他边打边问:“你喜欢彦歆是吗?”   怀玉一边还手一边喊道:“自然,要不是你下手快,彦歆就是我的。”   怀瑾手中剑狠狠刺来:“彦歆出嫁前,是谁辱了她?让她险些上吊寻死?”   怀玉一愣神,手臂上挨了一剑,哈哈笑起来:“二哥,将彦歆给我,我退出储位之争,带她远走高飞,她想要的幸福,你给不了。”   怀瑾又是一剑刺出:“有本事让彦歆跟你走,何必我给?”   怀玉躲开还了一剑,讥嘲笑道:“她心里究竟有谁,只怕自己也不清楚,只不过十岁与你订亲,认定了你而已。订亲后,你要避嫌不能与她见面,是谁陪她哭陪她笑,甚至她头一次来月信,头一个知道的,都是我叶怀玉,而不是你叶怀瑾,小时候分明我与她好些,只不过你有一位手握兵权的舅父,皇后为了笼络你,将她许配于你。”   怀瑾反唇相讥:“吉王打小自以为是,如今依然不改,她若钟情于你,失身之后就该跟着你走才是,如何又要与我夫妻恩爱三载。”   “恩爱吗?”吉王嗤笑道:“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,叶怀瑾,你打小就表里不一,你敢说,你没有觊觎皇位,你跟太子真的是一心的?”   怀瑾笑笑:“我跟太子是否一心,是我的事,眼下有一件事,能证实吉王和太子是否一心。”   怀玉看他一眼,突然身子后撤,疾奔离去,怀瑾扔下剑,缓步走出了吉王府。   一路上脑子混沌,只想着见到她,自己的王妃,不跟她说几句话,似乎自己的心就要炸裂开来,他忍着伤痛靠在窗外,听着屋里的对话。   屋内怀玉看着彦歆,有些痴了:“这样的话,你若早说,就是昨日,我也会……只是如今,彦歆,太迟了……”   嫦曦不明究竟,只能默然,怀玉也沉默着,突然问道:“若是我死了,彦歆可会伤心?”   嫦曦看他一眼:“如果是彦歆,应该会吧。”   他苦笑起来,双手握住嫦曦肩头,将她紧紧摁在怀中,在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彦歆,求你,若我死了,帮我照看麒儿,不求富贵,只求保命即可,二哥他,会顺着你的。”   嫦曦一挣扎,怀玉将她抱得更紧,唇压上她的额头,良久良久才放开,深深看着她,一步步倒退着出门而去。嫦曦揉着额头,头一次觉得他对彦歆的深情也是真的,彦歆对他,也并非全然无情吧?否则怎会忍气吞声?   嫦曦想了一会儿这几日所见所闻,怎么这皇室家事,竟是一团乱麻?正待梳理,绿梅茫然醒来,嫦曦只得又骗她,说她晕了过去,绿梅疑惑着伺候她沐浴过,看她睡下轻手轻脚出去掩上了门。   第二日一早,绿梅进来说道:“二夫人差人过来,说王爷在书房一夜枯坐,王妃要不要去看看?”   嫦曦摇摇头,这些事,总得自己想开了才好,谁又能劝得明白?   一日无人来扰,嫦曦在院子里得享清闲,青梅总是看看她脸色,怕扰了她兴致,几次欲言又止,夜里快要入睡,嫦曦随口问道:“王爷怎样?”   青梅忙忙回到:“还是在书房枯坐,一日一夜没有吃喝,二夫人急得直哭,三夫人去门外撒娇,王爷竟也不理。”   嫦曦摇摇头,吩咐青梅:“那就拿来斗篷,提了灯笼,走吧,把二夫人和三夫人急出个好歹来,我还得操心王府这些琐事。”   嫦曦走进书房中时,怀瑾在阴影中坐着,他和怀玉一样的狼狈,满脸青肿衣袍多处刺破,血迹早已干涸,嫦曦坐到他对面,斟盏茶递了过去,笑嘻嘻道:“你这一日不眠不休的,听说也没吃东西,先喝口水吧,哎呀,这屋里也有些憋闷。”   嫦曦起身开了窗户,有冷风涌进来,怀瑾身子动了动,嫦曦手中茶盏又递了过来,他接过去照着自己一泼,淋了满头满脸,嫦曦看着他,他好半天才开口道:“这是最后一次与怀玉斗嘴打架了,日后怕是……”   嫦曦只静静听着,怀瑾敛眸道:“昨日暴怒之中想要杀了他,可一看到他,听到他叫二哥,我就知道我下不了手,即使他曾经那样对彦歆。”   嫦曦叹一声:“爱恨常常纠缠,分不清究竟。”   怀瑾握了握拳头:“所以,我要借他人之手。”   嫦曦一惊,他,竟如此阴险。   怀瑾咬牙道:“阴险吗?谁又敢说自己光明磊落?怀玉?太子?皇后?还是父皇?”   嫦曦心中一跳,我又没说出来,他怎么知道?再看他一脸的森冷,慢腾腾开口:“难道,你将他们视为敌人?”   怀瑾一笑,意味不明:“我傍晚去见了父皇,父皇下了圣命,命吉王前往塔城,查探私采银矿之事。”   嫦曦皱了眉头:“我不懂。”   怀瑾笑得残酷:“过些日子,你会懂的。”   嫦曦探究看着他,怀瑾一敛眸:“怀玉母妃身份低微,他自小受人歧视,只有彦歆多方护着,彦歆待他,若幼弟一般,他也只有在彦歆面前,才是乖顺的孩子摸样。”   嫦曦哦一声:“太子和安王呢?如何对他?”   怀瑾咧嘴一笑,牵动伤口嘶了一声:“我们一直以为,他是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野孩子,直到彦歆告诉我们,他是三皇子,我们才知道,他是我们的弟弟。”   嫦曦嗯一声:“难怪他喜怒无常,统共就见过他几次,四次吧,每次见了,都不象是同一个人。”   只见过四次吗?怀瑾看着她不语,嫦曦轻轻问道:“吉王,可会死吗?”   怀瑾闭了闭眼眸:“你,怜惜他吗?”   嫦曦蹙了蹙眉,小声道:“他拜托怀瑾照拂他的幼子,怀瑾,会斩草除根吗?”   怀瑾深吸一口气:“怀玉他,九死一生,单看他的造化。”   嫦曦看看他的脸:“唤人来敷些药吧。”   怀瑾说声不用,似乎赌注一般:“若他活着回来,我可以,既往不咎。”   嫦曦又说:“我去唤人拿药过来。”   她转身欲走,怀瑾却一把捉住她的手,目光灼灼看着她,很久没有说话,嫦曦唤他一声:“怀瑾要说什么?”   怀瑾眼眸中有茫然滑过,终是放开她的手,默默任她敷好药,看着她走了出去,片刻又追了出来,挡在她前面欲言又止,嫦曦借着灯笼的光,看他脸憋得有些微红,笑说道:“有话就说吧。”   怀瑾看着她的笑容终是无言,倒退几步侧身而立,看着她愈走愈远。   17画技无双   冬日严寒,嫦曦自得其乐,甚少到院子外走动走动,到元宵这日,在院子里窝着无趣了,想起到藏书阁一趟,掀开厚厚的门帘,一人在几案后席地而坐,正是数日不见的怀瑾。   头发随意簪着,衣袍也有些皱,周遭四散着打开来的书,身旁高高的好几摞将他围住,背对着门口,嘴里咬着一支笔,含糊吩咐道:“绿竹,鬼神魔怪的,都找出来。”   绿竹清脆的声音从角落传来:“王爷满腹的疑问,去问王妃就是,何必折腾我呢,都钻在着藏书阁好几日了。”   怀瑾不耐烦道:“赶紧找就是,你这丫头,如此啰嗦。”   说着话转过头来,看到嫦曦就是一愣,脸募地红了,宽大的衣袖罩住面前的书,目光避开她含笑的眼,低了头讷讷说道:“你怎么来了?我,我只是……”   嫦曦坐在他对面:“怀瑾有话问我吗?”   怀瑾忙摇摇头,紧紧摁着衣袖下的书,抬头看一眼嫦曦,又匆忙别过头去,嫦曦看着他脸色更红,脖子都染了春、色,若害羞的少年一般,心底柔和下来,手指抚上他的脸:“脸上的伤,倒是好多了。”   怀瑾迎上她的目光,其中的温暖柔和让他挣扎着,不想沉溺,偏偏那话语里满是关切:“你啊,双眼里都是血丝,好些日子没见,是不是太过劳累?”   怀瑾嘴里的笔掉落下来,看着嫦曦:“夜里依然是睡不踏实。”   声音里含着丝孩子气的委屈,脸也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,嫦曦一笑:“那就回屋里去。   怀瑾尚未点头,嫦曦已附耳道:“我们好好快活快活。”   怀瑾皱了眉头,坐直了身子,似乎有些不悦:“你惦记本王,只为了这个?”   嫦曦毫不迟疑:“是啊,还能有些什么呢?”   怀瑾脸色更阴沉些,嫦曦笑道:“我知道,别的女子多半放不开,不若我随心所欲,怀瑾跟我一起快活的时候分外痛快,所以才睡得分外香甜,不是吗?”   怀瑾心里涌上气恼,想说不是,嫦曦弯下腰,手指在他腰眼上捅了捅,看着怀瑾身子一缩,轻笑道:“痒吗?”   怀瑾更为气恼,嫦曦的唇凑上他的耳垂,咬住了轻轻一吸,怀瑾身子颤栗一下,强自忍着,一把捏住嫦曦正往衣襟里探的手,皱眉道:“几日没见,你怎么?”   嫦曦顺势滑坐在他身旁,贴着他的耳朵道:“都快半个月了,就是想了,你不想吗?”   说着话,伸出舌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舔着,怀瑾仰头躲避,不想发簪滑落,满头长发飘散下来,嫦曦眼眸发亮唔了一声,拈起他几丝头发嘟囔道:“怀瑾,竟也有如此诱人的时候……”   唇舌向下停在他喉结处,可感觉到他吞咽时轻轻得滑动,手被他捏得更紧,话出口已是喑哑:“别胡闹……”   嫦曦身子贴向他,怀瑾后仰躲避,身子一歪有些不稳,一只手托到地上支撑,嫦曦的手被他握在掌心,跟着就是一跌,整个人摔在他膝头,怀瑾伸手摁住了,让她就那么趴伏着,开口说道:“我有话和你说。”   嫦曦的乳正贴在他腿上,使得他声音含糊气息不稳,偏偏嫦曦嫌姿势难受,蹭动着要换个位置,他更为难捱,不由举手拍她一下,却正好拍在臀上,触手处绵软盈润,手下一滞,怒斥变成轻哄:“不要乱动。”   嫦曦身子扭动一下:“先放开我的手。”   怀瑾手一松,嫦曦舒展一下手脚换个姿势,头枕在他膝上,惺惺说道:“你这人,无趣得紧。”   她乖顺如猫咪一般,怀瑾一时怔然忘言,待回过神来,嫦曦已坐直身子,揉着手腕埋怨道:“本想来熏会儿书香,谁知碰上了你,既碰上了,就做些欢喜的事,你偏偏不依,将我摁手摁脚的,不舒服,走了。”   尚未站起,怀瑾已伸臂一拉:“谁许你走了?”   嫦曦指指他:“走也不行?究竟要怎样?”   怀瑾上身后仰,发丝又飘散开来,衣襟也随着敞开了些,睨着嫦曦道:“来吧……”   嫦曦顿一下,眼眸更加晶亮,一笑扑了过去,扒开了怀瑾衣衫,一手在他胸前摩挲,一手手指插入他的发丝,怀瑾不动,微眯了双眼看着她,她却毫无羞意,摩拳擦掌说道:“今日,我在上面,你躺着,由着我动。”   绿竹搬一摞书出来,正好听到嫦曦的话,脸上一红,书噼里啪啦掉了一地,嫦曦和怀瑾齐齐扭头来看,怀瑾长发飘散衣襟大敞,嫦曦的手抚在他腹上,绿竹啊一声捂住了脸,又觉不妥忙蹲下身闭着眼睛摸索着捡书。   怀瑾瞪一眼嫦曦,沉了沉声音说道:“绿竹还不快退下?”   绿竹说声是跌跌撞撞出门去了,嫦曦看着门扇来回开合,回头看一眼怀瑾,忽得红了脸,从他身上了爬下来,结结巴巴说道:“忘了,忘了绿竹也在。”   怀瑾一把拉回她,托起她下巴,咦了一声:“你,也有害羞的时候?”   嫦曦绞着手指忸怩道:“跟你熟了嘛,才会放浪些,若是有人在旁……”   怀瑾抱她坐在身上,手肘撑地上身仰倒,轻唤一声:“来吧……”   嫦曦欢快应了一声,再次扑了上来,两手摁住他肩,唇舌在他喉结处流连……   怀瑾就那么看着她,看着她解开他的衣衫,看着她一时好奇一时兴奋,看着她在身上跃动,蝶一般轻盈灵巧,却带来寝皮食肉般的酣畅,最后他早忘了心中的疑惑,不知何时躺倒在地,紧紧捉住她的腰,任由身子在她带来的欢愉中尽情颤栗,暂时忘却一切。   嫦曦尽情尽兴后累极,趴在怀瑾身上昏昏欲睡,待醒来时,已是自己屋中,藏书阁中一晌贪欢,似乎梦中一般。   怀瑾正坐在榻旁,看她醒来,盯着她半天启唇道:“你,真的不是彦歆。”   嫦曦一扬眉,他又说道:“若是她,不会这般率性大胆,若是她,怀玉给她的奇耻大辱,至死不会说出,若是她,不会对怀玉说出那样的话。一切皆因,对你而言,那是别人的事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本来就是别人的事。”   怀瑾敛眸不去看她:“你从何处来?”   嫦曦打个呵欠:“这个,对怀瑾很重要吗?”   怀瑾重重点头,心里的疑虑必须揭开,才能放下防备,让她知道一切,让她站在自己身旁,看到自己问鼎帝位,待到那一日,再跟她生儿育女安享天伦,毕竟,她和彦歆一模一样,而且,她比彦歆更加适合母仪天下……   嫦曦歪头想了想:“不让说也不让写,如何是好?”   怀瑾手握成拳,竟有些紧张,她,到底是何来头?嫦曦看着桌上的笔砚,跳下床道:“我来画吧。”   怀瑾执起袖子磨墨,看嫦曦在宣纸上画了一团,似乎有四只蹄子一个尾巴,脱口道:“是猫吗?”   嫦曦瞪他一眼:“猫有这么大的尾巴吗?”   怀瑾忙道:“没看清楚,分明是一只松鼠。”   嫦曦扔下笔,甩了一纸的墨迹,怀瑾陪了些笑容:“是只黄鼠狼?”   嫦曦拉下脸来:“我的画技是拙劣,可也不能故意奚落我,怎么也离不了一个鼠字,你才是鼠辈。”   怀瑾哭笑不得,紧张消弭,耐下性子道:“再画一幅,我仔细看就是。”   嫦曦抓了抓头发,不耐烦道:“才不要再画,因为画画,一直遭他们嘲笑,再不画了,你就当我是狐狸精好了。”   怀瑾一怔:“你不是异世的孤魂吗?”   嫦曦趴到榻上:“我从未说过。”   怀瑾还要再问,她已嘟囔道:“乏得厉害,你不困倦吗?”   怀瑾说声不困,默然间嫦曦已睡了过去,怀瑾欲走,却挪不动脚步,缓缓坐在榻旁,看她一会儿脱了靴子躺了下去,很快已入混沌,嫦曦呢喃句什么,分半床被子盖在他身上,怀瑾迷糊中将被子裹紧了些,手臂圈住了嫦曦。   18上元灯节  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,二人用过饭,嫦曦在桌前摆弄一盏荷花灯,怀瑾坐在窗下看书,翻几页书看向她,问道:“要将灯拆了吗?”   嫦曦头也不抬:“想要照着做一个,琢磨半天了,不知从何处下手。”   怀瑾挑挑眉:“小心竹篾扎手,过会儿出去买一个就是。”   嫦曦笑起来,几步跳到他身边:“真的要去街上看灯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自然要去,答应你的。”   嫦曦就忘了荷花灯,喜滋滋梳妆打扮准备出门,梳洗好一看日头还有老高,就趴在桌前等待,叹着气一会儿嘟囔一句:“怎么天还不黑?碍事的金乌,赶快飞回汤谷沐浴去。”   怀瑾手中拿的正是《山海经》,听她如此一说,将书掷了过来,嫦曦懒懒接过去翻了几页,津津有味看了下去,直到夕阳西下天色将晚,怀瑾在旁唤她,方起身向外。   二人既不坐轿也不乘车,命服侍的人远远跟着,从王府后门迈步而出,走过一条僻静的街道,入眼即是灯火通明热闹繁荣,嫦曦雀跃起来,瞧见什么都新鲜,叽叽喳喳自言自语,怀瑾走在她身后若即若离。   行至一卖灯的摊前,嫦曦看花了眼,精巧的荷灯拿了几个,又看到鲤鱼灯,刚拿到手里,又看到八角灯,抱了满怀看着怀瑾,怀瑾摇摇头,只留两盏荷花灯在她手里,其余的还了回去,嫦曦一噘嘴,怀瑾笑道:“是观灯,不是买灯,这满街都是,买得过来吗?”   嫦曦怏怏指了指那些花灯,怀瑾握住她手指:“游逛一圈,挑一个最喜欢的带回去。”   嫦曦点点头继续往前,人流如织火树银花,怀瑾突然问道:“山海经中所载,是否实情?”   嫦曦笑道:“有言过其实之处,不过多数确为实情。”   怀瑾看她一脸笃定,笑了笑道:“东风夜放花千树,宝马雕车香满路,天庭胜镜也不过如此吧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哪里?天庭再热闹,少了人间的烟火气,总觉冷清无趣。”   说着话一捂嘴:“你别招我说多了啊,会遭雷劈的。”   怀瑾抬头看向天上,月朗星稀,奚落的话未说出口,就恍惚听到凭空里一声炸雷,下意识护住嫦曦,凝神再听却没了动静,自嘲笑道:“原来是大的炮仗,以为真的打雷了呢。”   嫦曦没有说话,正直直得瞅着前方,怀瑾顺着她目光看去,看到有人影一闪,手在嫦曦眼前晃了几下:“看见什么了?”   嫦曦回过神来:“看到一位男子,跟怀瑾长得有些象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跟我象的人,这天底下除了广阳王世子,再无他人。”   嫦曦看向他:“不过,比你好看得多。”   怀瑾一吸气,眯了眯眼睛,长长笑了一声,嫦曦斜他一眼:“阴阳怪气的做什么?”   怀瑾不理他,又走一会儿方开口:“真的看清楚了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我盯着他看好半天呢,他也笑看着我们。”   怀瑾又眯了眼:“不奉诏,他竟敢入京吗?”   嫦曦自顾看热闹猜灯谜,没听到他的话,二人到了河边,有人递过纸笔收钱两文,各自写了所愿系在龟上,每个小龟纹银二两,嫦曦看着灯飘水面龟游水中来回穿梭,指了指河面笑道:“老龟的子孙也有今天,可巧被我瞧见。”   怀瑾看她眉飞色舞,拉拉她衣袖:“人多热闹处,莫要说奇怪的话。”   嫦曦悻悻住了口,依然掩饰不住喜形于色,大声问怀瑾:“荷灯上写的什么?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你呢?”   嫦曦笑道:“好吃好睡,快活欢喜。”   怀瑾轻咳一声,嫦曦又问:“你呢你呢?”   怀瑾肃容道:“说了就不灵了。”   嫦曦瞟他一眼:“爱说不说,怎么都不会灵的,那个菩萨会一个个看过?尘世中人的愿望罢了。”   怀瑾又一声轻咳,拉了她说了声走,到僻静无人处,仰望着着天上圆月:“九五至尊。”   嫦曦蹙眉问声什么,怀瑾看着她:“我写在荷灯上的,只有这四个字。”   嫦曦敛了笑容,怀瑾含着几分期许:“你,可愿陪着我?”   嫦曦吸一口气:“叶怀瑾,为何你总要扫我的兴?此话大可留到明日再说。”   怀瑾手握住她的:“可能陪着我?”   嫦曦抽出手来:“那我的心愿呢?”   怀瑾发誓一般:“早晚你会得偿所愿。”   嫦曦不看他:“眼下我已如愿以偿。”   怀瑾又捉住她手:“不过是暂时的,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,各方蠢蠢欲动。”   嫦曦甩开他手:“本朝已有太子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摆设而已。”   “摆设吗?”,嫦曦看向他:“好个兄友弟恭的叶怀瑾,先是赶走吉王,如今又要图谋太子之位吗?”   怀瑾眼眸幽深:“不错。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太子可是真心待你?”   怀瑾顿了一下:“若我是太子,也会如此对待弟兄。”   嫦曦想起仪蓁的话,原来真会有这么一日,所以彦歆会与她疏远吧,她肃容道:“怀瑾,人生短短几十载,功名利禄皆过眼云烟,越到高处则越寂寞。”   怀瑾傲然一笑:“总得到了最高处,才知道其中滋味,只要登上帝位,何惧寂寞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你何不放下,做闲散王爷游历天下,美景看遍美食尝遍美人摸遍,方不枉此生。”   怀瑾听到她说美人摸遍,不禁哭笑不得,携起她手道:“回去吧,忘了今日的话。”   进了府门,照壁前有人含笑倚壁而立,玉面长身尊贵逼人,嫦曦指了指:“怀瑾,刚刚看到的,就是他。”   怀瑾皱眉看着来人,来人依旧笑嘻嘻的,抱抱拳笑道:“表哥好兴致,刚刚街市之上,看表哥一心护着美人,没敢叨扰。”   怀瑾沉声道:“广阳王世子入京,可是奉诏?”   来人嘻嘻一笑:“自然是奉诏的,这点规矩,小弟懂得,父亲也一起来了。”   怀瑾有些吃惊:“舅父吗?父皇允他入京吗?”   来人笑道:“是皇上的密诏。怎么?表哥不为小弟引见一下表嫂吗?”   怀瑾嗯一声道:“这是广阳王世子燕赤云。”   燕赤云笑道:“那这位美人,是王妃还是宠妾?”   怀瑾瞪他一眼,他又笑道:“自然是王妃了,谁不知道安王的心在王妃身上,表哥,喝酒去?”   嫦曦探究看着他,他笑道:“怎么?表嫂不愿意?”   嫦曦摆摆手:“去吧去吧,别在我面前碍眼,两个长得很象的人,不想多看。”   赤云愣一下看向怀瑾,怀瑾朝他招招手:“走吧走吧。”   赤云笑嘻嘻跟嫦曦告辞,跟在怀瑾身后:“表哥,你很怕表嫂嘛。”   怀瑾不置可否,赤云又问:“我们去哪儿?”   怀瑾笑道:“去你喜欢的地方。”   赤云追问:“哪儿啊?”   “喝花酒摸美人。”,摸美人三个字一出口,赤云哈哈大笑起来,怀瑾怔怔回头,已不见嫦曦身影。   嫦曦沐浴后睡下,想着怀瑾的话,一直以为人间一年天上一日,不过眨眼的功夫,谁知人间的一年如斯复杂漫长,虽竭力躲避,各色人物各种事情还是要去面对,怀瑾,自己注定要陪伴他走过一生,可他意在帝位,并不是怕,只是觉得他无趣罢了,人世间多少乐趣,偏偏看上这血腥寂寞的宝座,如何才能让他变了主意?  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,第二日一早醒来,闭着眼睛迷糊问道:“王爷昨夜没回来吗?”   却听到怀瑾的声音:“睡醒了吗?”   嫦曦揉揉眼睛看向怀瑾,正端坐在窗下,脸色泛着白胡茬泛着青,双眼满是血丝,神色却是雀跃的,嫦曦爬下床过去拍拍他脸:“一夜没睡吗?”   怀瑾一把抱住她,埋头在她怀中:“嫦曦,我终是,有了机会。”   嫦曦捅捅他:“什么机会?”   怀瑾放开她:“兵力。”   嫦曦拉起他手来到榻边指了指:“躺下去说,我听着。”   怀瑾吸一口气,掩饰不住的兴奋:“广阳王燕昭明,是我嫡亲的舅父,天下兵权三分,他手握其一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另外的呢?”   怀瑾捉住她手:“一分在父皇手中,还有一分归于兵部司马,皇后的弟弟秦钺。”   嫦曦意外道:“皇后的弟弟?”   怀瑾抚一下额头:“彦歆的父亲是皇后的哥哥。”   嫦曦坐在他身旁:“所以,皇后待怀瑾比亲子还好,皇后将侄女许配于你,只因怀瑾舅父手中的兵权?”   怀瑾神情莫名,目光中隐着悲怆:“母妃火焚时,我就在宫中,她要我亲眼看着,为她报仇。”   嫦曦抚住他肩:“所以,你要谋取皇位?”   怀瑾咬牙点头:“母命在身,我岂能违背。”   这一刻,他的面庞冷硬眼眸嗜血,嫦曦手抚上他脸:“所以,你志在必得?”   19妇人之见   正月十六入夜,皇宫大摆筵席,款待二十年未入京的广阳王。   先皇当政时外患四起,边疆州府设节度使,当今皇上继位后,外患已平,节度使拥兵自重,成朝廷内患,皇上下旨赐各节度使世袭爵位,条件是交出手中兵权,由兵部派员领兵,频繁轮换以免盘踞一方。   几个州府都已定局,只有广阳郡节度使燕昭明,接受了爵位,却拒不交出兵权,皇上碍着宠爱的妃子燕昭月,许以更丰厚赏赐,爵位由候到伯,燕昭明态度依然,此事一拖经年,久之成皇上喉中之骨。   一年后燕贵妃产下二皇子,皇上龙颜大悦,二皇子周岁时,皇上特恩准燕贵妃回广阳郡省亲,燕贵妃省亲归来后,因为其兄,常常跟皇上争执,皇上因为爱宠,每每让步,燕贵妃变本加厉,提出封其兄为广阳王,遭皇上斥责,燕贵妃激愤之下点火在宫中自焚,其时,二皇子四岁。   虽燕贵妃行事偏激,皇上依然顾念旧情,将其葬入皇陵,并封燕昭明为广阳王,准其领兵西南,只是二十年从未诏其入京,更不许二皇子与广阳王有任何来往。二十年前,皇上出巡边疆,对燕昭月一见钟情,令其兄送妹入宫,以示无上的恩宠。   嫦曦今夜着意素淡,坐在灯影中,想着怀瑾给她的宫廷记录,一一看向席间众人,众位皇子公主后宫有品阶的妃嫔,见过的未见过的,今日悉数都在,只花隐身旁空着,花隐也不若以往明艳活泼,一脸的孤寂,手臂紧紧搂着身旁的麒儿,偶尔抬头,目光迎向嫦曦,竟满是厌恶和憎恨。   嫦曦避开看向仪蓁,端庄雍容不减半分,不由感叹她的气度,果真,要与她为敌吗?目光转向皇后,心中一惊,半月未见,皇后竟似老了几岁,平滑的眼角显出几丝细纹,乌亮的头发有些发了苍色,皇后,她就这么怕广阳王入京吗?皇上此举究竟是……嫦曦想起皇上那日跟她说的话,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。难道,嫦曦看向皇上,他属意的继承人竟是怀瑾吗?他此举,是为了给群臣和天下暗示?   皇上正看着广阳王笑得亲切,仿佛见了故友一般,待看到广阳王世子,亲切中更添了慈爱,似乎比看到任何一位皇子都慈爱些,燕赤云今日也跟昨日不同,言行规矩大方,一派世子风范,皇上似乎在拷问他些什么,他恭敬作答,皇上不住点头赞赏。   嫦曦没看怀瑾,他必然又是那般摸样,笑得温文尔雅,他不难受吗?许是习惯了,可嫦曦看了难受,总想起他今日早晨的模样,冰冷嗜血,可嫦曦总能看到他心底藏着的寂寞。   有笑声盖过众人低语,传入嫦曦耳中,看过去时,笑着的竟是太子,他此刻笑得开怀,脸上添了几许明快,正温柔看着仪蓁,目光饱含着情意,仪蓁脸一红,添了忸怩之态。嫦曦一阵讶然,瞧这两个人欢喜的摸样,他们和皇后不是一心的吗?   怀瑾斜过身子耳语道:“太子妃有了身孕。”   嫦曦恍然,真心为仪蓁高兴,一笑冲她举杯,仪蓁也忙举杯,未碰到唇边,太子夺了过去一饮而尽,冲着嫦曦一笑,嫦曦嘟囔道,难得。   怀瑾问声说什么,嫦曦低低道:“从未见太子笑得如此开怀。”   怀瑾也是一笑:“我们兄弟中,太子性情最为敦厚,心胸也非常开阔,大小事甚少萦怀,也鲜少大喜大悲,总是淡淡的。”   哦?嫦曦道:“如此方是做君王的最佳人选。”   怀瑾抿了唇再不说话,嫦曦低头悄悄吐了吐舌,又触到了他的痛处,是了,仪蓁有了身孕,他怎么未见着急,反倒很欣喜?   回去的路上,嫦曦忍不住问:“太子妃有孕,安王替太子欢喜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,嫦曦戳戳他脑门:“又装。”   怀瑾揉揉额头,一把揽过她,在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舅父一来,太子妃就有了身孕,消息是一早皇后说出的,看来,我一向高估了她。”   嫦曦等着,却没了下文,耳垂被重重吸吮一下,那股酥麻直达心底,不由瞪怀瑾一眼,怀瑾笑道:“谁让你那么香呢,虽说母仪天下,终究是深宫中的妇人,眼界见识终是差了些火候。”   嫦曦听他又顿住,急得一拍他手:“这些话,能不能一次说完?”   怀瑾笑道:“说完了。”   嫦曦更加用力拍了一下:“原由是什么?”   哦,怀瑾笑道:“向来以为你见识不凡,却忘了也是深宅妇人,否则怎么会在荷花灯上写,好吃好睡,快活欢喜……”   嫦曦在他腰间重重拧了一下:“再这样云里雾里的,妄想我陪着你,看你心愿得偿。”   怀瑾身子僵了一下,鼻息重了些,直盯着嫦曦的眼睛:“你的意思……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我想过了,既与你做了夫妻,自然要陪你过这一生。”   怀瑾的手臂蓦然收紧,将她纳在怀中,就那么看着她,双眸温和澄净,嫦曦心中柔软下来,顺从贴着他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,想着来日方长,但愿他慢慢能放下吧。   好半天,怀瑾开口缓缓说道:“我答应你。”   嫦曦慵懒靠着他:“答应什么?”   “你想知道的,我都告诉你。”   “那皇后……”   怀瑾点点她鼻子:“傻瓜,虽说皇嗣重要,也多有观圣孙一说,可选定皇位继承人,皇上会多方考虑,哪里会把有无皇孙放在头等重要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那日,皇上在皇后殿中,分明说……”   怀瑾哼了一声:“帝王心术,不过是在试探,可叹皇后心急,竟然中计,若不是她心中焦虑,那日也不会跟你推心置腹,皇后向来不会把话说在明处。”   嫦曦靠在他怀中闭上双眼:“知道了,我歇息一会儿。”   怀瑾手臂又收一收:“快到家了。”   嫦曦笑笑,唤一声怀瑾,怀瑾低低嗯了一声,嫦曦试探道:“我们要不要去求送子观音?”   怀瑾捏捏她鼻子:“还没想明白吗?上次落胎,孩子哪来的?”   吉王,嫦曦险些脱口而出,又一想,吉王话里话外,分明和彦歆只在成亲前有过肌肤之亲,啊一声捂着嘴笑了,怀瑾也不由失笑:“明白了?”   嫦曦笑出声来:“倒是冤枉了你,唉,你怎么也不辩解?”   怀瑾板着脸道:“我也未认过。”   嫦曦拍拍他脸:“以为你羞于启齿呢。”   怀瑾就不理她了,嫦曦又闭上眼睛,快到府门外时,怀瑾说道:“明日一早,前去拜望舅父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广阳王高大英挺,可是美男子呢,人都说外甥肖舅,仔细一看,果真是象。”   怀瑾愣了愣:“象吗?没人说过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眼角眉梢,很象,只是广阳王不苟言笑,怀瑾呢,斯文亲切,不仔细看,瞧不出来。”   怀瑾顿一下,问道:“那,我也是美男子了?”   嫦曦老实说道:“算不上吧,我见过的这些人里,怀玉最俊美,燕赤云次之,嗯,广阳王嘛,和皇上不相上下,中年美男子,别有一番滋味。”   嫦曦说着还舔了舔唇,怀瑾板着脸不觉已松了手,正好马车停下,嫦曦猝不及防,一头磕在马车壁上,揉着额头直喊疼,喊半天只见青梅和另一个丫鬟来扶,怀瑾已不知去向。   第二日一早,嫦曦头上裹了抹额,靠在榻上吃燕窝时,怀瑾进来了,板着脸说今日要去拜望广阳王,嫦曦抚上额头,说道:“头痛难忍,怕是去不了了。”   怀瑾早问过青梅,说是昨夜有些肿,夜里睡得还好,知道她并无大碍,耐下性子道:“因母妃去得早,舅父去年方头一次见我,见到我时眼泪都下来了,如今舅父来京,我自然要携家眷前去驿馆拜望。”   嫦曦哼了一声:“家眷?你不是家眷众多吗?”   怀瑾皱皱眉头:“本王说过,只有你是我妻。”   嫦曦看着他:“昨夜你明明抱着我的,怎么突然就松手了?你是不是故意的?”   怀瑾自然说不是,嫦曦又问一遍,他依然说不是,嫦曦气极,手中燕窝砸了过来,怀瑾虽躲得快,眼角还是刮伤一块,隐隐渗出血来,他一声哀叫捂住了眼睛,嫦曦一惊,慌忙跳下床跑过来扒着他手,连声问道:“伤着眼睛了?快让我看看。”   怀瑾偏不放手,嫦曦急得大叫来人,服侍的人冲进来时,怀瑾好整以暇坐在榻上,嘴角噙着一丝笑,嫦曦正为他吹着伤口,哄孩子一般:“都依着你就是。”   只因怀瑾一句话:“上次砸的伤口还在,这次又添新伤,看来要告诉母后去了。”   嫦曦想起皇后那莫测的脸,如今因广阳王入京,又平添几分阴森,不管怀瑾日后如何,如今他们依然母慈子孝,皇后依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,嫦曦不想去招惹她,忙低声哄劝怀瑾,怀瑾放下手来,任由她又吹又拍。   嫦曦回头瞪一眼屋中的人,骂声出去,呆看的人们都忙忙退下了,嫦曦揉着怀瑾眼角,又吹口气悠悠说道:“哎呀,相貌不如人,就得承认,一个大男人,说你不是美男子,你还别扭上了。”   怀瑾斜眼看着嫦曦嗤之以鼻的样子,横眉冷对一会儿,猛得将她捞在怀里,咬上了她的唇,低喘着睚眦必报:“你呢,也不算是美人吧?”   嫦曦吸一口气:“唔,又不是我的皮囊,我无所谓。”   怀瑾嘿嘿一笑:“你的魂魄,若到了母猪身上,也无所谓吗?”   嫦曦张口咬了回去:“和母猪男欢女爱,你可愿意?”   ……   20初生牛犊   广阳王天不亮就起床,等到日上三竿,不见安王夫妇身影,燕赤云出来劝几次,他坚持站在门口等候,燕赤云嬉皮笑脸说道:“父王如此疼爱表哥,儿子心里发酸。”   广阳王在他头顶一拍:“回屋看书去。”   燕赤云缩缩脖子:“父王,母妃为何不来?”   广阳王不耐道:“在路上就问了上百次,还问,回去问你母妃去。”   燕赤云转转眼眸:“动身前那夜,父王和母妃吵架了吧?儿子都听到了。”   广阳王豁然转身目光炯炯:“听到什么了?”   燕赤云叹口气:“就听到父王大声说话,听到母妃在哭,没听清说的什么,儿子也不想知道,只是父王,母妃身子病弱,以后不要惹她伤心才是。”   广阳王松弛下来,转身说道:“皇上昨日考你才学,甚为满意,过几日还要考量武术,看起来,皇上有意让你统领西南军队。”   燕赤云惊道:“父王不过四十余岁,年富力强,儿子……”   广阳王截断他的话:“怎么?你怕了?”   燕赤云一拍胸脯:“儿子的性情父王知道,打小怕过什么?”   广阳王点点头:“如此甚好,去吧,回屋看书去。”   燕赤云迟疑着走了,广阳王看着门口,想起动身前王妃哀哀哭泣,心中一叹,她当年是何等明媚照人的女子,都怪自己年少气盛,不懂取舍,害她受了天大委屈,伤心哀恸之下,身子日渐病弱,再也未能有孕……   正想着妻子瘦弱苍白的面容,门外传来车马的辚辚之声,原来是安王携王妃来访,广阳王一笑迎了上去。   燕赤云也迎了出来,说笑间广阳王关切看向怀瑾眉角,赤云嘴快:“表哥脸上的伤怎么回事?”   嫦曦低头看着地面,怀瑾一笑:“府中有只母猫,今日一早发情,扑上来给抓的。”   嫦曦咬了咬牙,赤云在旁笑道:“母猫发情该找公猫才是,怎么找上表哥了?”   嫦曦扑哧一笑,怀瑾没说话,赤云又笑道:“父王天不亮就候在门口。”   怀瑾忙恭敬对广阳王说声不敢当,广阳王笑看着他,点着头道:“应该应该。”   进屋坐下,怀瑾说要去拜见舅母,广阳王笑道:“她呀,临行前犯了旧疾,来不了。”   怀瑾似有些失落:“一直以为舅母在驿馆养着,怎么就没来?去年还答应我,若有诏书,必来逛逛。”   广阳王看着怀瑾:“怀瑾对舅母,倒是不见生疏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舅母亲切慈和,待我若亲生儿子一般,自然不会生疏。既是舅母身子不好,等得了空,我再无广阳郡探望。”   广阳王一笑:“得怀瑾如此惦记,你舅母心下定大为安慰。”   燕赤云在旁说道:“父王说的什么话,你和母妃还有儿子呢,把表哥看得宝贝一般,母妃提起表哥也曾笑说,自打看到他,身子竟一日比一日好了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表弟,我是个没娘的孩子,你非得跟我争吗?”   赤云笑嘻嘻道:“父王母妃不喜我吧,倒也不象,就说成亲一事,先是广阳郡,后是整个西南,没一个姑娘入他们的眼,害得我如今都冷床冷被的。”   怀瑾瞟他一眼,前夜在青楼放浪形骸的,也不知是谁,赤云看向嫦曦:“京城美女如云的,表嫂为赤云留心牵线,如何?”   嫦曦正低头假作温顺,想着早上怀瑾化身为狼,将她压倒在床榻间,好一通索要,让她欲罢不能,才来得晚了,赤云看向她,怀瑾看她神游天外,重重咳了一声,嫦曦抬起头来,怀瑾笑道:“哪家官宦千金得配赤云的,王妃为他留意才是。”   嫦曦定了定神,忙笑着应下,广阳王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嫦曦,嫦曦有些惊讶,广阳王笑道:“是怀瑾舅母写的,我也不知写了些什么。”   嫦曦恭敬接过来放入衣袖中,广阳王又拿出一只白玉镶金手镯:“怀瑾舅母说未能得见,这个算作见面礼吧。”   嫦曦又忙接过戴在腕上,金玉互衬交相辉映,更显嫦曦皓腕如雪,赤云看得呆了一呆,出声嚷道:“母妃偏心,不是说这个是给我的娘子的吗?”   广阳王指指他:“这玉镯本是一对,你母妃怜你表哥年幼失怙,分给他家娘子一只,怎么?你不愿意?”   赤云舒一口气:“留有一只就好。”   嫦曦和怀瑾笑起来,怀瑾道:“表弟也有如此小器的时候。”   嫦曦看他活泼天真,也笑道:“是啊,如此小器,该配个什么样的女子才好呢?”   赤云笑嘻嘻道:“表哥府中,有位爱看书的妾室,表哥可肯割爱?”   绿竹?嫦曦一愣,赤云何时见过?看向怀瑾,脸上没有喜怒,只是淡淡问道:“赤云如何认得绿竹?”   赤云笑道:“元宵节那日,在表哥府中等候,碰到她从藏书阁出来,清雅宛然亭亭玉立,我一眼就看中了,表哥怎么忍心让她居于妾室,若肯割爱,我必三媒六聘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广阳王一拍桌子,说声胡闹,气呼呼抬脚就走,怀瑾看着舅父走远,对赤云道:“我不信一见钟情,我只信日久见人心,赤云有心的话,让我看到你的诚意。”   嫦曦张口抢白:“这算什么,若是赤云有心,就要将绿竹送给他吗?绿竹的心就不问了吗?”   怀瑾瞟她一眼:“若绿竹的心在本王身上呢”   嫦曦笑笑:“那你就多去她房中。”   怀瑾敛眸道:“那本王的心呢?”   嫦曦脱口道:“你的心,自然是……”   他的心自然是跟着彦歆走了,赤云笑眯眯看着二人,怀瑾看一眼嫦曦:“做广阳王世子夫人,总好过做人妾室,再说是不得宠的妾室,人往高处走,这不也是绿竹的出路吗?王妃不是很喜欢绿竹吗?怎么不为她谋算?”   怀瑾说的话,听起来很对,嫦曦却觉得老大不舒服,哼一声没再说话,赤云问道:“那二表哥许我常去你的藏书阁坐坐吗?”   怀瑾点头说行,嫦曦说不行,赤云笑道:“那就单日去,双日不去?”   有仆人过来请三人用饭,过去时广阳王已端坐正席,坐下后肃容说道:“赤云的亲事,要皇上做主才可,其余女子,赤云再喜欢,也只能作妾。”   皇上?赤云脸上没了笑容,怀瑾也有些惊讶,广阳王道:“皇上见到赤云后,大为赞赏,听说尚未婚配,说是有了合适女子,跟他说一声方可,话说得随意,却是圣旨。”   怀瑾叫一声舅父,广阳王避开他的目光,怀瑾执着道:“舅父,王妃不是旁人,我们说话也不用避着,去年见到舅父,曾说过母妃的遗愿。”   广阳王苦笑道:“都怪我当年气盛,为了手中权柄害了昭月,也害了你,让你这些年念念不忘仇恨,人活一世,富贵权势皆是过眼云烟,我如今,只想与你舅母归于田园,男耕女织,再不想其他,圣上乃当世明君,如今天下承平,怀瑾也该放手就放手吧。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默默用过饭菜,与嫦曦告辞,广阳王目送二人马车远走,一声嗟叹,赤云拧眉说道:“父王,表哥不想放手。”   广阳王沧然道:“十多年等待筹谋,一夕之间岂能放开,还请赤云,将来看在血亲的份上,无论你表哥做了什么,都帮他一把。”   赤云扶住广阳王:“父王放心,我们手里有兵,姑母又死得惨烈,大不了随他起兵夺下皇位。”   广阳王摇摇头:“他能保住性命,我就满足。”   赤云抿抿唇,父王真是老了,雄心不再,竟说这样的丧气话。领兵西南吗?若是皇上下了圣旨,接着就是。笑说声父王回去吧,广阳王点点头:“过上十天半月,就向皇上辞行吧。”   赤云急道:“这也太快了,不是要住一年半载吗?”   广阳王低了头,鬓间可见花白:“你母妃若跟着来,就多住些日子……”   赤云点点头没再说话,将父王送回屋中,出门上马飞驰,到了安王府门外,也不等通报闯进去直奔藏书阁。   绿竹正沉浸在书中,冷不防有人笑说道:“这位姑娘好兴致,看的什么书?”   绿竹抬起头来,一位公子正冲她明朗笑着,绿竹慌忙起身躲避,赤云堵在她面前:“在下广阳郡燕赤云,敢问姑娘芳名。”   绿竹低头福了一福:“见过世子,妾乃安王小妾,不是姑娘。”   赤云假装没听到,伸手拿过她手中的书,手指似不经意碰触到绿竹手背,微微发凉,真想捂在掌心为她暖暖,含笑看着她粉颈低垂,瞥一眼书名笑道:“搜神记吗?看完可看幽明录。”   绿竹抬起头来,眼眸晶亮:“世子也知幽明录,可叹失传久矣。”   赤云扬眉笑道:“广阳王府中有孤本尚存,姑娘可要一观?”   绿竹兴奋起来:“真的?”   赤云点点头,诚恳说道:“若绿竹肯跟我前往广阳郡。”   绿竹怏怏叹气:“山高路远,妾不过是笼中雀鸟。”   赤云近前一步:“那就跟我走,海阔天空任凭驰骋。”   绿竹动容,淡然的脸庞明亮起来:“海阔天空任凭驰骋的话,好。”   赤云一笑,绿竹看着他:“不过,我在京城尚有心愿未了。”   赤云豪迈点头:“等你就是。”   21殷殷之情   绿竹红着脸从藏书阁跑走,赤云在她身后笑看着,一直都她的身影消失不见,犹久久凝望,她的心愿是什么?她不肯说,也许表哥知道。   此时嫦曦正歪在榻上看广阳王妃给她的信,怀瑾坐在窗下,摩挲着一柄玉如意,似乎在想什么心思,嫦曦喊声过来,他也没听到,嫦曦又叫一声,才抬头看过去,嫦曦指指手中信笺:“说是给我的,满纸都是你,过来看看吧。”   怀瑾过来往她身旁一躺,闭上双眼说道:“昨夜又没睡好,你念给我听。”   嫦曦往里让了让:“你这位舅母,可真是一片殷殷之情啊,待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。”   怀瑾头一歪,枕到她腿上:“写的什么?”   嫦曦笑道:“足足三张纸的蝇头小楷,好好听着啊。”   信中皆是殷切嘱咐,说安王年幼丧母,让安王妃体贴夫君,怀瑾不喜甜食,怀瑾冬日畏寒,怀瑾多思少眠,怀瑾身子太瘦脸色太白,一字一句皆是关切,又说让安王妃多劝着怀瑾,低调收敛,别贪慕权势,安心做个闲散王爷,万不可行动莽撞,让太子起了戒心,嘱咐他孝敬帝后兄友弟恭,末了又说安王膝下尚无一男半女,嘱咐安王妃好生将养身子,为安王多养育儿女。   嫦曦念完,怀瑾的脸已埋在她腹间,竟是良久无言,嫦曦以为他睡着了,正要发作,他转过来看着嫦曦,眼圈微微发红,他一笑:“舅母她,真是,我无以为报。”   嫦曦拨开他腮帮乱发,手指摩挲着他的肩:“广阳王妃,不是去年头一次见到怀瑾吗?”   怀瑾笑道:“是啊,去年到了广阳郡,前去拜见舅母,一见之下慈和亲切,心里竟有些酸酸的,她老人家见着我泪流不止,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舅父在旁说,因舅母和母妃亲如姐妹,母妃当年凄惨离世,舅母心里一直记挂,见着我,又想起了母妃。不曾想短短两月,舅母对我观察入微,了解至深。”   嫦曦手抚上他的脸:“又想起母妃了吗?多思少眠,我倒是不知,昨夜既没睡好,什么不用想,安稳睡一觉才是正经。”   怀瑾闭上双眼,嫦曦扯一床被子为他盖上:“冬日畏寒,就这么睡吧。”   怀瑾枕在嫦曦腿上,微微一笑,很快睡了过去。   嫦曦靠坐着,微闭双眼想着这两日的纷乱,到最后清晰的只剩太子对仪蓁深情的一笑,还有赤云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脸,阳光般明朗,猛想起绿竹来,待要下床到藏书阁去,以腿为枕的人睡得正酣,低声唤青梅进来,让她去请绿竹。   绿竹进来时,屋内暖意融融,王妃靠坐在榻上,王爷微微蜷着身子,枕着她的腿,盖着厚厚的锦被,只露出脸来,脸上平静安然睡得正酣,王妃的手抚着他的发,动作缓慢而轻柔。绿竹一时忘了回避,看了好一会儿,方捂嘴轻笑道:“没见过王爷睡得这么香,怕是打雷也不会醒吧?”   嫦曦低低说了声坐,绿竹坐下回过神来,慌忙要起身躲避,嫦曦笑说道:“没事,他这么赖着,我也动不了,睡也睡不着,叫你过来陪我说说话。”   绿竹点了点头,嫦曦问她多大年纪何处人氏娘家尚有何人,绿竹低低回答,她今年一十六岁,娘家就在这京城,只是已经没人了,说到没人,红了红眼圈一吸鼻子笑道:“是王爷救了妾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:“所以,绿竹以身相许?”   绿竹没说话,嫦曦目光直盯在她脸上:“那绿竹的心,可给了王爷?”   绿竹头垂得更低,两只手绞在一起,嫦曦笑笑:“绿竹,此时不是忸怩时候,若是有青年才俊喜爱你,愿意娶你为正妻,王爷也愿意放手,绿竹可愿意?”   绿竹踌躇着,望向熟睡的安王,他在睡梦中露出一丝微笑,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,嫦曦又追问一句,绿竹突然起身跪倒在地:“王妃莫要逼迫绿竹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我知道了,绿竹先回去。”   绿竹走了,嫦曦看着怀瑾,低声说道:“你倒是挺有福气,若是再问下去,绿竹该以死明志了。”   怀瑾在睡梦中翻个身,手臂环住她腰,嫦曦笑笑,动一动换个姿势,唤青梅拿本书来。   怀瑾一觉睡到天黑,神清气爽醒来,嫦曦嚷嚷着腿麻,怀瑾犹豫一下,盘膝坐在榻上为她捶捏,嫦曦正舒服得昏昏欲睡,青梅进来说,太子妃派了人来,有急事邀她过府。   嫦曦跳下床穿衣就走,怀瑾喊声等等,接过青梅手中斗篷为她披上,系着带子说道:“多听少说,早些回来。”   嫦曦点点头急匆匆走了,到了太子府进了仪蓁屋中,仪蓁独自坐着,瞧见她进来,眼泪扑簌簌落下,嫦曦忙问何事,仪蓁好不容易止住眼泪,紧紧抓着她手:“彦歆彦歆,我不知该如何是好,我急得想要一头撞死,无奈请了你来,如今也只有跟你说说。”   仪蓁慌乱着不知所云,嫦曦耐下性子,等她情绪平稳,仪蓁慢慢冷静下来,凄然说道:“这个月过了月信,皇后得知后派了太医来,当时也没说什么,十六一早,突然说是有了身孕,太子欣喜若狂,我当时如释重负,总算不用再每月被皇后派人责问,哪日同房何种姿势多少时辰,我受够了。”   嫦曦看着仪蓁,她又激动起来:“每次同房都担惊受怕,一切都是为了皇嗣,我快被逼疯了,这种时候说有了身孕,我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。可是今日,今日一早,月信却来了,我怕告诉太子,更不敢让皇后知道,我在这屋中关了一天,我想起彦歆来,我们小时候无话不谈,彦歆告诉我,我该如何是好。”   嫦曦咬住了唇,如何是好?她反问道:“太子妃又想如何?”   仪蓁深吸一口气:“我想要瞒着,至少皇后能暂时放过我,得几个月安宁,过几月,再假装跌倒落胎就是。”   嫦曦沉吟着:“你有了身孕,皇后自会日日派御医前来把脉安胎,此事如何能瞒得住?”   仪蓁挫败着又流下泪来,嫦曦逼迫自己冷静,想了想说道:“依我看,此事告诉太子,让太子和皇后说去,母子连心,总好说些。”   仪蓁停了哭泣:“可是我不忍让太子失望。”   嫦曦摇头:“若太子知道太子妃骗他,只怕更为失望。”   仪蓁一怔,半天抬头说道:“是我糊涂了,这就差人去请太子。”   嫦曦点点头起身告辞,出来时月亮已移至中天,不由想起去秋从皇宫出来,大概也是这个时辰,被吉王截至荒野,吉王,很久没想起他来,也不知如何了。丫鬟婆子们催着上车,嫦曦方回过神来,有人掀开车帘,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,一把攥住嫦曦,将她拉到车上,嫦曦跌进他怀中,笑说道:“怀瑾怎么来了?”   怀瑾声音有些沉:“深更半夜的,虽然怀玉不在京中,万一有别的危险。”   嫦曦靠在他怀中打个呵欠:“困死了,先让我睡会儿。”   怀瑾拍拍她脸:“太子妃找你,何事?”   嫦曦闭上眼喃喃说道:“太医误诊了脉,仪蓁并没有身孕,她怕太子失望,皇后责怪,一时没了主张,原来皇后每月都要差人问她,跟太子行房之事,她难堪不已……”   她絮絮说着,怀瑾听着垂下眼眸,嗤笑一声道:“误诊吗?”   嫦曦声音越来越低,怀瑾又捏捏她脸:“太子妃准备如何做?”   嫦曦又打个哈欠:“她原本打算瞒着,过几月再假作落胎,我劝她告诉太子,让太子和皇后说去。”   怀瑾一怔:“为何?”   嫦曦嘟囔道:“妻子有了难事,不让自家夫君护着,还能找谁?”   怀瑾心中一动,声音柔和许多:“你若有难事,也会头一个想到我吗?”   嫦曦的手捂在他嘴上:“困死了,你真是聒噪。”   闭上眼再不肯睁开,也不肯说话,怀瑾怏怏得看她好一会儿,刚刚在府中久等她不归,心中烦乱,骑了马过来,问在马车旁等候的亲兵,说是进去不过一个时辰,一个时辰?怀瑾抬头看看月亮,果真是刚过树梢。   让人牵了马回去,坐在车厢中等她,何时起,竟离开她一个时辰都觉漫长?低头看着嫦曦,不可再有任何牵绊,让他人随意拿捏,可是……   将她斗篷裹紧了些,坐直身子听着外面车声辚辚,眼眸中慢慢显出几丝嘲讽,明日也该进宫拜望一下皇后娘娘了。   22不争是争   第二日,嫦曦一觉睡到中午,悠悠醒来尚犯着迷糊,这是哪儿啊?明明记得去了太子府,听仪蓁哭诉,怎么就睡着了?看青梅进来方傻笑道:“原来回家了。”   青梅笑道:“昨夜王爷在马车中侯了两个时辰,后来王妃在车中睡着了,到了府门外,是王爷一路抱回来的,今日天不亮就进宫去了,嘱咐让王妃好生安睡,不得打扰。”   嫦曦挠挠头:“想不起来了。”   青梅伺候她梳洗着,低笑道:“消息传得这样快,王爷抱着王妃回来的事,传到了那三位耳朵里,四夫人没什么,依旧钻在藏书阁,三夫人肝肠寸断,听说眼睛都哭肿了,最奇怪是二夫人,一反往日温良,早上有个婆子摔了个瓷碗,竟吩咐家法伺候,将那婆子打了十几板子,打了个半死。”   嫦曦照着镜子:“这么说来,都是我的罪过?”   青梅笑道:“是她们不安分,妄想着王爷冷落了王妃,好借机麻雀变凤凰。”   嫦曦看她一眼:“人往高处走,她们也没什么错。”   青梅拿钗在她头上比了比,嫦曦笑道:“束上就行了,今日无事,只想好好歇歇。”   青梅利落束了,看嫦曦乌发散在腮边,端详着笑说道:“王爷似乎很喜欢王妃这样装扮。”   嫦曦站起身伸个懒腰:“我是图的自在,不是要讨好他。今日太阳不错,用过饭后花园中走走去。”   饭菜用了一半,有人在门外说有给王妃的帖子,青梅拿进来,却是邀安王妃到吉王府去,相邀之人不是花隐,却是兰妃。兰妃是?嫦曦没问,青梅已回道:“兰妃是吉王的生母,因出身低微,直到吉王妃生了皇长孙,才加封两级,封为兰妃。”   加封两级为妃?嫦曦问道:“出身怎么低微?”   青梅将漱口水递给她:“听说是洒扫宫女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洒扫宫女晋升为妃,且封为兰妃,此女子,或美貌无双,或富于心机,非寻常人也。”   可是要到吉王府去,她想起花隐怨恨的目光,犹豫片刻,终究是见兰妃的愿望占了上风,换了衣衫重新梳妆出门而去。   一下马车,有两位女子迎了上来,其中一位正是花隐,嫦曦看得出她勉强的客套,另外一位应该就是吉王的生母兰妃了,嫦曦扬眉看去,心里不由一声赞叹,兰妃清雅脱俗,眼角眉梢不染尘烟,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,让人一看心中舒畅,相较其气韵,花容月貌倒显其次。   兰妃和花隐跟嫦曦寒暄几句,将她迎进王府,落座后兰妃温柔开口:“客套话也不多说,怀玉临行前嘱咐,麒儿和花隐腹中胎儿安危,可找安王妃护得周全,是以请了安王妃前来……”   花隐愤愤哼了一声,兰妃也不看她,只说声带麒儿过来,有乳娘抱了麒儿来,兰妃摁了麒儿跪在嫦曦面前,小小的粉扑扑的人儿,嫦曦心中一疼,花隐已跳了起来,一把抱起麒儿:“我的儿子为何要跪她?她不过是个勾引小叔的荡妇。”   嫦曦挑挑眉没有说话,兰妃声音沉了些:“夫君是你的,自己看不住又怨得着谁?怀玉不过是一厢情愿。把麒儿放下。”   花隐似乎对兰妃颇为畏惧,满脸不悦将孩子放了下来,麒儿看着大人脸色,小嘴一扁要哭的样子,嫦曦一把抱了起来,让他坐在膝上,柔声逗哄着,待麒儿破涕为笑,方让乳娘抱了去,花隐也冷哼一声,随着去了。   嫦曦笑对兰妃道:“吉王临行前确实嘱托过,我因喜爱孩子,也答应了,其实,我又有何能耐,一切还要仰仗怀瑾。”   兰妃一叹:“二十年来一再退让一再忍耐,最终被人玩弄于鼓掌。我已经连累怀玉童年遭人欺凌,不能再连累了我的孙儿。”   嫦曦也不客套:“蕙质兰心幽闲聪颖,是以为兰,为何不求皇上?”   兰妃一笑:“与世无争恬淡隐忍,也是兰之所指,我怎能辜负皇上心意,让皇上以为看错了人?再得宠的妃嫔,也不敢让皇上失望。”   嫦曦看向她:“为何是我?”   兰妃的目光笃定:“一来,王妃打小护着怀玉,长大也终是没有狠心待他,二来,怀玉临走前请求王妃,其实是在求王妃背后的安王,三位皇子中,安王最得圣心,就连皇后也让他几分,何况今年广阳王入京,皇上的心意终是明了。”   嫦曦趁机追问:“皇上的心意?”   兰妃笑笑:“天下兵力,皇上的和广阳王的合二为一,后族没有胜算。”   嫦曦又问:“怀玉他,如今身在何处?”   兰妃手中帕子攥紧了些:“皇上派他前往塔城,追查私采银矿之事,我朝私采银矿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,敢做之人,或位高权重,或丧心病狂,怀玉他,凶多吉少。”   嫦曦咬咬唇,虽说不喜怀玉,却也并没盼着他死:“如今,并无人会对付他的孩子。”   兰妃笑容里添了愤恨:“今日一早,皇后下令将麒儿送进长春宫,由她亲自抚养,而花隐,因吉王不在府中,怕失了照应,让她住进太子府去,和太子妃一起待产。”   嫦曦一吸气,皇后此举,不是司马昭之心吗?沉吟着问道:“那皇上?”   兰妃帕子攥得更紧:“后宫之事,向来由皇后做主,皇上从来不会干涉,当年皇上愿意皇后亲自抚养安王,如今,也会愿意皇后来抚养麒儿,且会称赞皇后恩慈待人母仪天下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兰妃也知,我乃皇后娘家侄女。”   兰妃盯住她:“杀子之痛,姑侄又如何?”   嫦曦看着兰妃,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,她是为吉王筹谋,还是只为自保?兰妃的目光并不躲避,轻笑道:“彦歆如今,与以前不大一样了,怀玉小时候,彦歆总悄悄接济我们母子,我一直没有忘记。”   这时花隐过来,说是麒儿睡着了,眼眸中似有泪光,兰妃点点头:“明日一早母子分离,你去陪着麒儿吧。”   花隐身子一颤看向嫦曦,嫦曦听到母子分离,义愤的话脱口而出:“好,我答应。”   兰妃站起身盈盈下拜,花隐怔怔看着嫦曦:“你向来与我不睦,为何要帮我?”   嫦曦扶住兰妃,兰妃一叹:“皇后为吉王挑的王妃,出身样貌都无话可说,真正是为怀玉着想。”   嫦曦明了她言外之意,没有说话,花隐或许没有心机,不过少了谋算,爱恨都在脸上,嫦曦倒不觉厌恶。她看看沙漏时候不早,起身告辞离去。   到了府门外下了马车,怀瑾正站在不远处,愣了愣走过去,怀瑾笑道:“刚回来,正巧碰上了。”   旁边亲随听到不由诧异,王爷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,进府不一会儿又出来,就在府门外踱步转圈,怎么跟王妃说刚回来?   嫦曦笑道:“刚巧有事跟你说。”   怀瑾看着她等她说话,嫦曦斟酌道:“没想好怎么说呢,先回去用饭吧,有些饿了。”   怀瑾低低在她耳边说:“那我先说?”   嫦曦说好,怀瑾摆摆手,跟着的人片刻散个干净,怀瑾拉着嫦曦,一路进了后花园,站在水榭中央,因他脚步飞快,嫦曦略略有些气喘,湖面冷风吹过,抚着胸脯咳嗽几声,皱眉看着怀瑾:“走得那么快,真是……”   怀瑾笑笑,打开自己的斗篷将她围在其中,手臂搂住她,低低说道:“此处说话,不会有人听到。”   嫦曦看着他的侧脸:“何事?”   怀瑾看着湖面:“一大早,太子进了长春宫,与皇后起了争执,太子似乎要告诉父皇,皇后厉声斥责,喝令他跪下,历数他的不孝,太子最终沉默,上午太医照例为太子妃诊脉,太子妃依然有孕在身,且母子康健。”   嫦曦笑起来:“原来如此,今日在吉王府见到兰妃,皇后令吉王妃住进太子府安胎养身,又命人将麒儿带进长春宫,由她亲自抚养。”   怀瑾一声冷笑:“果然……”   嫦曦唤了一声,怀瑾低头看着她,嫦曦舔舔嘴唇:“兰妃求我帮她,求我,其实是求怀瑾,怀瑾,妇孺无罪。”   怀瑾眸子里带了针一般:“你答应了?”   嫦曦身子缩了缩,轻轻点了点头:“麒儿那么可爱,却要母子分离,我不忍心。”   怀瑾手松开她:“那,本王该如何做?与皇后为敌,将花隐母子接来安王府?还是与太子作对,将这一切告诉皇上?”   嫦曦张张口没说出话来,半天方说道:“我岂能言而无信?”   身旁无人说话,回过神来,只看到湖对面疾步而走的背影,怀瑾他,恼了吗?还是自己不该多管闲事,想到玉雪可爱牙牙学语的麒儿,嫦曦打定主意,去太子府一趟,找仪蓁去。   23白忙一场   匆匆用过午饭,必不可少的小憩也免了,嫦曦匆匆往太子府而去,仪蓁贴身的丫鬟迎接她进了客室,奉上香茶恭敬说道:“太子正在太子妃屋中,劳烦安王妃稍候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端着茶就觉困意上来,正打盹迷糊,就听到房门大开大合的哐当之声,在静谧的午后分外惊心,嫦曦几步冲到屋门口,迎面看到太子从仪蓁屋中出来,眼圈有些发红,看见嫦曦稍愣了愣,低低说道:“彦歆来了,劝劝仪蓁吧。”   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,嫦曦只来得及追着他背影说了声好,那边有人过来,陪着笑脸说道:“太子妃说今日倦了,安王妃先回吧,太子妃说,改日定登门谢罪。”   嫦曦只得嗯了一声,怏怏出了太子府,懒懒坐了马车,怎么办?想来想去,只能差人给兰妃送信,就说自己无能为力,让她另觅良策,可是,这信谁来送呢?离麒儿进长春宫只剩半日,如何是好?   不知怎么想起燕赤云来,初生牛犊豪气干云,唤青梅过来耳语几句,青梅叫来两个脚程快的,命她们火速到驿馆一趟,请广阳王世子前来。   回了府中,听到前厅说笑之声,唤人来问,说是广阳王世子正和安王饮酒,嫦曦跺了跺脚,回到院子里望着天转圈,青梅过来说道:“王妃,还有一人。”   嫦曦喜出望外看向她,青梅搓了搓手:“王妃被禁足那些日子,那个带队的侍卫长……”   嫦曦叫道:“长丰吗?可能找到他?”   青梅点点头,嫦曦快步回屋写一封书信,嘱咐青梅交到长丰本人手上,就赌一把,赌长丰是个又机灵又念旧情的家伙,他可没少喝我的梅花酒,有时候隔着门打趣他,能看到他脸颊上的绯红。   怀瑾和赤云小酌几轮,赤云提议下棋,怀瑾点点头,几个回合下来,赤云笑嘻嘻落子,怀瑾对棋盘上的败象不以为然,眼角不时扫向门外,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,赤云笑道:“表哥等的人来了。”   怀瑾走向门口低低询问:“如何?”   来人恭敬呈上一封书信,低低禀报了王妃午后行踪,怀瑾将书信塞进袖筒,摆手让来人退下,回头跟赤云道:“棋改日再下。”   赤云不依:“好不容易我赢一盘。”   怀瑾道:“今日就算你赢,去藏书阁找绿竹去吧。”   赤云一愣,随即眉开眼笑:“表哥果真……”   怀瑾点点头自顾走了,赤云摇摇头,真是怪事,表哥竟派人监视表嫂行踪,算了,家务事而已,找绿竹品书去。   怀瑾迈步进屋,就听到里屋有人说话,隐身在隔窗外,听到嫦曦装模作样审问青梅:“老实交待,怎么知道长丰在何处?”   青梅回道:“在皇城的北城门驻防,有一次陪王妃进去时看到的。”   嫦曦嗤了一声:“当我是傻子呢,他好歹是个头目,就那么容易碰上?统共进宫不超过三回。”   青梅低了头:“奴婢拼死帮王妃送信,王妃竟然逼问奴婢。”   嫦曦点点她额头:“谁让你进门的时候,脸红得要滴血似的,活象偷了腥的猫儿。”   青梅一扭身跑了出来,看见怀瑾要行礼,怀瑾摆了摆手,嫦曦在里屋说道:“我还没问完呢,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,不过今日办事得力,重重有赏。去吧去吧,我也该补会儿觉了,我招谁惹谁了,真是的。”   说着话长长打个呵欠,她声音软而无力,含着些嗔怪,怀瑾皱着的眉头略略舒展开来,迈步进屋,她已躺倒在榻上,怀瑾也躺了下去,将她挤到床里,嫦曦待要埋怨,一张纸盖在脸上,一把抓了下来,怀瑾在旁温言道:“今日喝了酒,眼睛有些发花,你念给我听听。”   嫦曦只看一眼,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怀瑾:“你派人监视我?”   怀瑾慢悠悠道:“眼下这当口,还跑到太子府去,不派人跟着,怕你尸骨无存。”   嫦曦嗤笑一声:“太子府又不是吃人的地方。”   怀瑾夺过她手上的纸:“日后再做此等事情,捎口信就是,被发觉可死不承认,白纸黑字授人以柄,傻子。”   嫦曦气结,张口骂道:“可恶的长丰,白喝我那么多梅花酒,逗他的时候,看他脸蛋红扑扑的,还想着,有这样一个弟弟也不错,我呸,受人之托忠人之事,做不到别答应就是,混账东西,还想把青梅许配给他来着,下次犯我手里,将他阉了,让他做太监。”   怀瑾唇角一翘,硬生生收住了,声音也有意压着没有起伏:“长丰,原来是我的书童,因喜武厌文,就让他去宫里做了侍卫。”   嫦曦冷哼一声,怀瑾又道:“若不是这层,长丰不会在皇后面前净说好话,上次也不会那么快解了你的禁足。”   嫦曦趴到在床上捶打着枕头,怀瑾语重心长:“喝你几坛梅花酒,就得把命交给你吗?傻子。”   又一句傻子,嫦曦把头埋在枕头里,瓮声瓮气说道:“我喜爱孩子,不忍麒儿受苦,求你不得,这才上蹿下跳奔忙,你不帮着,还说风凉话,我就是个傻子,白忙一场。”   怀瑾的手待要抚上她的发,又忍住了,撤开手去站起身道:“妇人之仁,在宫廷里最要不得,麒儿能生出来,何其幸运。”   嫦曦背对着他不再说话,怀瑾说声睡吧,抬脚而走,身后一只枕头砸了过来,伴随着嫦曦的质问:“妇人之仁吗?若是你的孩子呢?若你不在王府,府中妇孺被人欺负,就活该无人理会?”   怀瑾脚步顿了一下,头也不回走了。   嫦曦气得咬牙切齿,起身命人换了衣衫,来到二门外,一人负手而立,听到脚步声,转过身来盯着她,嫦曦看他一眼:“我自己进宫跟兰妃说去。”   怀瑾眉头皱得更紧,冷声说道:“回去吧,休要胡闹。”   嫦曦不让步:“我既做不到,总要告诉兰妃一声,让她另想法子,我不能言而无信。”   怀瑾看她一脸倔强,心里叹口气,还说能陪我谋夺天下,原来是个惹事生非的,就因一个孩子,快跟我为敌了。抓起她手快步回院子里去,嫦曦一路挣扎,怀瑾只紧箍着她手臂不放,到了无人处,方说道:“答应你就是。”   嫦曦没听明白,甩了甩手,怀瑾放开她温言道:“麒儿和花隐的事,交给我,别再闹了,回屋睡觉去。”   嫦曦啊一声欢叫起来,双臂圈住脖子,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:“就知道你能想出法子,之前想都不想就拒绝,气死我了。”   怀瑾看她笑颜如花,敷衍说道:“自然有法子,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   嫦曦更是眉飞色舞,怀瑾心想,暂时没有法子,容我慢慢想吧。看着嫦曦回屋,转身踱步往书房去了。   接连半月未见怀瑾,时令进入二月,湖面薄冰融化,树枝上长出细细嫩芽,嫦曦贪看着初春景色,依依垂柳随着春风,吹拂在心上,丝丝缕缕的,竟有些不自在,仿佛缺了些什么,又仿佛一切皆是旧时摸样。   脸上欢喜着,却不自觉轻叹出声,这时院门洞开,有一个小人儿蹒跚而进,嫦曦呀一声,是麒儿,挥舞着小手摇摇摆摆走了过来,嫦曦冲过去,将他抱在怀里,捏捏他腮帮笑说道:“小家伙长高了,也长胖了。”   麒儿身后的乳娘恭敬说道:“皇上今日到长春宫,见着麒儿笑说道,如今太子妃和吉王妃都有身孕,只安王妃不见动静,让麒儿到安王府住几日,带些儿女福气。”   嫦曦笑说声好,唤青梅吩咐人为麒儿安置住处,务必要最好最舒适的。抱着麒儿看向乳娘:“吉王妃如今何在?”   乳娘笑道:“本来是在太子府中,前两日玉虚道长进宫,说是吉王妃和太子妃八字犯冲,吉王妃如今在皇后娘娘宫中,皇上今日一早连声夸赞,说皇后娘娘慈爱体恤,拜托皇后娘娘照顾好吉王妃。”   嫦曦放下心来,怪不得怀瑾躲着不见人,原来他当日没有拦住,只是时隔半月,为何又不一样了?   跟麒儿玩闹半日,午后嫦曦困倦,刚躺下睡着,身后有人抱住了她,她转过身去:“麒儿今日来了,就住在西厢。”   怀瑾说声知道,嫦曦问道:“怎么?很费周折吗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不是我,大概是兰妃在皇上面前哭诉吧。”   嫦曦瞪了瞪他:“当日说有法子,都信了你,这半个月贪图清静,也没出去打听。”   怀瑾摸摸她脸:“当日我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,你想啊,麒儿在长春宫,皇后不会把他如何,太子府仰仗着花隐生下皇太孙,谁也不敢惹她,这样,她和麒儿不会有任何危险。”   嫦曦捶了他几下背过身去,怀瑾一笑,一切不过是让她放心,其实没什么两样,嫦曦闷闷问道:“那仪蓁,就假怀孕吗?”   怀瑾笑道:“与我何干,谁开锣唱的戏,谁去收场。”   嫦曦又问:“那怀玉……”   怀瑾一把圈住她腰:“不许提他。”   嫦曦还要说话,怀瑾食指竖在她唇边:“不许聒噪,让我安静睡会儿。”   嫦曦看他面容青白眼眼圈青黑,不由有些得意,扒开他手说道:“叶怀瑾,你这辈子离不开我了,没有我,连觉都睡不好,十天半月尚能忍耐,若是一年半载,你困也困死了。”   怀瑾捏捏她脸:“怎么,我离不得你,你很得意吗?好象巴不得似的。”   嫦曦不再理他,笑着说声睡觉,怀瑾埋头在她肩窝中,低低嗯了一声……   24要事相商   没有仪蓁和花隐的消息,舜英和若漪各自安分,嫦曦甚至常常忘记府里还有这两个人,赤云每日兴冲冲而来,愁眉苦脸回去,从那日后,绿竹再未来藏书阁,只是派丫鬟拿书回去,赤云只能望着二门叹息。   怀瑾每日去驿馆和广阳王对弈或谈笑,赤云则四处闲逛,京城大街小巷逛遍,觉得也不过如此,不外是街道宽些人多些,可消遣的地方多些,银子水一般淌出去,酒楼多青楼更多,里面的姑娘标致些,可看来看去就厌烦了,哪个都不若绿竹清雅。   皇上也召见过几次,问他些文章诗词,最近一次论及治国之道,赤云开头尚胆战心惊,不知皇上此话何意,后来看皇上和蔼,敞开来针砭一番时弊,不想皇上龙颜大悦,连连说:“孺子可教,广阳王将你管教得很好。”   回到驿馆一说,广阳王笑道:“这是皇上抬举你,若有下次,你尽可畅意直言。”   赤云不解,父王自进京后谨小慎微,这会儿怎么又大胆上了,疑惑间怀瑾笑着进来,广阳王乐颠颠过去迎接,赤云更加疑惑,自己少年时曾负气离家,时隔半载后银子花尽厚颜归来,也未见父王如此欢喜,表哥昨日离去今日再来,父王怎么跟隔了几个春秋似的。   再跟怀瑾喝酒时,满腔委屈提起,怀瑾执子笑道:“舅父的热情只有一解,舅父和母妃兄妹情深,我长得象母妃些,大概舅父透过我看到了母妃,是以总是激动。”   赤云恍然大悟,待怀瑾落子,笑问道:“怎么多日未见表嫂?”   怀瑾一笑,笑容若窗外春风:“她呀,最近迷恋一个顽童,白日里玩闹不够,夜里还想让他睡在我们床上,每夜睡前因为这个跟我使些小性。”   赤云看着怀瑾:“表哥好像乐在其中?”   怀瑾笑容似阳春三月:“她那样万事不在乎的性子,肯跟我使小性,我自然是……”   抬头看到赤云揶揄的笑容,板了脸道:“快落子,等你半天了。”   赤云执起一子:“表哥,绿竹也多日未见了,想死了,夜里总睡不着,好不容易睡着了,梦的都是她。”   这回轮到怀瑾揶揄:“哦?看来广阳王世子是少年思春啊。”   赤云央求道:“表哥,让我见一面,要不,瞧一眼,瞧一眼也是好的。”   怀瑾脸一板:“思慕本王妾室,还要暗里私会,燕赤云,你可知罪?”   赤云陪笑道:“明明是表哥允了的,绿竹也允了。”   怀瑾挑眉看向赤云,赤云也不隐瞒,将那日书房偶遇一五一十说于怀瑾,怀瑾讶然道:“竟看对眼了吗?倒是难得,既应了你,耐心等着就是,只不过,可能是一年半载,也可能三年五年。”   赤云瞪圆了眼睛:“我倒是无所谓,等着就是,可绿竹,到时候青春已大,表哥,你也太狠了。”   怀瑾看着棋盘:“绿竹值得你等,就等着吧。”   赤云应了一声,呆呆看着棋盘,黑子白子分明是绿竹灵动的眼眸,要做好最坏的打算,三年五年,何其漫长啊,他长声叹息,怀瑾一笑拨乱棋盘:“走吧,骑马去。”   赤云说声好,快到府门外,怀瑾说声等等,又折了回去,进院门正看到麒儿抱着嫦曦脖子,口水蹭了她一脸,皱着眉头过去将麒儿手拨开,塞给一旁候着的乳母,麒儿不依,哇哇哭了起来,嫦曦瞪一眼怀瑾伸手去抱,怀瑾捉住她手:“回屋去,有要事相商。”   嫦曦只得跟着回屋,怀瑾唤声青梅,吩咐道:“为王妃梳洗更衣,脸好好洗洗,差人到库房挑一套胡服来。”   喝口茶问嫦曦:“要何种颜色?”   嫦曦一头雾水:“不是有要事相商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昨夜不是说想骑马去?挑骑马穿的衣服,算不算要事?”   嫦曦眼睛一亮,忙说道:“青色青色,越简洁越好。”   青梅答应着出去吩咐,过一会儿进来,听到屏风后哗哗的水声,进去时,王爷正摁着王妃为她洗脸,一边洗着一边数落:“麒儿的口水舔你一脸,也不嫌脏,多抹点皂角。”   嫦曦哀声说道:“轻些,快破皮了。”   怀瑾听到青梅进来,手中帕子一扔:“青梅,好好为她洗洗,一脸的腥味儿。”   嫦曦白他一眼,怀瑾也不理会,自顾净了手在一旁等着,有人拿了衣衫进来,嫦曦瞧着窄腰窄袖,跃跃欲试,推怀瑾出去换了,再看着满头长发,眼眸一转在青梅耳边如此这般。   怀瑾拿一本书,耐下性子等着,有人悄无声息站到他面前,一抬头,嫦曦俏生生笑看着他,一身青色胡服,头上没有珠钗,只简单挽了高髻,脸上未施粉黛,晕着薄瓷一般的光泽,怀瑾轻咳一声:“怎么跟个小子似的,有失体统。”   嘴上如此说着,眼角眉梢却怎么也掩不住笑意,她可真是别出心裁,见她愣着,将她手攥在掌心说声走吧。路上想起她夜里在上方跃动着,突然就说道:“骑马,是不是也一样感觉?”   怀瑾又笑起来,将她手攥得更紧了些。   赤云久等不至,远远看见怀瑾牵着嫦曦出来,嚷嚷道:“让我好一通等,原来找表嫂去了,表嫂大家闺秀,也能骑马吗?”   嫦曦白了赤云一眼,怀瑾笑道:“我说能就能。”   嫦曦过来踮起脚尖在赤云头上一拍:“关你何事,休要扰了我的兴致。”   赤云摸摸头嬉笑道:“不过表嫂这样,还真是好看,别有一番滋味。”   嫦曦得意一笑,怀瑾看着赤云悠然说道:“小心有大雁啄你的眼。”   赤云扁了扁嘴走在前面:“后面没长眼睛,看不到你的美娇娘,总行了吧?”   说笑着来到门外,怀瑾拦腰一抱,将嫦曦放在马上,自己骑上去坐在她身后,一手搂住她腰,一手执住缰绳,喝一声驾打马而走,待嫦曦回过神来,眼前已是青山绿水杨柳依依,不觉已置身城外。   往身后的怀中一靠,大声喊道:“怀瑾,再快些。”   怀瑾一夹马腹,胯下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去追赤云,一边纵马驰骋,一边大声问嫦曦:“头晕吗?”   嫦曦大喊说一点不晕,为了证实,大声唱起歌来,孤山寺北贾亭西,水面初平云脚低。 几处早莺争暖树,谁家新燕啄春泥。 乱花渐欲迷人眼,浅草才能没马蹄。 最爱湖东行不足,绿杨阴里白沙堤。   嫦曦歌声率性随意,只顾唱得大声,不时走调跑腔,怀瑾一笑,搂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些,到了岔路口,一拨缰绳,马儿朝着和赤云不同的路跑去。   嫦曦唱了一会儿提出要求:“怀瑾,我要自己骑马。”   怀瑾跳下马来,马夫一般在前牵着,嫦曦骑在马上四处张望,走走停停,怀瑾松了缰绳,嫦曦独自骑了一会儿,自然也要纵马飞奔,怀瑾知道劝说无用,轻轻一拍马屁股,马儿扬开四蹄,嫦曦默记着怀瑾教的要诀,手中缰绳怎么也不能收放自如,眼看马越跑越快,大声惊叫起来,最后跌在怀瑾臂弯中,吓得面如土色。   待缓过来兴致不减,试探着学着怀瑾抚了抚马的鬃毛,叉腰说道:“改日再来,总要学会才罢。”   怀瑾看着她满不在乎笑嘻嘻的摸样,心里升起异样的情愫,一把抱住她吻住她唇,嫦曦最经不得逗引,很快酥麻了身子,两手去解他的衣衫,忘了身在光天化日荒郊野外……   赤云照过来时,只看到马儿悠悠吃草,一男一女背对着他,依偎着看向天边,蹑手蹑脚走近,听到表哥吟道,闲听微雨染落花,笑看春风醉斜阳,声音低而缓,嫦曦往他肩头靠了靠,轻笑起来,怀瑾看着她,似乎痴了……   赤云啊一身大叫,惊醒了二人,气呼呼说道:“什么春风醉斜阳,我看醉的是二表哥,以为你们走错了路,却原来嫌我碍事,故意为之。”   怀瑾轻咳一声:“不是嫌赤云碍事,实在是,我们有,有要事相商。”   刚松口气,嫦曦看着他头顶一根青草,噗嗤笑了出来。赤云顺着嫦曦目光,一看就明白了,再看二人衣衫发皱,脸颊上似有绿色,促狭笑道:“哼,事关子孙后代,确实是要事。”   怀瑾面红过耳,赤云不依不饶:“以后表哥确认和表嫂没有要事的时候,再找我。”   怀瑾脸色更红:“分明是你总找我。”   赤云指着怀瑾叫起来:“表哥脸红了,这可是头一次见,哈哈,有意思……”   怀瑾紧紧抿住了唇,嫦曦看他不自在的摸样,一把攥住他手:“行了,我们回家。赤云又小家子气了,大惊小怪的,这男欢女爱不过寻常之事,若吃饭一样,饿了就得吃,碰上好吃的,不饿也得吃几口……”   赤云目瞪口呆,嫦曦还要再说,怀瑾伸臂夹住她腰,将她脸朝下抛在了马背上……   25离愁别绪   又一个阳春三月,怀瑾再次奉旨离京,送广阳王及世子回广阳郡。   怀瑾站在院门外往院子里看去,依然是轩窗下石阶上,嫦曦懒散沐在春阳中,这一次却没有打盹,只是笑眯眯看着满院子转圈的麒儿。   怀瑾想起去年父皇召他过去,商量西北灾荒一事,本来有意让太子前往,他坚决请命,说是储君不可擅离,再说西北民风剽悍,多有偏僻荒芜之地,万一太子遇险,谁也担待不起。   皇上许了他去,想到再不用面对彦歆,不用面对帝后,他几乎逃一般离开了京城。   嫦曦的笑声打断他的思绪,皇上命他协领西南军务,等待数载的良机就在眼前,他激动欣喜,一路策马快行,他想快些回家告诉她。   看着她欢快的笑容,怀瑾脚步滞住,心中似有什么缠绕,丝丝缕缕的,生出几分怅然来。时隔一年,心绪竟大不相同了。   自从那日骑马归来,放下心思陪着她,曾共浴春阳携手看月灯下对弈通宵谈书,也曾溪中踏水湖边垂钓爬山登高折柳为笛……   此一去,何日归?自己心存不舍,她呢?可会思念我吗?还是一如既往,惬意自在。   突然就没了把握,怀瑾敛了双眸,转身欲往书房而去,嫦曦唤他一声:“早就看到你了,还不进来?”   怀瑾一笑迈步走进,嫦曦笑看着他:“怀瑾快看麒儿,走路越发利索了,果真是有苗不愁长。”   怀瑾点头说是啊,嫦曦拉他到榻上:“又进宫去了?每次进宫回来都一脸倦色,累得跟打仗了似的,晒着太阳歪一会儿,给你沏壶明前茶吧。”   怀瑾低低嗯了一声,青梅端上茶来,嫦曦一手扶住他肩,一手端了茶盏送到他唇边,怀瑾看她一眼,嫦曦催促道:“快喝,嘴上起皮了。”   怀瑾低头就着她手喝了,唇贴在她手背上,喃喃唤了声嫦曦,甫唤出口就是一愣,怎么就唤她做嫦曦了?嫦曦却没听到一般,将茶盏递给绿梅,趴在他胸膛上低笑道:“我算过了,这一月里,除去来月信那几日,我们夜夜没落,有时一日几次,怎么就怀不上胖娃娃?”   怀瑾看向四周,人影全无满院寂静,嫦曦笑道:“早嘱咐青梅了,知道你喜欢清静,只要你在,就把人都打发得远远的。”   怀瑾手覆上她的手:“我们总会有孩子的,何必急在这一时?”   嫦曦不依:“看着麒儿就眼馋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此时万不可有孕。”   嫦曦耸了眉尖,怀瑾看着她:“太子妃假孕,吉王妃居于长春宫,皇后岂能容你再有身孕。”   嫦曦更加不悦,怀瑾抚上她脸:“再说,舅父和赤云过两日动身离京,我奉旨护送,我不在的时候,你若有孕,我心难安。”   嫦曦嗯一声:“放心吧,我顾得了自己,快去快回啊。”   怀瑾看着她,心里隐约有些期盼:“我奉旨协领军务,不知何日才回。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只能等你回来再生胖娃娃了。”   颓然躺倒在他怀中再不说话,怀瑾心中有些发闷,竟连嘱咐的话都没有?也不张罗着为他收拾行装?就惦记着胖娃娃,气闷了半天,还是要嘱咐她几句,府里的人宫里的人都要小心,万不可滥发好心惹祸上身。   说几句不见嫦曦应声,扳起脸看一眼,已经睡着了。   胸腹中堵着的叹息溢了出来,想要抽身起来,嫦曦依偎在他怀中睡得正香,只能老实躺着,望着头上青天等她醒来。   湛蓝的天渐渐阴沉下来,有凉风吹过,怀瑾抱嫦曦回了屋中,看窗外雨点落下,再看看怀中酣睡的容颜,又叹口气,嫦曦,怎么就叫她嫦曦了?对了,她是嫦曦,若是有任何事,她竟无人可以依靠。   嫦曦醒来,怀瑾带她来了前厅,长丰正恭敬候着,嫦曦一眼瞧见他,冲过去拍他脑袋两下:“没良心的长丰,叛徒。”   长丰委屈看着怀瑾,怀瑾笑道:“行了,不是有意认长丰做弟弟吗?今日就认下。”   长丰一惊,嫦曦又拍他一下:“怎么?还不愿意?”   长丰依然发愣,怀瑾道:“是命令,愿意不愿意都得认,我离京期间,长丰答应我,当王妃是亲姐姐一般保护。”   长丰跪下说领命,嫦曦拉他起来:“不愿意也不勉强,哪有逼着人认姐姐的道理。”   怀瑾看着长丰脸色一沉,长丰忙笑道:“自然是愿意的,只是一时给惊着了,小时候就被卖了,一直盼着有个亲人。”   嫦曦拍拍他肩:“这就好,见面礼回头让青梅送去,成亲的事,包在我身上。”   长丰挠了挠头,嫦曦道:“客套话不用说了,以后是自家人了。”   长丰走后,怀瑾也出了府门,说是有事要办,是夜未归,嫦曦翻来覆去,睡得不太踏实。次日一早怀瑾回来,嫦曦脱口问道:“昨夜去了何处?”   怀瑾随口道:“昨夜在绿竹屋里。”   嫦曦奚落道:“哦,相商要事?”   怀瑾点点头又觉不对,看向嫦曦时,嫦曦已转过身去,看不清脸上神色,淡淡说道:“不是要给赤云?这次可跟着去?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喝几口茶方说:“可吩咐人收拾行装?”   嫦曦声音更加清淡:“舜英会着人收拾吧。”   怀瑾嗯一声,又是片刻沉默,突然说道:“舜英尚不知我要出门。”   嫦曦啊一声,扬声喊青梅进来:“快去,告诉二夫人,王爷要去广阳郡,让她打发人收拾行装,一年四季的衣物鞋袜都得齐备。”   青梅匆忙去了,怀瑾看嫦曦在缝什么,心中一喜:“是要缝香囊吗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给麒儿缝个沙包,装了荞麦皮,让他掷着玩耍,又不会伤人伤己,我这主意妙吧?”   怀瑾说妙,嫦曦笑道:“是以前邻居家孩子总拿这个玩耍,我就记住了,也不是自己的主意,你们金尊玉贵的,估计没见过吧?”   怀瑾走到近前,确实是头一次见,看着嫦曦雪白的脖颈,总有些不甘心,试探着问道:“我这一去,没个一年半载的,也回不来,就没什么要嘱咐的?”   嫦曦头也不抬:“自小四处游历,又不是没出过门,自己小心些就行了。”   怀瑾再不说话,嫦曦缝好沙包要出门,怀瑾一把攥住她手臂:“你身上的东西,给我一个,随身带着。”   嫦曦上下拍了拍,又环顾屋中一圈,笑道:“都是身外之物,那个喜欢就拿去,不过,也不是我的,都是彦歆的。”   怀瑾不说话了,越坐着越觉气闷,站起身向外走去,嫦曦在身后叫道:“有一句,有一句要嘱咐的。”   怀瑾有些欣喜,回头看着她,嫦曦道:“西南多崇山峻岭,妖魔鬼怪很多,去求玉虚道长给你几道符纸,可以防身。”   怀瑾唇角微扬:“你不是说玉虚道长修炼不精吗?”   嫦曦笑笑:“倒也不是,其实他还不错,只可惜,遇上的是我,那老头,没气出好歹来吧?”   怀瑾说声没有,嫦曦说那就好,举着沙包找麒儿去了,怀瑾心里发闷,离愁别绪,她竟不懂吗?   西厢房传出嫦曦爽朗的笑声,怀瑾摇头一叹,背着手走了,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,咬牙道:“这个没心肠的家伙,总得做些什么,让她记住我,想着我。”   进了院中,朝乳娘一示意,乳娘忙带着麒儿走了,怀瑾抱了嫦曦放到院中榻上,俯身看着她:“轻风暖阳,要不要试试?”   嫦曦一点就通,勾了他脖子眼波如丝:“来吧。”   舜英随着青梅进了王妃院子,未绕过照壁,就听到王妃慵懒惬意的呻吟,一边呻吟着一边说,怀瑾,你真好,然后就听到王爷低喘着问道,是吗?这会儿知道我好了?你倒是说说,我走后,会不会想我?王妃轻笑着,自然会的,你不在家,谁能给我这销魂滋味,王爷声音低哑着,除了这种时候,就不想些别的?王妃喊得更大声了些,王爷似乎也再顾不上说话,就听到激烈的撞击声,伴着木榻几乎要断裂得急摇……   舜英紧紧捏住了拳头,王爷在床榻间冰冷自持,几乎不说一句话,完事就走,怎么到了王妃这里,会说撩拨人的情话,会让王妃死去活来得叫喊,自己在床榻间一直是屈意顺从,从未尝过这种销魂滋味……   青梅从呆怔中醒过神来,毫不客气推着舜英来到院门外,将院门反锁住,隔绝了里面的声音,舜英却总觉那沙哑的低喘和快意的呻吟,一直在耳畔围绕,去年腊月王爷回来,再未到过她房中,若漪的丫鬟也说未见过王爷身影,绿竹今日突然不再去藏书阁,只在院子里看书,王爷他,竟是要独宠王妃吗?   舜英一夜未睡,嫦曦也一夜未睡,舜英因嫉妒伤怀,嫦曦因纵情贪欢。第二日一早,怀瑾陪广阳王父子离开京城,送行者众,怀瑾回望着人群里那一抹身影,良久才转身上马,看并辔而行的赤云一脸失落,从怀中掏出一副绣像递了过去。   26一醉方休   嫦曦送走怀瑾回到安王府,进门看到绿竹,似乎有些憔悴,看看她笑说道:“就知道王爷不会让赤云带走你,说说而已。”   绿竹蹙着眉头,低低说道:“有些事,慢慢会明白的,不是有意欺瞒王妃,实在是说不得。”   嫦曦笑笑自顾回屋,绿竹也跟了进来:“王爷嘱咐过,让奴婢照应王妃。”   嫦曦挑了挑眉:“他觉得我照应不了自己?”   绿竹笑道:“放在心上了,所以不放心而已。”   嫦曦低头看着指甲,绿竹道:“王妃今日和妾有些生分呢,莫不是因王爷在妾房中宿过一夜之故?”   嫦曦一愣,这几日似乎有些不喜绿竹,今日一早还盼着她跟了赤云去,竟是这样的心思吗?想起当日曾决意帮她,不知怎么就抛在脑后了。抬起头看着绿竹笑笑:“倒是我不磊落了,绿竹有空了就常过来坐坐。”   绿竹笑道:“也不敢常过来,有人盯着呢,我无事就在藏书阁。”   嫦曦哦一声:“听说你最近不怎么去藏书阁了,怎么,躲着赤云吗?他纠缠你?”   绿竹一低头:“那倒没有。”   嫦曦觑着她一脸的羞红,心里说真是奇怪了,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,这心,究竟在怀瑾身上还是赤云身上?绿竹被她盯着更加有些局促,起身告辞走了,嫦曦蜷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,懒懒起身爬到榻上,昨夜一宵折腾,还真是困倦了。   醒来时,一个小人儿在门口探头探脑,乌溜溜的眼珠看着嫦曦,嫦曦喊声麒儿让他进来,抱到榻上玩耍一会儿,看天色已近晌午,随口问青梅:“午饭都做的什么?”   青梅一一报了菜,嫦曦蹙眉道:“怎么都是我爱吃的,王爷爱吃的一样没有,对了,王爷回来用午饭吗?”   青梅捂嘴笑道:“王妃睡糊涂了,王爷这会儿早在几十里之外了。”   嫦曦哦一声,摆弄着衣带,几十里之外吗?那是何处?让青梅到藏书阁拿一张地图来看,手指描画着从京城到广阳郡的路线,半天没动,良久叹息道,这山高路远的,唉……   用饭时又自言自语:“怎么没想着,让他带我一起去?”   用过饭去院子里走动一会儿,进屋就觉有些冷清,都在睡午觉,就她睡不着,大概是上午睡得太多。   待青梅醒了,后花园看一会儿桃花荡一会儿秋千,实在无趣,想起好些日子未见仪蓁,看看去吧。   去了太子府,又是仪蓁贴身的丫鬟出来恭敬笑道:“太子妃有孕在身,身子虚弱精神不济,太医嘱咐要好生养着,过些日子身上好了,再亲自到安王府赔罪。”   嫦曦心下一惊,不动声色告辞出来,仪蓁,竟真如怀瑾所说,打定主意假怀孕了吗?   嫦曦百无聊懒,美食不若以往好吃,春花也不若以往娇艳,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,跟少了些什么似的,夜里总是做梦,梦境模糊混乱,总也睡不踏实。如此过了几日,嫦曦拍拍脑门,哪能终日如此浑浑噩噩,算起来到这里也一年了,依然是不学无术,算了,学些什么吧,想起怀瑾说的,叫来青梅,有模有样学着缝制香囊。   指头被刺了多少针,缝了拆拆了缝,不知多少回,终于制成一个香囊,青梅看着那香囊笑道:“奴婢太佩服王妃了。”   嫦曦笑得得意:“青梅也觉得好看吧?”   青梅看着那一团,开始绣的时候正是桃花红遍,本来绣的一枝桃花,可如今说不清是什么图案,当下笑了笑:“奴婢佩服王妃的毅力,也不怕挨扎也不怕返工。”   嫦曦更加得意:“那是,也不想想,千年寂寞,谁能忍耐?”   端详着那香囊:“说心里话,不好看,不过能缝完就属不易,开一坛杏花酒喝,如今蔷薇也开了,下一个就绣蔷薇花。”   青梅抱了坛子过来,嫦曦看着他:“给长丰送一坛去?”   青梅红了脸,嫦曦笑道:“去吧去吧,顺道请绿竹过来,跟我一起喝酒。”   青梅去后不久,绿竹笑嘻嘻拎着食盒进来,食盒中有几样精致小菜,绿竹一一摆了,笑道:“喝酒怎能没有下酒菜。”   嫦曦喜道:“还是绿竹有心,怪不得怀瑾总夸你,心思玲珑。”   绿竹呀一声:“一时高兴倒忘了,王爷说喝酒误事,嘱咐过妾不要贪杯。”   嫦曦摆摆手:“他那个人,最扫兴不过,这也不许那也不准,今日他没在,我们喝个尽兴。”   绿竹迟疑着,嫦曦斟一杯递到她面前:“美酒都没喝过,人生岂不无趣,先闻闻,是不是清香扑鼻?这酿酒可是我的绝技。”   绿竹迟疑着浅酌几口,清香入喉连呼美味,又加嫦曦劝说,索性开怀畅饮,半壶下肚话多了起来,对嫦曦道:“王妃只图清闲,王府内大小事不管,二夫人自从王爷走后,在府中颐指气使起来,一副王主母的派头,责罚下人手段严厉,对我和若漪也多有苛责。”   嫦曦几盏下肚有些飘飘然:“管她呢,我乐得清闲,你和若漪不必理她,你们和她位份相同,若是过分了,大不了你们三个轮流管家。”   绿竹摇摇头:“只爱读书,才不要管那些琐事。”   很快酒坛见底,二人都坐在了地上,绿竹搂着嫦曦的肩:“告诉你一个秘密,不许告诉旁人啊,我其实想跟赤云走,可我大仇未报,我要等待时机。”   嫦曦也搂住她:“你能有什么大仇,少唬人,不就是舍不下怀瑾吗?”   绿竹摇摇头:“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,同时也将我视作利器,打击皇后的利器,呵,我才不会舍不下他。燕赤云,他答应海阔天空任我驰骋,我的心愿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,读万卷书差不多了,路却未行几里。”   利器,打击皇后的利器,嫦曦想起怀瑾说过,没人注意绿竹,绿竹才能保命,她究竟是何身世,待要追问,绿竹已醉得不太清醒,抱起酒坛往嫦曦嘴里灌,嫦曦张口接着,连说痛快,喝着喝着二人滚到在地,绿竹醉得不省人事,嫦曦傻笑着开始唱歌。   舜英带人进来时,嫦曦正荒腔走板唱着,春林花多媚,春鸟意多哀。春风复多情,吹我罗裳开,唱到罗裳开,喊声真热,扒开衣襟,露出里面一截翠绿的抹胸,舜英一声冷笑,此种装扮此种言行,也配做王妃吗?   回头问一声:“都看见了?”   跟着的人点点头,舜英又让人唤来院子里伺候的人,麒儿的乳娘也在,都问声可看见了,一屋子人都答应着,方吩咐人动手,说道:“将王妃抬到榻上歇息,绿竹撺掇王妃纵酒行乐,言行无状,拖回院子里冷水浇醒,差人看好了,待王妃清醒了再行发落。”   嫦曦此时浑浑噩噩,往榻上一趴睡了过去,绿竹被拖回院中,几盆冷水兜头浇下,清醒过来,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人,冷冷说道:“我是王爷最宠爱的四夫人,还是王妃的闺中知己,我们来日算账。”   带头的婆子忙陪笑道:“都是二夫人的吩咐,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。”   绿竹冷冷看着她,婆子做了个手势,带着人匆匆要走,侍奉绿竹的几个丫鬟,被人扭着手摁在门外,此时被放开,都冲过来要与几个婆子厮打,绿竹摆摆手:“让她们去,只要记着她们是谁,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就行。”   几个婆子陪着笑行了礼,匆忙走了,丫鬟们忙着伺候绿竹沐浴换衣后,捂了棉被窝在床上,依然是大大打几个喷嚏,着了风寒。   舜英坐在榻边看着酒醉熟睡的王妃,想着皇后娘娘的嘱咐,今日时机正好,遂关切笑道:“王妃宿醉容易伤身,请太医过来看看吧。”   太医匆匆而来来,舜英为嫦曦腕下垫了迎枕,只一个眼色,太医点点头,甫搭住嫦曦手腕,脸色就是一变,又搭上去,再搭上去,看向舜英,舜英看着他脸色,不置信问道:“莫非?”   太医一点头,舜英道:“那就烦请开方吧。”   太医犹豫道:“事关重大,这就回去禀告皇后娘娘。”   舜英咬牙道:“事不宜迟。”   太医说声明白,匆忙走了。   今日长丰和青梅多说几句,只是问些王妃的近况,青梅犹是喜孜孜的,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,回到王府门外,惊见皇后的銮驾,心跳得更快,一路小跑来到院子外,有内侍过来客气说道:“皇后娘娘正和王妃叙话,吩咐任何人不得惊扰。”   青梅心中更为惊讶,想到离开前王妃正在喝酒,王妃因酒量甚好,每次都不醉不休,万一正好被皇后娘娘碰上,王妃神志不清,自己又不在旁边提醒,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,深恨自己没有及时回来。   踌躇无计,瞧见一旁站着一位小宫女,陪王妃入宫时曾攀谈过,笑着过去打声招呼,没套出什么话来,想着这府内还有谁能帮忙,匆忙跑到绿竹院子里,院门外有人把守,说是二夫人吩咐的,青梅含笑问了几句,知道大概情形,更是忧心,仗着自己身份,隔着门喊了几句,里面有丫鬟哭着说:“青梅姐姐,四夫人得了重病,发高烧说胡话,也不让我们出去,也不给传话,求你……”   青梅说声知道,匆匆往回跑去。   27月信之期   一路无阻进了屋中,皇后娘娘已带人离去,王妃昏睡榻上,一室的静谧,床前站着的两个婆子,却不是这个院子里的人。   青梅问一声是谁,其中一个婆子笑道:“我们是皇后娘娘驾前的,皇后娘娘说王妃如此宿醉,皆因侍奉的人不得力,留下我们两个伺候着。”   青梅气上心头,对着皇后驾前的人却不好发作,默默拧了帕子敷在嫦曦额头,门外有人说声药煎好了,一位婆子出去端了进来,笑说道:“这就扶王妃起来,将这醒酒汤喝了吧。”   青梅蹙蹙眉头,婆子笑道:“皇后娘娘离去前特意嘱咐的。”   青梅再不好说什么,扶嫦曦靠坐着,那婆子舀一汤匙就要往嫦曦嘴里灌,不想嫦曦正好醒来,瞧见青梅眉毛就立了起来,骂道:“你这个丫头,只说出去一会儿,竟去了几个时辰,眼里还有没有我。”   青梅一愣,嫦曦招手说声过来,青梅刚凑过去,嫦曦扬起手,一巴掌打在她脸上,青梅捂着脸滴下眼泪,两个婆子也愣住了,嫦曦骂道:“还有脸哭,觉得委屈是吧?”   嘴里骂着又扬手去打,不小心碰到婆子手里的药碗,就势一掀,药碗翻倒在榻上,洒了嫦曦满身,她指指青梅又骂道:“我没病没灾的,给我喝这么苦的药。”   两个婆子手忙脚乱收拾着陪笑道:“王妃大概不知,王妃酒醉沉睡时,皇后来过了,嘱咐奴婢们喂王妃喝些醒酒汤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,那婆子道:“要不,打发人再煎去?”   嫦曦不置可否,举子手臂闻了闻袖子,蹙眉道:“满身的药味儿,赶紧沐浴换衣吧。”   青梅红着眼圈去准备,嫦曦又懒懒闭上双眼,婆子还要再劝,嫦曦说道:“不知姑母前来,真是罪过,两位请回吧,帮我告诉姑母,改日定进宫请罪。”   两个婆子对看一眼,其中一位笑道:“我们还要等王妃喝过醒酒汤,才敢回去复命。”   青梅进来时,嫦曦随着她往浴室去,两个婆子也跟了来,嫦曦在门口顿了一下,头也未回说道:“本宫沐浴时,只要青梅伺候着即可。”   两位婆子停住脚步,听着里面响起哗哗的水声,水声中嫦曦小声对青梅说道:“皇后进屋不久,我就醒了,假装睡着没敢睁眼,皇后竟也半天没说话,只在走时说了一句,喂她喝药,我觉得这药里有名堂,就假装打了你,若打疼了,将那两个婆子赶走,青梅再打回来。”   青梅满腔委屈散去,破涕为笑:“说什么打回来,就算打死奴婢,奴婢也不敢还手啊,这眼下可如何是好?”   嫦曦哗啦啦拨动着水,声音压得很低:“小心隔墙有耳,洗浴后我跟她们周旋,你出去找煎药的小丫鬟,将药渣收起来,只收一点就好。”   青梅点点头,嫦曦将身子浸泡在热水中,放开心思闭上双眼,青梅在她耳边说了绿竹的事,嫦曦心头火起,果真如绿竹所言,这舜英竟将自己当做王府的主母了吗?如此得折磨绿竹?   两个婆子耐心等着,半个时辰后,王妃换了衣衫,容光焕发出来,微笑着拿出两个金锭子:“我因太过思念王爷,邀来绿竹借酒消愁,不想喝得多了些,这会儿没事了,两位妈妈回去禀报姑母,就说以后再不会了。”   两个婆子犹豫着:“可是这醒酒汤……”   嫦曦将金锭子塞到她们手中:“酒既醒了,还用什么醒酒汤,姑母知道,定不会怪罪。”   两个婆子这才接了金锭,告辞走了。   不一会儿青梅回来:“药是从二夫人院子里端出来的,没有药渣。”   嫦曦哦一声:“可给四夫人请了郎中来?”   青梅摇摇头:“郎中到了院门外,看守院子的人说是要去请示二夫人。”   嫦曦手托了腮:“那就将二夫人请来吧。”   舜英进来时,嫦曦正坐着喝茶,茶气氤氲着,看不清脸色,嫦曦吹了吹,头也不抬:“跪下吧。”   舜英一愣,青梅在旁笑道:“王妃让二夫人跪下呢。”   舜英握了握拳,终是跪下了,开口想要分辨,嫦曦说道:“来人,打板子……”   舜英身子一颤,嫦曦摇摇头:“打板子太过歹毒,抽几支柳条来吧”   舜英恨恨看向嫦曦,嫦曦笑道:“怎么?二夫人觉得冤屈?那就打到二夫人知错为止。”   舜英跪在院子里,开头尚不做声,倔强忍着,心中愤恨不已,这一打不止受尽疼痛,她好不容易在下人中立的威信也会半分不剩,无论她做了多少,王府真正的主人永远是屋里那位,平日里好吃懒做,夜里妖媚勾引王爷的王妃。   后来再忍不住,大声说道:“奴婢不过行份内之事,何错之有?”   嫦曦站到门口:“其一,绿竹和你同为王爷妾室,你有何身份,责罚于她?”   舜英张了张口,这些日子压若漪绿竹一头,她们两个也是一味忍让,又加王爷临走前去绿竹院子里呆了一宿,今日见她饮酒,只想到借机处置她,倒一时忘了身份,嫦曦看她无言,又说道:“其二,我喝酒的事,怎么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去的?”   舜英想起皇后这个靠山,忍着疼说道:“妾奉皇后娘娘之命行事,并无过错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那,若今日打死你,皇后娘娘会因为你,责罚亲侄女吗?”   舜英垂下头不再说话,背上衣衫已被抽破,打在皮肉上火辣辣得疼,这时有人进来,说是传皇后口令,舜英又燃起希望,嫦曦一笑:“两位公公稍候,待我行完家法再说。”   舜英忍不住开始喊疼,嫦曦看着她后背渗出血来,脸上冷汗直淌,犹是不肯求饶,心下也不禁有些佩服,佩服之余生了恻隐之心,眼看舜英伏倒在地似要晕倒,刚要喊停,舜英气若游丝说道:“王妃饶命,妾知错了,以后再也不敢……”   嫦曦一声冷笑:“日后这府里,三夫人暂时当家,二夫人先歇着养伤吧,院子里的奴婢都打发了,从我院子里找两个人,三夫人院子里找两个人,贴身伺候着就行了。”   青梅应了一声,到二门处召集各个管事娘子,将王妃的命令大声说了一遍,有被舜英收买的,听到伺候她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,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,有感慨王妃厉害的,也有感慨身份差别的,也有琢磨着去讨好三夫人的。   嫦曦听了两位公公传皇后的口令,无外是注意德行修身养性之类,嫦曦恭敬答应了,带人去看绿竹,看守院子的人已撤得干净,郎中对绿竹施过针灸,绿竹依然昏迷着,嫦曦嘱咐了几句,带人走了,顺路去若漪院子里一趟,若漪正梳洗打扮,准备去给嫦曦磕头,见她进来笑道:“就算为出气,也必不负王妃所托。”   一场风波就此停歇,过几日绿竹好转,过来谢了嫦曦,嫦曦笑道:“本来是我拖累了你,以后喝酒呢,还带上你,只是不能喝得太多。本想让你打理王府,想起王爷嘱咐的话,只好作罢,又不放心若漪,少不得每日招管事娘子们过来训诫,账本我却不懂,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不懂装懂,你这个女诸葛,得教教我。”   绿竹细心教了起来,嫦曦学一会儿就不耐烦,不料绿竹是个严厉的女先生,激她道:“王妃也看到了,人善被人欺,尤其是这王府,连个账本都看不明白,回头被人发现唬弄你,丢人事小,让人偷偷把王府掏空了事大。”   嫦曦少不得打起精神,她虽惫懒些却极聪明,一点就透,几天下来也粗浅通了,这日绿竹正要教她珠算,青梅进来笑道:“歇息两日再学吧,这几日太过劳神,月信之期都过了。”   嫦曦毫不在意:“这丫头,还记着日子呢,我都不记得。”   绿竹也笑:“青梅就是心细。”   青梅嘟囔道:“宫中太医每月按例前来把脉,后日就该来了。”   嫦曦一笑,听到院子里麒儿一声尖叫,匆忙跑了出去,下台阶时就觉脚下一滑,啊一声摔了出去,手下一撑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,青梅和绿竹慌忙过来搀扶,嫦曦揉着手腕:“好在我敏捷,若是仰倒下去,磕着头岂不是就真成傻子了。”   青梅要扶她回屋,她揉着臀问远处站着的乳母:“麒儿怎么了?”   乳母忙笑道:“麒儿刚刚调皮,险些摔倒,就喊了一声,不想惊动了王妃。”   嫦曦嘱咐说小心些,这才回了屋中,青梅张罗着请太医来,嫦曦笑道:“看看可破皮了?”   青梅看了,说是有一大块淤青,嫦曦趴在榻上笑道:“这种地方,哪个太医敢来看,自己涂些活血化瘀的药也就行了。”   绿竹已拿了药来,嫦曦眯了眼睛笑道:“绿竹,这下我可以堂而皇之偷懒了。”   绿竹一笑:“这一跌,王妃似乎很受用似的。”   嫦曦笑眯眯道:“祸兮福之所倚,然也。”   28失子之痛   一日无事,夜里嫦曦觉得腹部疼痛,青梅笑道:“这下好了,月信要来,这就煮红糖水去。”   出去嘱咐了小丫鬟,过一会儿热气腾腾端了上来,嫦曦喝了后,就觉腹中灼热,笑说果真有用,略用些饭菜,又背会儿珠算口诀,方去沐浴,沐浴后腹中却更疼了,青梅张罗着去请郎中,嫦曦摆摆手:“每月不都这样吗?睡会儿也就好了。”   一夜总被腹痛惊醒,第二日一早,青梅正要去请郎中,就有郎中进来了,进来笑道:“在下是保和堂的许慎行,王爷临行前特意交待,每日初八前来为王妃请脉。”   青梅为嫦曦手臂下垫了迎枕,嫦曦笑道:“他巴巴得请了许郎中来,可是着急子嗣吗?”   许慎行摇摇头:“王爷只交待比太医例行请脉早一两日,本想昨日就来,不想有一急患,出了趟远门……呀,大事不妙……”   许慎行突然停止了絮叨,呀了一声,嫦曦吓一跳,许慎行捋着长髯:“敢问王妃,月信之期……”   青梅在旁说道:“过了几日了。”   许慎行点点头,一脸凝重:“胎象虽弱,确是有了身孕,只是有落胎之兆。”   嫦曦愣怔着,青梅先反应过来:“许郎中,快开药方保胎。”   许慎行摇摇头:“腹中胎儿似有损伤,尽人事听天命吧。”   嫦曦这时才傻笑起来:“郎中是说,我有胖娃娃了?”   许慎行叹口气:“胎象不稳,在下才疏学浅,留住这个孩子,只有一成的把握。”   一成?嫦曦吸一口气:“许郎中的话,我没明白。”   青梅已经急得带了哭腔:“许郎中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名医,怎么会只有一成?”   许慎行放开嫦曦手腕:“也不能针灸用药,万一适得其反,王妃只能静静躺着,到午后就有分晓了,在下不好频繁出入王府,这样,我开两种药方,姑娘记清楚了,午后王妃若安然无事,则服一,若是见了红,就服二。”   青梅反复念叨着,许慎行摇头:“念多了容易颠倒,在下在药方上写明,王妃一定要看好了才是。”   嫦曦没有说话,许慎行一只脚跨出门槛,嫦曦说声回来,郑重问道:“依许郎中看来,此胎是先天不足,还是有人故意为之。”   她的声音很低很慢,脸上神情平淡无比,许慎行心中却一激灵,不知怎么就想起,夏日午后压在头上的黑色云团,昭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,他躬身道:“这个却不好判断,眼下,王妃要放下心思,安心静养方有转机。”   嫦曦点头说了声好,靠在榻上,明白此时应该什么都不想,可心思却怎么也起伏难平,又一时理不出头绪,蹙着眉头唤青梅去请绿竹,绿竹听青梅说了大概情形,来的路上从前到后仔细思量,早琢磨明白其中缘由,见了嫦曦却装得没事人一般,拿出一本《清心咒》来,刚念了两句,嫦曦摆摆手:“这些经文,我念了何止千年,念些别的吧。”   绿竹笑笑,改读《幽窗小记》,嫦曦听着,慢慢平静了些,合眼躺了一会儿,绿竹又读了《六合同春》,见她睡着,就在旁安静陪着,午饭端进来,嫦曦摇头说腹胀,青梅只得让人端走,又过半个时辰,嫦曦身下有热流涌出,腹中瞬间变得轻松,心里的疼痛却一点点蔓延上来,全身抽痛着,眼眶涨得发疼,却流不出眼泪,青梅慌得不知所措,绿竹看着嫦曦:“想哭就哭出来吧……”   嫦曦紧紧咬住了唇,咬得嘴唇都渗出血来,青梅和绿竹要劝,她伸出舌头舔去血珠,轻轻笑了出来,其中惨痛苦涩,绿竹看着不忍得闭上了双眼,青梅呜咽声中,嫦曦唤声绿竹:“我脑子里很乱,绿竹帮我想想……”   绿竹缓缓说道:“来的路上,我仔细想过,喝醉那日,舜英定是找了郎中来,知道王妃有孕,然后禀报皇后,是以皇后亲自前来,醒酒汤其实是落胎药,王妃没喝,所以她们使了后招,王妃摔倒在台阶下,动了胎气……”   嫦曦清冷冷开了口:“一摔之下只是腹痛,没有落胎,是以那红糖水……”   青梅啊了一声,嫦曦深吸一口气道:“青梅,按许郎中嘱咐,煎第二副药来,你亲自看着去煎,绿竹扶我去里屋躺会儿,找人进来收拾榻上血污之物吧,随意找个两个小丫鬟就是。”   青梅不动,执拗说道:“奴婢要去追究那碗红糖水……”   嫦曦又笑了笑,只是笑得有些凄惨:“此事怪我惫懒鲁钝,没有听怀瑾嘱咐,今日先不要声张,明日再说。”   入夜后皇后再次前来,此次轻车简从,让人不要惊动王妃,进了屋摁住嫦曦,不让她起来行礼,慈爱说道:“你这孩子,如此不小心,既是怀上了,怎么就又没了呢?”   嫦曦看着她笑道:“姑母打哪儿听来的话,我只是来了月信。”   皇后笑容僵住,嫦曦叹口气:“因为舜英是伺候过姑母的人,我对她十分的信任,这一年多以来身子虚弱,王府大小事务都交由她打理,开头尚尽心尽职,到后来野心日甚,虽暂时没有欺到我头上,却总借故为难另外两位妾室,待下人也刻薄寡恩,这安王府竟有些乌烟瘴气了,是以侄女责罚她在院子里思过,姑母不会责怪侄女吧?”   皇后本因她落胎前来抚慰,现在的局势越发微妙,拉拢安王方是上策,怎奈太子妃肚子不争气,四个多月太子独宠于她,也用药无数,终是不见动静,所有的后招都派不上用场,心烦意乱之时,舜英却禀报说安王妃有了身孕,她打定主意,万不能让彦歆把孩子生下,如今真落了胎,也要着意安抚,彦歆自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,只要动之以情,她还是会站在自己这边。   谁知她只字不提落胎之事,却说舜英跋扈,难道她果真不知吗,皇后当下顺水推舟:“看来是舜英挑拨,也罢,就让她受些教训。”   皇后略坐一会儿闲话几句起身走了,嫦曦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冷笑道,我家胖娃娃的命,将来可是要偿还的。   嫦曦一夜辗转无眠,落胎让她痛彻心扉,仔细思量见过的每一个人,听过的每一句话,知道的每一件事,深悔自己没有防备之心,因为疏忽大意就这么失去了头一个胖娃娃。   好吃好睡快活欢喜,果真如怀瑾所说,只是暂时的,以为与世无争就能避免麻烦,麻烦却找上门来,想到怀瑾,他若知道,该是如何反应,伤心失望抑或是愤怒?他既然要染指皇位,做了如何部署与打算,竟从来没有仔细问过,一直觉得他的心愿是个笑话,如今看来,他只要残酷冷血用尽手段,未免不会心愿得偿,反倒自己的心愿成了奢望。   一直冷眼旁观营营苟苟的嫦曦,因失子之痛没了淡然,渴望着投入争斗,想要看着敌人失意衰败,以消弭满腔的愤怒。   青梅担忧不已,不时进来问嫦曦身子怎么样,要不要喝些水,想不想吃些什么,嫦曦到后来只能装睡,青梅方放心去了,窗外鼓敲三更,嫦曦坐起身,悄悄拨亮灯烛,将理好的思绪一一写了下来。   兰妃,可做同盟,仪蓁,暂时不理,花隐,待她生下孩子,看皇后如何作为,若是皇后敢狸猫换太子,不妨让兰妃对皇上直言实情,兰妃她肯吗?   嫦曦写了几个问字,凝神间就觉腹中刺痛,抚着肚子咬牙冷笑,此事幕后指使是皇后,操刀的却是舜英,醒酒汤湿滑的石阶红糖水,定是她指使的人,嫦曦咬了唇,在舜英的名字旁写个杀字,除掉她,以敲山震虎。   天光微亮时,嫦曦疲倦得倒在床上,迷糊间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,想起怀瑾说过,帮我看好舜英,此时尚不到摊牌的时候,怀瑾,就信他一次,等他回来再说。可是,自己要等多久?他何日方归?   借着窗外微光,将那张纸拿了出来,又将舜英名字写上,在怀瑾名字旁则写三个小字,胡不归?   趴在书案上刚合上眼,门外青梅已叫起,说是今日太医一早过来请脉,嫦曦揉揉额角,将那张纸夹到绿竹读的书中,说了声进来。   果真如嫦曦所料,太医对落胎之事只字未提,只说王妃有些气血亏损,开了药方走了。   绿竹早早用了饭,过来看嫦曦,青梅说在屋里睡着,绿竹笑道:“那我坐会儿等着吧。”   青梅一笑出去煎药,绿竹打开桌上书本,看一眼那张纸,拿过纸笔依葫芦画瓢临摹一张,夹在书中放了回去,嫦曦写的那张,和自己连夜写给王爷的信放在一起,火漆封好了,看着手中信笺心想,若王爷看到,会是何等心情?   29未雨绸缪   绿竹出神间,嫦曦醒来,绿竹看她出来从书中抽出纸笑道:“王妃不够谨慎,这是授人以柄,还是烧了吧。”   嫦曦未说话,绿竹已蹲下身,将纸投入铜盆,拿出火石打着火,眼看着烧成了灰烬,用水浇熄了方站起身。   嫦曦看着她笑了:“当真没有错信绿竹,我只是凭的直觉,绿竹却是为何?”   绿竹笑道:“妾为的是王爷,王爷心中一直孤寂,如今有了值得在意的人,妾自然也要全心护着。”   嫦曦挑挑眉:“绿竹竟无嫉妒之心吗?”   绿竹笑而不答,嫦曦也笑一笑,慎重对绿竹嘱咐道:“今日开始,这府里明着是若漪管家,暗里是绿竹,绿竹细心查访,从我的院子里开始,忠心的近身伺候,只图安身立命的就做杂事,有异心的,都撵到舜英院子里去。”   绿竹干脆说了声好,又笑道:“二夫人院子里的人暂时留着,她贴身的丫鬟,叫做小翠,这小翠精明伶俐,妾看上了,让她做妾的贴身侍女吧,王妃可准?”   嫦曦拊掌道:“好个绿竹,就这么做。”   绿竹又道:“王妃若要找忠心的,改日买几个奴仆来。”   此时青梅进来悄悄说道:“已察看过石阶,并无异样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以后再说,去吧,青梅去找长丰,为我买几个奴仆来,要老实忠诚的。”   青梅答应着走出房门,绿竹在她身后说声等等,从袖筒里拿出一封信来,低声嘱咐道:“此信交给长丰,速速递给王爷。”   嫦曦看绿竹回来,笑说道:“皇室之事,绿竹可尽知?”   绿竹摇头:“不敢说尽知,知道得不少。”   嫦曦道:“那就说说,权当笑谈,知己知彼……”   绿竹一笑:“王妃不怨天尤人,绿竹佩服,要知皇室,先知天下。”   嫦曦说了声好,绿竹又笑:“王妃刚刚落胎,先养好身子要紧,不可劳心多思。”   嫦曦指指桌上:“燕窝该晾好了,劳烦绿竹端过来吧。”   绿竹一勺一勺喂嫦曦喝下,燕窝中有安神之药,嫦曦很快睡了过去,醒来后也不揭穿绿竹,全心信任她,任由她和青梅安排自己的生活起居。   过了十多日,许慎行又来把过脉,说是王妃恢复得很好,绿竹方将这天下局势一一说与嫦曦。   本朝国号为瑞,传至当今为第二代帝王,皇上重武轻文,二十年前登基后,为扫平内患,倚重兵部来制衡节度使,节度使之危逐渐消除,却使得兵部独大,兵部大司马汪一鹤善领兵更喜诗文,在军中威望日甚,遭到皇上猜忌。   其时,瑞国武将世家只有秦家堪和汪家相提并论,皇上纳秦府长女为贵妃,着意恩宠,并提拔其弟秦钺,官至兵部少司马,以制衡汪一鹤,不久,秦贵妃诞下皇长子,封为皇后。   很快,汪一鹤因私藏玉玺,全家抄斩,秦钺升任兵部大司马,野心日炽,悄悄培植亲信。   太子周岁时,北方边境告急,战争相持一年有余,依靠皇后威势培植党羽发展势力,钦天监观天象后,上书皇上御驾亲征,皇上欣然应允,皇上出征一年,秦钺借机在兵部广殖势力。   一年后皇上率兵击退敌军,绕道广阳郡面见广阳节度使燕昭明,封燕昭明为广阳伯,燕昭明拒不交出兵权,皇上无奈回京,带回随他退敌的精兵五万,扩编入羽林卫,由其亲自带领,秦钺深感不安,逼迫其姐为家族谋划,皇后因贤德仁和,不加理会。   半年后,广阳伯护送其妹燕昭月到京,入宫即册封贵妃,夜夜专宠,皇后面对明丽典雅的燕贵妃,深感威胁,又因皇上冷待,心性大变,答应其弟的请求,利用皇后威权,处处加以维护。   后来燕贵妃事发,皇上封燕昭明为广阳王,领兵西南,燕昭明全心操练兵马,一刻不敢懈怠,西南兵力日渐强大,由此天下兵权三分。   绿竹企盼着嫦曦会仔细询问安王种种,嫦曦却没问,绿竹有些替安王失望,此次别是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?   有绿竹和青梅细心照料,嫦曦身子恢复很快,每日里依然悠闲自在,似乎忘了失子之痛,不同的是转了兴致,总和绿竹一起看些史书兵书,对于朝堂后宫也起了兴趣,宫里来人总是笑嘻嘻问东问西,说家常一般,人多说安王妃越来越亲切和气。   端午这日,嫦曦精心装扮了进宫觐见皇后,皇后依然是慈和摸样,嫦曦和她略略说几句话,笑问道:“怎么不见仪蓁姐姐,几个月没见了,肚子可显怀了吗?”   皇后的笑容里添了几丝焦虑,喝一口茶才说道:“四个月了,刚有些显怀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可曾害喜吗?喜酸还是喜辣?”   皇后额头青筋跳了跳:“害喜过去了,如今刚好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那就好,一直担心,也不敢乱送吃的,总要避些嫌疑。”   皇后眉头皱了皱:“小时候看这孩子端庄知礼,如今看来却不是个省事的,提起她就心烦。”   嫦曦一笑:“那就不提她了。”   又陪皇后说会儿话,托辞屋里闷,出来遇见花隐,花隐扶着腰挺着肚子恨恨看着她,嫦曦笑道:“身子可好吗?”   花隐声音发了颤:“麒儿……”   嫦曦笑道:“麒儿一切都好,你就放心吧,眼下……”   嫦曦指指她肚子,声音几不可闻:“花隐还是先护好肚子里这个,麒儿就交给我,孩童无辜。”   花隐惊讶看着嫦曦,要问什么时,她已走远。   嫦曦离了长春宫,来到御花园,巧遇兰妃,兰妃遥遥致意,嫦曦却不避嫌,直直走了过去,笑说道:“兰妃娘娘,既然事关皇嗣,紧要关头跟皇上说几句,倒也无妨。”   兰妃点点头:“到时总不能眼看着我的孙儿被人掉包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怎么不见太子妃入宫?”   兰妃笑道:“太子妃如今肚子大了,宫里人多眼杂的,入宫怕是不方便。”   嫦曦看着短墙边有些衰败的蔷薇花,心中一叹,仪蓁,若是借机揭穿皇后,仪蓁势必难逃罪责,她也是被人逼迫利用,和自己并无仇怨,届时该如何是好?怀瑾他,可会有办法吗?嫦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,笑对兰妃道:“过年那日,曾经路过一处烧毁的宫殿,兰妃娘娘可知……”   兰妃脸色一变,强笑道:“我还有些事,先回宫去了,安王妃保重。”   嫦曦看着细瘦的背影,她该是知道什么,笑笑回了长春宫,有宫婢过来笑说:“皇后娘娘乏了,正在歇息,皇后娘娘吩咐,不拘着王妃了,王妃且回府吧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到了长春宫门口转身张望,前几次宫宴何等热闹,却不想平日长春宫如此冷清,在这清冷之处住的久了,人的心是不是也就渐渐冷了?想起怀瑾所愿,真有那样一日,我可不愿意在这寂寥深宫母仪天下,那样活着还有何趣味?   回到府中将近正午,午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,午觉醒来雨也停了,天边挂出一道彩虹,嫦曦兴奋出来观瞧,直到彩虹褪了,方觉脖子发酸,手揉上脖子低了头,就见石阶被雨水冲刷后,最上面的几层有斑驳的黑影,嫦曦蹲下身来看着,慢慢笑了起来,唤声来人吩咐道:“这石阶雨后湿滑,加一层防滑的石面。”   来人答应着去了,嫦曦命人搬一把椅子,坐在石阶旁仔细看着,抬头时,就看到麒儿的乳娘站在西厢房门外,接触到嫦曦的目光,神色间现了惊慌,嫦曦笑问道:“麒儿呢?”   乳娘避开嫦曦的目光:“麒儿睡着了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那就好,你是哪里人氏,家中还有何人?”   乳娘一颤,噗通跪下了,急急哀求道:“王妃饶命,奴婢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,奴婢说实话就是,那日有个小丫鬟塞给我两个银锭子,说是让奴婢在石阶上涂些油脂,再让麒儿喊一声就行,奴婢就答应了。后来又有人来,让奴婢将油脂擦洗干净,然后就听青梅姑娘说,王妃一摔竟落胎了,都惊动了皇后娘娘,奴婢吓死了,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。”   嫦曦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,乳娘连磕几个响头,嫦曦方问道:“那个小丫鬟,他日再见,可能认得出来?”   乳娘点了点头,嫦曦笑笑:“起来吧,安心照顾好麒儿,不可有半点差错。”   乳娘迟疑着不敢起来,嫦曦拿个小金锭递给她:“青梅唬你的,那里就落胎了,不过是来了月信,若是落胎,这偌大的王府,还不得惊天动地?”   乳娘不敢接,嫦曦脸色一沉:“怎么,若不能照顾好麒儿,本宫就换人。”   乳娘忙爬起来,将金锭子接了,又磕个头回西厢房去了。   过几日又来一位乳娘,因后来的着意讨好,过不了几日,两个乳娘就有说有笑同进同出,似乎姐妹一般亲近。   30踯躅踌躇   安王叶怀瑾离开五个多月后,于八月十四日黄昏到达京城,望着城门徐徐关上,竟没有拿出令牌要求通行,而是去了城外驿站,夜里在驿站独对孤灯冷月,招了谋士柴式彰过来对饮,柴式彰听得安王举杯叹息,停住讨论天下局势,笑说道:“王爷自从离开广阳,一直率队疾行,怎么到了城门前,倒不急着回去了?”   安王喝一杯酒笑了笑,却是带了一丝无奈:“大概是近乡情怯吧。”   柴式彰笑道:“王爷西南之行,斩获颇丰,何来近乡情怯之说。”   安王转了转手中酒杯:“无颜面对,一个人。”   柴式彰没说话,望着明月,思绪回到五月以前,三月十五日,广阳王集结兵马,将王爷与燕世子分为两派,让二人在四个月内各自进行操练,七月十五日夜于丛林中决战。   安王虽熟读兵书,在京城也常去校场,却从未领过兵,自知不若赤云打小在军中长大,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,白日早起点卯操练,夜里在灯下与手下将官商讨白日得失,将官们散了后,还要把一日所悟仔细记下,屋中灯烛常常亮到三更。   因他以身作则关爱将士,很快赢得人心,柴式彰本是当地儒士,奈何本朝重武轻文,为求生路只得在军中谋一文职,抛下经天纬地的抱负,只图混吃混喝,安王领兵后,夜里召集将官,总是特意让军中文职参与,柴式彰就混在末席充个人数,有一次安王询问为何多有士兵惫懒拖沓,将官们各有说辞,柴式彰因喝晚饭喝了几盅,一时失言,嗤笑道:“都知道不过是操练,又不是两军阵前,没有性命之忧,谁会拼命?”   一语惊四座,将官们沉寂一会儿,笑了起来,有的人大声笑道:“老柴竟开口了,又喝酒了吧?老柴以为都象你似的,不求前途只求吃喝保命吗?”   只有安王没笑,待将官们安静下来,大声说道:“柴军师言之有理。”   一句话,柴式彰成了安王的军师,士逢知己自肝脑涂地,柴式彰尽平生才学协助安王,在他眼里,这位年轻的王爷,只有在校场上冰冷严厉,其他时候都是温文尔雅的,面对无礼粗鲁的士兵,都亲切有礼,即便有些居功自傲的将官,看他年轻不将他放在眼里,他也不会计较。   可是有一日,大概是四月中旬,夜里照例议事后,安王邀柴式彰留下共谈诗文,有人送了信来,是京中的信使,柴式彰一眼瞧出来人并非驿卒,要躲避时,安王摆摆手说声无妨,信纸共有两张,安王看罢一脸惊怒,起身就往外走,边走边说:“本王要回京城一趟,请柴军师代为遮掩。”   柴式彰疾跑几步挡在他身前:“王爷,没有圣旨无故离军回京,可是死罪。”   安王不为所动:“本王的坐骑为千里马,连夜赶路,三日三夜可回。”   柴式彰苦劝无果,见安王上了马,跪在马前阻拦,安王惊怒中鞭子兜头甩下,柴式彰硬生生受了,梗着脖子说道:“士为知己者死,殿下赏识提拔卑职,卑职自当拼死报效,臣观殿下言行,并不满足做一个王爷,殿下若要逆天,卑职自当追随。”   安王被他言中深藏的心思,收了马鞭看着他,柴式彰道:“殿下深受圣上喜爱,又有手握重权的舅父,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,就盼着殿下出些错,一旦被拿住错处,圣上也起了疑心,殿下再要翻身就难了。”   安王与他对峙半晌,终是跳下马来,转身回去复又回转,柴式彰依然跪在马前,安王第二次转回的时候,冷冷看着柴式彰抽出了腰间跨刀,柴式彰闭上双眼伸长了脖子,等待着刀砍头颅,刀风过耳,有热热的东西溅了满头满脸,柴式彰不觉得痛,疑惑着睁开眼睛,看到安王的千里驹怦然倒地,马头跌落一旁,安王腰刀已入鞘,身上脸上都是鲜血淋漓,静静站着,在夜色中恍若来自地狱的修罗。   柴式彰好半天才从惊怕中醒过神来,颤声说道:“臣柴式彰誓死追随王爷。”   安王点点头,蹲下身手指抚上马眼,低低说了声厚葬。   柴式彰看到安王温文下藏着的戾气与坚决,追随之心更为坚定。   想到此,柴式彰试探道:“殿下英雄年少,自是儿女情长,殿下为之苦恼的,可是一名女子?”   安王没有说话,柴式彰笑道:“殿下,若大事得成,天底下的女子任由殿下挑选,何愁没有可心的,就如那千里驹,本是殿下钟爱的座骑,殿下那日为断回京城的念头,忍痛杀之,后来又有了现在的追风马,依臣看来,殿下更为喜欢。”   安王看着柴式彰,突然就笑了:“以前倒没瞧出柴式彰的酸腐之处,马和女子怎能相提并论,怎么?难不成你也认为,女子如衣服,掉了可换?”   柴式彰呆了一呆,想起家中妻女,站起身一揖在地:“殿下,成大事者,不可有太深牵绊。”   安王眯了眯眼睛,摆手道:“柴卿去歇息吧,我也乏了。”   柴式彰退下后,安王独坐至夜半,五个多月醉心于练兵作战,不知何时起,夜里倒头就睡,再不会失眠多思,偶尔想起她,也甚为放心,京城中暂时太平,她又是贪图安逸的性子,王府中有绿竹,王府外有长丰,定不会有事。   谁知四月中旬收到绿竹来信,她竟然被人设计落胎,千算万算,没算到她会怀有身孕,当时气血上涌,想要回到京城护着她,后来柴式彰死谏,方止了脚步。再后来想起她,总有些愧疚,七月十五和赤云开战,历经半月险中求胜,父皇得信后龙颜大悦,令他中秋回京复命,一路带队疾行,谁知到了城门前,却犹豫了。   安王支住了额头,想起小时候和彦歆两小无猜,想起订亲后漫长的等待,想起成亲后,彦歆的冷淡,他对彦歆从来无怨无悔,三年里依顺着她盼她开颜,谁知到头来全是欺瞒,他怜惜彦歆苦苦压抑自己,更多的却是失望,对彦歆苦苦隐忍,不肯对自己坦言的失望,足够的喜爱,却没有足够的信赖。   人前温文儒雅,人后秘密筹谋,唯一让他觉得温暖的妻子,喝药落胎与他决裂,安王的心越来越晦暗,晦暗无依中,他发觉妻子性情大变,她贪图安逸享乐,聪颖却又糊涂,看着淡淡的,却总是容易滥发好心,尤其是,她不喜爱他,却对他足够的信赖,在她身边总觉的安心,渐渐的,他动心了,然后就被深深的吸引。   那样荒唐的故事,他却试着去相信,到如今,他早忘了探究她究竟是谁,只知道,心里已满是在意与不舍。   何况,安王,从来是往前看的,而不是回头去看,去后悔,甚至亲眼目睹母妃被烧死,他都能藏起悲愤,躲到皇后怀里撒娇。   可是自己却没能护住她,如今她见了自己,会说什么?自小见多了被害落胎的妃子,想起那些人或恨或怨或傻或痴,安王有些担忧,她是愤恨还是伤心?她可失了淡然无求的性子,被裹入到宫廷争斗中来?她可会如别的女子一般,板着面孔端着主母的架子,常常责打丫鬟婆子,驱逐下人发泄郁结之气?   想到此处,安王豁然起身冲出门外,其上追风马来到城楼下,举起令牌高喊道:“安王在此,奉圣命回京,值守的军士速开城门。”   验看过身份开了城门,安王一路打马回到王府,进了府门冲到二门,硬生生停住了,转过身往藏书阁而来,身后跟着的仆从低声问道:“王爷,叫门吧。”   安王摇摇头:“已过夜半,算了,明日再说。”   藏书阁添了张锦榻,安王唇角微扬,如此贪图享受的,除了她还能是谁?看来她并没有变,待看到榻上散开的书,脸色不由一变,各朝正史的后妃列传,各种后妃的野史歪传,每本上皆有后妃二字,翻开来,不是歌功颂德,就是恶斗争宠,或者构陷暗害,安王摇摇头,唤声来人,吩咐将那些书册都烧了去,躺倒在榻上,枕席间余留着她的清香,深吸几口很快睡了过去。   第二日一早,安王进宫面见帝后,因吉王妃生产在即,太子妃身子沉重,吉王又远在塔城,今年的中秋宫宴就免了,安王出了宫门,一路上咬牙道,我叶怀瑾,堂堂瑞朝安王爷,何时竟也踯躇不前患得患失起来,今日中秋,理应回府见王妃才是。   进了王府大门迈步正往里走,就听到二门内传来清脆笑声:“绿竹,今日还去看那些书,倒要看看都有些什么手段。”   安王爷想也没想,蹬蹬蹬急窜几步,隐身在藏书阁后的假山石旁。   31夫妻相见   躲在假山石后,看着她由远而近,没有想象中的憔悴愁苦,笑意盈满脸庞,生动而明亮,长眉轻扬着,一双明眸更为灵动,走动间脚步轻盈衣带当风,说不出的惬意欢快,若昨夜将满之月,悬挂在朗朗夜空,驱散了怀瑾心头的犹豫与不快。   就那么看着她,看着她走了过去,近了又远,风带来她身上的清香,萦绕不去。   痴立了一会儿,军营中带来的尘烟似已散去,心头一时间被眼前之人充满,虽然经了变故,她依然是她。   蹬蹬蹬几步跨上石阶,轻唤一声嫦曦,屋内的人转过身来,看到他浅浅一笑,怀瑾的心就突突跳了起来,我回来她是高兴的,又向前几步,又唤一声,嫦曦却不理她,歪头看着绿竹问道:“绿竹是说,王爷昨夜就回来了?”   绿竹点了点头,嫦曦又问:“他回来没有进城,歇在驿站,夜半回到王府,却没去见我,而是歇在了此处?”   绿竹又点点头,嫦曦坐在了榻上:“以绿竹对王爷的了解,他这是为何?”   绿竹瞄一眼怀瑾,低声说道:“王爷大概心中有愧,又或者害羞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怀瑾重重咳了一声,绿竹忙说道:“妾屋里有些事,先告退了。”   说完也不等二人说话,蹬蹬蹬逃命一般下楼去了,怀瑾看一眼嫦曦,嫦曦往榻上一靠:“别跟我说话啊,懒得搭理你。”   怀瑾看着她,嫦曦伸手去拿书,昨日看的那些一本也不见了,想到门外唤洒扫的小童询问,走过怀瑾身旁被一把抓住,愣怔间已被紧紧搂在怀中,低低说道:“那些书,我命人烧了。”   嫦曦狠狠瞪他一眼,怀瑾手指抚上她脸:“可是怨我了吗?得知你落胎的消息,我当时想要连夜回来,可是……”   嫦曦又瞪他一眼:“谁让你回来了?偷偷跑回来不是死罪吗?绿竹早说过了,没有怨你。”   怀瑾一愣:“那,看到我,怎么一脸的怨气?”   嫦曦在他怀中挣扎几下:“为何烧了我的书?好不容易差人寻来的。”   怀瑾抱得更紧:“那些书有什么好,不是歌功颂德成王败寇,就是淫词艳曲杜撰夸大,害人不浅。”   嫦曦冷哼一声,怀瑾拦腰抱起她将她放到榻上,坐在她身旁看着她,二人各自想着心思,一时无言,好半天怀瑾开口问道:“就一点也不想我?”   嫦曦说声不想,怀瑾心中一叹,脸上依然笑着,鼓起莫大的勇气:“我可是……”   不想嫦曦突然说道:“你这个坏家伙,明知道没了我们的胖娃娃,昨夜为何拖着不肯见我?早一日见面,我们就可以早一日再要个胖娃娃……”   怀瑾愣住,看嫦曦闭着双眼睫毛轻颤,手指轻轻抚了上去:“就那么着急?一日也等不得?”   “等不得。”,嫦曦声音很大,几乎是喊出来的:“我怎么能等得?我那么喜爱孩子,我做梦也……我常常梦见他,梦见我们的孩子,我……”   嫦曦眼角有泪珠渗出,怀瑾指尖一颤,哑声道:“是我不好,想得不够周全……”   嫦曦泪珠已成窜,滴滴流入鬓边,发际濡湿一片,怀瑾的心被泪水一渍,刺痛起来,嫦曦喊道:“都怨我,我没有听你的话,没有丝毫防备,也没有听青梅的话,早早请郎中来。”   怀瑾手抚上她泪湿的脸:“傻子,你怎么怨自己,要怪只能怪你是我叶怀瑾的妻,才会招此祸事,若是寻常人家,怀孕生子都是再普通不过。”   嫦曦哭出声来:“那你,昨夜怎么就不见我?你是不是怨我?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我们谁也不怨,你放心,孩子的命,会让她们偿还。”   嫦曦放声哭了出来,眼泪决堤一般,两手撕扯着榻上的锦被,两脚四处乱踹乱跺,若发脾气胡闹的孩子一般。   怀瑾不说话,她踹在身上也不躲,任她哭了个够。   嫦曦尽情发泄着数月来的愤懑,好不容易才收住收眼泪,待平静下来就觉有些发窘,双手捂住脸死活不肯睁眼,怀瑾抱她靠坐在怀里:“怎么?不信我?”   嫦曦吸吸鼻子说了声信,怀瑾一笑,嫦曦眼睛睁开一条缝,觑着他脸道:“真黑,倒是壮实了不少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天天在日头底下晒着,油都晒出来了。”   嫦曦眼睛又睁大了些:“倒不象缺觉。”   怀瑾低头掩饰着什么:“大概是操练兵马太过劳累,夜里倒头就睡了,没有再失眠。”   嫦曦咦了一声:“都说倦极而眠,倒也是。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嫦曦又道:“本来想除掉舜英,想起你嘱咐过好好看着,就先关起来了,跟皇后说她太过跋扈,皇后也不好说什么。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好,再帮我看几日。”   嫦曦疑惑着,怀瑾又说一句话,更让她摸不着头脑:“花隐,过几日就要临盆了。”   嫦曦瞪大了眼睛,怀瑾笑道:“起来走动走动,眼睛又红又肿的,该难受了。”   嫦曦忙跳下榻来,伸个懒腰说道:“难受不要紧,不能难看,我还要装模作样训驭下人呢。”   怀瑾拉住她手:“绿竹聪颖伶俐,这些事交给她就好。”   嫦曦缓声问道:“绿竹,那么好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若是身为男儿,绿竹堪当翰林院大学士。”   哦?嫦曦又问:“那赤云如今……”   怀瑾拉她坐在腿上:“赤云和我阵前对决,一败涂地,如今正埋头操练兵马,以图再战。”   嫦曦躲避着怀瑾不安分的双手:“我是说,他对绿竹……”   怀瑾本以为嫦曦会追问他对决之事,滔滔说辞堵在胸口,闷闷说道:“原来你关心的是这个,自然是一往情深,我多年追查的一个人如今有了消息,他和绿竹的好日子指日可待。”   嫦曦拍开怀瑾探入衣襟的手:“怀瑾,我不想……”   怀瑾诧异着,手又探进去逗弄挑拨,嫦曦克制着心猿意马,摇头道:“怀瑾,这样会有胖娃娃,而我们又保不住……”   话没说完,怀瑾松开手,站起身说道:“今日中秋,父皇正清闲,这就进宫请父皇来安王府一趟,你在家等我的消息。”   嫦曦眨了眨眼睛,这人,怎么说话更加云里雾里,怎么突然就要进宫,突然就要请皇上过来?   听着怀瑾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,方回过神来,忙忙会内宅去吩咐人准备迎接,午后怀瑾回来了,一脸倦容,进了屋倒头就睡,嫦曦看着他酣眠的容颜,进宫一趟,竟比领兵数月还要累人吗?   怀瑾睡饱后醒来,叫来绿竹问都知道些什么,绿竹一一说了,怀瑾说声很好,掏出一本书递给绿竹,绿竹接过去一看,正是赤云提过的幽明录,一脸欣喜看向怀瑾,怀瑾笑道:“回屋慢慢看吧,那副绣像都快看破了。”   绿竹闻听满脸都羞红,嫦曦看着二人,没有说话。怀瑾又说道:“入夜后皇上要来,都准备着吧。”   看嫦曦也要去忙碌,捉住她手说道:“绿竹安排就是。”   绿竹答应着走了,怀瑾看着嫦曦:“本想再等两日,这样也好,早决早了。”   嫦曦也不追问,怀瑾拉她坐在身旁:“陪我说说话就好,你若是不愿,我就等,这五个多月不也过来了?”   嫦曦半天明白过来,不由失笑:“你这几个月都没近女身吗?”   怀瑾略略有些窘迫,没有说话。   “那,今夜你去绿竹房里吧。”嫦曦脱口说道。   怀瑾脸色有些不愉,沉默片刻,轻轻放开她手,起身出屋门走了。   嫦曦看着晃动的门帘,心想,这也太急色了吧?连夜里都等不了,忽略心里那丝不自在,看向书桌上,我会看账本了,我会珠算,怎么没告诉他,对了,我还绣了香囊给他,不知道他喜不喜欢……   夜里,嫦曦被请到前厅,一干人等都在,都低头跪着,皇上瞧也不瞧一眼,只抱了麒儿在膝头逗哄,麒儿如今口齿伶俐,甜甜叫着皇祖父,皇上乐得合不拢嘴,连连说好,直到麒儿不耐,扭动着要下来,方唤人来抱他回去,两位奶娘刚要动,绿竹给青梅使个眼色,青梅牵了麒儿小手,自回去歇息。   嫦曦一一扫过厅中众人,舜英若漪绿竹,舜英原来屋里的伺候的,如今屋里伺候的,悉数都在,怀瑾站在皇上身后,脸藏在灯影里,看不清楚神色。   麒儿刚走,又进来三个人,分别是两位太医,一位是给嫦曦请过脉的,另一位嫦曦不认识,最后一位是许慎行。   嫦曦又望向阴影中的怀瑾,自己一激之下,他竟要仓促动手吗?   32一击不中   嫦曦心中有淡淡悔意,却也明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,怀瑾他没有留下任何回转余地。   她双手缩回衣袖紧握成拳,指甲深深陷在了肉里,也不觉得疼,大厅中只有她被赐了座,孤零零坐在窗下,秋风透过窗棂吹在后背上,直凉入心底。   她几欲打颤,咬牙克制着,听到皇上吩咐道,那就说说吧,朕只坐一会儿。   怀瑾唤声绿竹,绿竹站起身来,朝皇上施一礼,目光灼灼扫过全场,口齿伶俐将四个多月前,安王府发生之事说了一遍,嫦曦随着她的叙说,思绪回到落胎之时,愤怒升腾出来,忘了紧张担忧,看向舜英。   舜英低着头,绿竹说完,唤一声小翠,小翠将嫦曦和绿竹醉酒,舜英召来太医之事一说,绿竹看向嫦曦不认识的那位太医,笑问道:“何太医,可有此事?”   何太医乃皇后跟前得力的人,沉吟着说道:“确实为王妃诊过脉,当时王妃只是醉酒,并无身孕。”   绿竹也没再问,笑看向许慎行,许慎行将那日诊脉之事一一叙说,青梅也将药方拿了过来,皇上听到许慎行大名,抬了抬眼皮道:“许慎行,就是多次固辞太医令一职的许慎行吗?”   许慎行忙躬身道:“在下才疏学浅,太医令一职实不敢当。”   皇上眼皮又耷拉下去,再不理许慎行,摆摆手道:“接着问。”   何太医悄悄拭了拭汗,唯今之计,只能硬扛过去,连夜带一家老小远走高飞。   绿竹已唤出麒儿乳母,这位乳母早就被眼前架势吓得两腿发软,亏得她的好姐妹扶着,才勉强站直,结结巴巴将石阶上抹油之事说了一遍,绿竹让她指认那位小丫鬟,她逐个看过,终于指向舜英跟前叫做春红的一个丫鬟。   青梅又揪来那日煮红糖水的小丫鬟,小丫鬟哭着说那日煮好红糖水,要端过来的时候,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,红糖水洒了一地,正哭的时候,那人笑说,可巧了,我这罐子里也是红糖水,分你一碗不就好了?绿竹让小丫鬟指认,也是舜英院子里的一个婆子。   绿竹点点头,又问另一位太医:“请问施太医,那日例行为王妃诊脉,是何脉象?”   施太医回答:“王妃刚刚落胎,不过临行前皇后娘娘派人嘱咐,怕刺激王妃,是以不提。”   绿竹点点头,转向舜英,突然大声喝问:“二夫人,这些事,你可认吗?”   舜英抬起头尚未张口,皇上轻描淡写说道:“朕只想听实话,若有半句虚言,满门抄斩。”   舜英身子颤了颤看向嫦曦,急急说道:“这些事,王妃都是知道的。”   嫦曦未说话,怀瑾已沉声道:“说出你知道的就是,不要胡乱攀咬,也可免受插针之痛。”   舜英闻言双眸一黯,挺直肩背笑了一声:“横竖不过是死,死之前也要王爷明白,这一切王妃明明知情,却借着上次大病一场装疯卖傻,嫁祸给妾,以图王爷欢心。”   绿竹问道:“王妃知道什么?”   舜英看着绿竹:“她上次借着罚我收买你,你也不过是她的棋子,我一直疑心她是狐妖附体,上次她责打于我,我才又看到以前的王妃,冰冷而没有人性。她敢说她不知道吗?因太子无嗣,她一直在服用避孕的药,她讨厌王爷每一房妾室,不想我们任何一个生下王爷的孩子,就让我们也日日服药。”   绿竹笑笑:“我并没有日日服药,三夫人有吗?”   若漪抬头道:“并没有。”   皇上看着若漪,微微一怔,似乎有些失神,舜英冷笑一声:“让你们知道,你们肯吃吗?都是加在每日的膳食中,不信可找厨娘来问。”   绿竹道:“厨娘稍后再问,只想问二夫人,王妃为何要服药,她是受谁的指使?还有,这避孕之药从何而来?”   舜英低下头,再抬头时安王站在她面前,缓缓蹲下身来,看着她和气说道:“王妃有天大的不是,有本王担着,舜英莫要事事推在她身上,本王问你最后一次,此事是何人指使?”   舜英低低说道:“妾乃皇后的人,自然唯皇后之命是从。”   安王一笑:“因太子无嗣,皇后让王妃服药,又为安抚王妃,命舜英看住这些妾室,不可先于王妃生下安王子嗣,是也不是?”   舜英看着安王,心绪起伏,想起宫中初见的悸动,想起为他妾室的满足,也想起皇后的拉拢逼迫,明明在意着他,却害他失去了两个孩子,害他至今无嗣,想起他那句话,王妃有天大的不是,有本王担着,心中凄苦难言,讷讷道:“王爷的心里,可曾有过妾?”   安王摇摇头:“不过,本王一直信任舜英,舜英,却辜负了本王的信任。”   舜英咬住唇终是点了点头:“一切确实如王爷的推测。”   安王站起身叫声父皇,皇上点点头:“事涉之人,都交由宗人府,严加审问。何太医,如今为太子妃请脉的,可是你吗?”   何太医慌忙摇头:“为太子妃请脉的,乃是一位姓王的太医。”   皇上点点头:“传朕的旨意,接太子妃到安王府来。”   传旨之人未接回仪蓁,却带来一个好消息,太子妃提前临盆,诞下皇太孙,嫦曦暗暗为仪蓁松一口气,总算没有连累到她。   皇上闻言看不出喜怒,揉揉额角站起身:“还真是乏了,也该回宫去了。”   嫦曦看向怀瑾,他却只看着皇上,温和说道:“儿臣恭送皇上。”   怀瑾送了出去,舜英等人早已被宗人府拿走,其余人都退了下去,嫦曦看着绿竹:“绿竹,这是……”   绿竹叹口气:“早就料到会有后招,只怕她早已备了一个男婴充数,谁又敢说不是太子妃所生。”   嫦曦疑惑道:“皇上,就忍了吗?”   绿竹摇头:“我也不知道,等王爷回来,一切自见分晓。”   嫦曦看着窗外明月:“我们看月亮去吧。”   绿竹点点头,嫦曦缓步走着:“看着月亮等王爷回来。”   绿竹一笑,回头吩咐人在花园中摆了月饼瓜果,月下对酌,嫦曦有些心不在焉,绿竹淡淡说笑着,月影西斜,不见怀瑾回来。   嫦曦一叹,说声回去吧,各自回到屋中,嫦曦大睁着双眼,只想要一个答案,拂晓时分不见怀瑾身影,朦胧睡了过去。   醒来时,绿竹正在外屋等着,看着她斟酌良久,笑说道:“王妃该是知道,皇后身后有强大的后族和大臣,这一件事,并不足以扳倒皇后,王爷为的,只是让皇上对皇后起了疑心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绿竹见过怀瑾了?”   绿竹说声没有,看着嫦曦道:“只是担忧王妃,是以前来解劝。”   嫦曦手掌紧抓住桌沿,隐隐有些发颤:“难不成,此事就这么算了?”   绿竹低头沉默,嫦曦低低说道:“不知怀瑾怎么想。”   绿竹察看嫦曦神色:“王妃,可会责怪王爷吗?”   嫦曦没有说话,屋外怀瑾归来,正听到绿竹问话,他顿住脚步苦笑,她怪与不怪,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自己眼下无能为力,不能给她一个交待。   他想着昨夜皇上说的话:“怀瑾啊,如今有了皇太孙,你母后再也不会拦着彦歆生孩子,你们想要几个要几个,以前的事,不要再提了。”   一向顺从的安王倔强看着皇上:“可是父皇,太子妃若是假孕,这皇太孙的血脉……”   皇上竟笑了笑:“父皇心中有数,此事只是猜测,没有凭据……怀瑾啊,你的王妃受了委屈,回去好好安慰才是,不用再送了。”   安王站着未动,皇上前行几步又转回来,拍拍安王肩头:“怀瑾啊,皇后一族树大根深,单单这一件事,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。”   安王侧开身子,说声恭送父皇,皇上走后,他一直原地站着,站了一夜,直到天光亮起,方才回来,他知道嫦曦在等他的答案。   他大步走了进去,朝绿竹摆摆手,绿竹一福离去,他手抚上嫦曦肩头:“一切已有打算,可肯再等等吗?”   嫦曦没有抬头,良久方吸吸鼻子说道:“我只是心中烦乱,我会等的。”   怀瑾松一口气,嫦曦又说道:“你怎么打算,可肯告诉我?”   怀瑾点点头,说得简略却明白,嫦曦听完长长吁一口气:“听来倒是不错,只是可能三五年,也可能十年八年。”   怀瑾道:“我也这样想,可昨夜父皇一句话,我判断,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。”   嫦曦扶上额头:“我这几个月不是在白忙?我做的那些都不过孩子手段。”   怀瑾摇头:“若不是你,舜英做的事怎么会有凭据?”   嫦曦看着他:“我做的,真的有用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自然有用,不过只要我在,你不用做这些。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做这些很累。”   怀瑾笑笑:“还是要做,你能自保,我才能放心。”   嫦曦笑了起来,怀瑾看着她的笑容:“总算肯跟我笑笑,就是头发散乱面目浮肿,有些难看。”   嫦曦捋着头发反唇相讥:“安王就好看了吗?两眼都是血丝,下巴上都是胡茬。”   怀瑾一笑挤上榻来,脸贴住她的,硬硬的胡茬扎着她的脸颊:“让我抱着你睡会儿。”   嫦曦嗯一声:“对了,怀瑾去了广阳郡的时候,我的枕头和被子不见了,只得换了新的。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只是脸颊浮起淡淡的红色,脸贴在嫦曦背上,假装睡着了。   33贺皇太孙   似乎刚合上眼,青梅进来叫醒嫦曦,说今日都要去太子府,庆出生,嫦曦起来梳洗换衣,怀瑾倚在榻上看她穿好衣衫,从怀中掏出一块紫玉来递了过来:“正好配你浅紫色的衣裳。”   嫦曦接过去:“是个稀罕物事,哪来的?”   怀瑾笑笑:“在山中挖的。”   嫦曦戴上:“我挺喜欢。”   怀瑾点头说声好看,略略嘱咐嫦曦几句:“昨夜之事,皇后受了惊,见着她只要客套礼数,不可多言。”   嫦曦答应着走了,怀瑾仰倒在榻上,其上有她的余香,刚刚抱着她,心猿意马的怎么也睡不着,却不想造次,生怕再惊着她,她是喜爱闺房之乐的,就等着她愿意的时候吧。   嫦曦到了太子府,见着了卧床的仪蓁,又黄又瘦眼窝深陷,嫦曦心中叹了一声,初见时她端庄明艳身形丰腴,如今竟成了这般摸样,仪蓁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,嫦曦问候几句也就出来,和众人正寒暄着,帝后到了。   皇后穿了大红,一脸喜色,抱皇太孙在臂弯中,皇上也过来逗弄,有太监抬进一箱箱的赏赐,皇后亲自安抚过太子妃,受了众人庆贺,一眼瞧见人群中的安王妃,含笑唤过来拉着手笑道:“气色越发的好了,呀,这紫玉不错,此种臻品宫中都难得一见,这紫玉呢,能驱避邪魔招来祥瑞,而且治病安神。”   旁边围着的命妇都笑着凑趣,有的说只有安王妃这样的美人,方能配得上这美玉,有的说瞧皇后娘娘对安王妃多好,亲生的母女也不过如此亲昵,嫦曦听了莞尔一笑,盈盈站起到皇后身后,手搭在她肩头。   不想看到皇后的脸,真想趁着现在手下使劲,将她勒死,嫦曦心中翻滚着,旁人看来却是一副姑侄亲近画面。   皇后先是一愣,自从她让彦歆服药,彦歆再没有和她如此亲昵过,因膝下没有公主,彦歆小时候一直视她如亲生,深宫寂寥,她若解语花一般让自己开怀,接她常住在宫中,舍不得让她走。   其时皇上心思不明,一面独宠兰妃,一面加封广阳王,她看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与彦歆亲昵,也就放任着不管,太子要与大族王家结亲,以拉拢士人,而彦歆,是许给二皇子还是三皇子,她一直没有定夺。   一次宫宴,皇上多喝了些,看着兰妃说道,真象啊,气韵象极。皇后看着兰妃,心中一阵冷笑,皇上说的,是燕贵妃燕昭月,那夜皇上如她所料,去了兰妃寝宫,有内侍听到皇上尽兴时,连喊了几声昭月。   是以,她决意将彦歆许给怀瑾,她知道怀玉哭着去找彦歆,知道彦歆和他来往频繁,心中略略有些愧疚,问起彦歆时,彦歆红着脸说了心思,原来只当怀玉是弟弟,只是怜其境遇,心里一直都是怀瑾,她才放下心来,能一举两得最好不过。   后来太子无嗣,她嘱咐彦歆用药,为安抚她,又将舜英给了安王,严命她看好安王妾室,哪个也不许先于彦歆有孕,包括舜英自己。   她知道彦歆委屈,可是她不能让步,皇上膝下皇子公主众多,只有太子是她亲生,太子资质平常心地又仁厚,皇上并不是很喜爱,皇上反而更欣赏怀瑾和怀玉,怀玉母妃出身低微,身后也无人支持,不足为虑,而怀瑾,母妃身份高贵,又有广阳王这样的舅父,为防皇上改变心意,她能做的只有两个,一是让太子妃尽快诞下皇太孙,二是不停壮大后族,拉拢朝中士族。   再喜爱彦歆,也只能让她暂受委屈,有朝一日太子即位,仪蓁又和她亲如姐妹,只要怀瑾安心做闲散王爷,她自然能远离宫廷争斗,安享荣华富贵,多子多福,自己小女儿时的心愿也是如此,可叹进入深宫身不由己,如今只能让彦歆替自己得偿了。   皇后的思绪飘出很远,良久方收了回来,拍拍彦歆的手,转过头去冲嫦曦笑着,这一刻她的笑容果真是慈爱的,嫦曦看着她的眼睛,心底下微微一酸,历经千年,母亲的样子早已淡去,此时嫦曦却觉得,母亲的眼神定然和皇后一样。   屋中传出婴儿嘹亮的啼哭,嫦曦想起自己失去的胖娃娃,手下一顿,皇后笑道:“你身子弱,坐下歇会儿,我该回宫去了。”   众人恭送了皇后,陆续离去,嫦曦要走时,被人拦下了,说是太子妃正候着。   仪蓁独坐屋中,看嫦曦进来浮起笑容,招呼嫦曦坐下,未语泪先流,嫦曦也不安慰,淡淡说道:“折腾一场,仪蓁姐姐得了一个孩子,我却失去一个孩子,该哭的好象是我。”   仪蓁停了哭泣,怔怔看着她,嫦曦扯扯嘴角:“不是去年那个,是今年,今年四月的事,先是灌我喝醒酒汤,后又在台阶上抹油,我一摔不成,就在红糖水中做了手脚,竟是防不胜防。”   仪蓁低下头去:“要论源头,都在我身上,若我肚子争气,也不至于害得你……”   嫦曦笑笑:“仪蓁姐姐本是明白人,如今竟糊涂了。”   仪蓁看着她:“我知道你来过我几次,可我先是被关了起来,后来终是屈服,因为母后日日将太子宣进宫去痛斥,太子至孝,又不忍怪我,心里不痛快,就出去纵马打猎,有一次从马上摔下,险些送了命,我只好屈从,母后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,每日肚子里塞了东西假装有孕,前些日子,不知从那儿弄来几个孕妇,就关在后园里,昨夜不知为何,突然就派人来为我接生,那个孩子……”   仪蓁捂上了脸,好半天才抽泣着说:“那个孩子,是被人从母腹中硬生生剥出来的,所幸头一个剥出的是男婴,若不是,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……那孩子的母亲今日早上死了,听人说眼睛都没闭上,刚刚母后进来,我不过问一句,可曾厚待她的家人,母后痛斥我懦弱,说我难当大任,净给她添堵。”   仪蓁又哭起来,嫦曦听到将孩子剥出来,害死那孩子的母亲,心里更加愤恨,紧紧咬住了嘴唇,仪蓁低泣道:“从小她们就告诉我,我是未来的太子妃,以后的皇后,执掌后宫母仪天下,我的一切都要为了维护皇家,可如今,乱了皇家正统血脉,我心里愧疚不已,日夜难安。”   嫦曦看着她消瘦的容颜,问道:“那太子呢?有何作为?”   仪蓁摇摇头:“太子一度想要将此事禀告父皇,可又怕连累了母后,只能忍耐,因屡受母后逼迫,萌生了退意,说是要将太子之位给怀瑾,带着我和瑶儿隐居去,刚刚午宴时,又过来安慰我,说是给了那位孕妇的家人重金,请我放心,并说要善待这个孩子,视如亲生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拉住仪蓁的手,枯瘦干涩,叹气道:“劝仪蓁姐姐几句,万事朝前看,这样悲痛哀叹于事无补,不如放下心思看开一些,若能做些什么就放手去做,若无能为力只能暂时忍耐。”   仪蓁沉默着长声叹息,嫦曦唤人带瑶儿来,瑶儿如今四岁,穿着粉色宫装,头上梳了双髻插了宫花,脸蛋圆润粉嫩,大眼睛扑闪着,看见嫦曦叫了声二婶婶,爬到她腿上搂住她脖子:“二婶婶好些日子没来看瑶儿了。”   嫦曦笑起来:“瑶儿长大了,更漂亮了,无事时要多陪陪你的母妃,知道吗?”   瑶儿歪歪头:“瑶儿知道,可是皇祖母总让瑶儿进宫。”   嫦曦指指她肚子,瑶儿咯咯笑起来:“瑶儿若不想去,就装肚子疼。”   嫦曦哈哈大笑:“二婶婶可没说啊,是瑶儿自己说的。”   仪蓁也难得露出了笑容,嫦曦将瑶儿放到她怀里,仪蓁贴住瑶儿的脸,母女两个亲热一会儿,嫦曦才叫人带瑶儿离开,对仪蓁说道:“仪蓁姐姐有太子,有瑶儿,为了这些你在意的人,也要想开些,皇后不会永远是皇后,总有一日成为太后,到那时,就是摆设而已。”   仪蓁一把捂上嫦曦的嘴,嫦曦拍开她手:“我说的不过是实话。”   仪蓁点点头,捂嘴笑了,嫦曦凑到她耳边:“我又做了桂花酿,可想喝吗?”   仪蓁犹豫着,低低说了声,想……   二人相视笑起来,想起去岁中秋过后,曾有的欢快时光,仪蓁笑问嫦曦,怀瑾如今和她如何,嫦曦说挺好,指指颈间紫玉,说是怀瑾一早给的,仪蓁拈着紫玉眼眸晶亮:“真好看。”   嫦曦看她露出欢颜,心中一时高兴,摘下紫玉呆在仪蓁颈间:“说是能驱避邪魔带来祥瑞,你带着吧。”   仪蓁摇头:“怀瑾给你的,我怎么能收。”   嫦曦拍拍她手:“我给你就收,别扭扭捏捏的,再跟怀瑾要一块就是。”   34奈何奈何   嫦曦高高兴兴回到王府,怀瑾正坐在院子里等她,石桌上满满一盘子葡萄,她净了手坐下来,吃得无比香甜,怀瑾看她一眼:“今日很高兴?”   嫦曦一边嚼着一边说:“高兴,劝得仪蓁想开了些,你不知道,她有多可怜,人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。”   怀瑾拿帕子擦擦她下巴上的葡萄汁:“仪蓁啊,那样都好,就是迂腐些,这些世家大族总是从小灌输儿女们许多规矩,难免束缚了她们,彦歆也是一样,好在你不是,慢点吃,都是你的。”   嫦曦将盘子挪得近了些:“早说嘛……”   怀瑾看着她的吃相,笑了起来,本来担忧她因落胎受到刺激,影响了性情,如今看来她还是她,只是多了防范之心,不会任人宰割,这样就好。笑看着嫦曦,心里缓缓舒展开来,待看到她颈间,笑问道:“紫玉丢了?”   嫦曦摇摇头,咽下满嘴葡萄说道:“送给仪蓁了,不是可以治病安神吗?”   怀瑾微皱了眉头:“你可知,那块紫玉怎么来的?”   嫦曦认真看看他:“怎么?舍不得了?你这人小气,再给我一块就是。”   怀瑾手指敲了敲桌面:“再没有了,那不只是一块紫玉,那是……”   怀瑾想说,那是我的心意,那是我在军营中时,听说附近山上有紫玉矿石,想起你爱穿紫衣,想起你说没有贴身之物,只要有难得闲暇,我就去劈山采石,有时候是夜里,无数次打开都是空的,采了上百块石头,才得到那块紫玉,低着头终是说不出来,看着手上留下的老茧和疤痕,不由暗自叹息,自己这一腔热情,所为何来?   嫦曦嘟囔道:“紫玉就是紫玉嘛,什么不只是一块紫玉……”   怀瑾闻听更添了一丝怅然,看她对那盘葡萄都比自己好些,站起身出门去了,嫦曦吃饱抬头时,对面的人已不见,怎么无声无息就走了?   叫人过来净了手,跑到麒儿屋中和他玩儿,怀瑾就站在院门外,听着她笑声飘出,无奈摇头,除了多了些防人心计,依然是没心没肺。   一路闷头走着,不觉来到绿竹院门外,跟绿竹这丫头谈书下棋也好,迈步走进,绿竹遣退左右笑道:“哥,你怎么来了?你不在家时,我和王妃日日相伴,你回来了,我想着去,又怕扰了你们。”   怀瑾爱宠得摸摸她头发:“这么一说,好像我不该回来。”   绿竹拉他坐下斟了茶:“不是,你该和王妃在一处才是。”   怀瑾叹口气:“她呀,有我没有都是一样。”   绿竹笑道:“谁说一样的?落胎那日,王妃心都快碎了,硬是撑着没掉一滴眼泪,夜里都爬起来想着对策,这几个月努力打理王府,会看帐了,珠算也会了,一副主母的派头,你一回来,又是以前那个王妃了,先是哭得泪人一般,这两日又万事不管了,贪吃贪睡的,还不是心里有了依靠。”   怀瑾一愣,她竟学会了看帐和珠算?她打理王府?她是那样随意散漫的人,心里有疼涌了上来,半晌沉默方说道:“依靠归依靠,心里终是没我。”   绿竹笑道:“你心里有了她,然后竭尽全力让她心里有你,不就行了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绿竹,难啊,我看她心里除了吃睡和胖娃娃,再没有旁的。”   绿竹轻笑道:“哥,你可真笨。”   怀瑾看看她:“可不是吗?也就绿竹知道,哥哥我是个蠢笨之人。”   绿竹嘻嘻笑了起来:“是只有我敢说,别人不敢说吧。”   二人笑起来,那头麒儿睡着了,嫦曦葡萄多吃了些,想着走动走动消消食,绿竹今日没来,就到她屋里坐坐,进了院子,丫鬟们刚要通报,嫦曦嘘了一声:“我吓吓她。”   上了台阶隔窗听到绿竹叫哥,然后是怀瑾低低的笑声,似乎十分开怀,再听却没了动静,一阵安静后,绿竹催促:“哥,你倒是快些啊。”   怀瑾带着笑意说道:“刚刚走神了,我们从头再来。”   二人本在屋中下棋,嫦曦却想歪了,促狭笑道,他和绿竹房事的时候,喜欢听她叫哥?哥哥妹妹的,倒有些意思,屋内又传来绿竹的声音:“哥,你可真是的……”   怀瑾笑说道:“再来再来,小丫头,就你伶俐。”   绿竹低低笑起来,嫦曦听到那一声亲昵的小丫头,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不自在,几步下了台阶,对青梅招了招手:“走吧走吧。”   走到后花园,看到桃李满园,很快忘了心中不自在,踩了梯子摘了满满一竹篮,令人给仪蓁送去,回到屋中觉得疲惫,爬上榻睡去了。   醒来时怀瑾坐在榻旁,翻个身没有理他,怀瑾笑说道:“听说学会珠算了?”   嫦曦点点头,怀瑾又说:“听说会看账本了?”   嫦曦又点点头,怀瑾笑出声来:“还会了些什么?”   嫦曦从枕下掏出一个香囊,怀瑾接过去:“你缝的?”   嫦曦看着他的笑容,一把抢了过去:“反正你也不稀罕。”   怀瑾抢了过来:“给我缝的?”   嫦曦嗯了一声,怀瑾塞进袖子里:“谁说不稀罕,我看很好。”   嫦曦指指他袖子:“你不拿出来,看看那绣工?”   怀瑾拿出来一看:“绣的是一枝桃花嘛。”   嫦曦高兴得笑了,总算有人能看出来她绣的是什么,怀瑾心想,若不是绿竹提前说起,还真看不出来绣的什么,端详一会儿放进袖子里,手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着,低低问道:“想不想……”   嫦曦往后躲了躲,怀瑾松开了手,笑道:“起来吧,带你骑马出去走走。”   刚出二门,有人疾步跑过来,看一眼嫦曦,怀瑾沉声说道:“无妨,讲……”   那人躬身一礼,低低说道:“有了吉王的消息。”   怀瑾看一眼嫦曦,嫦曦挺了挺胸:“我也要听。”   怀瑾说了声好,那个好字里,怎么听都有含着些无奈,那人说道:“皇上给了吉王一支百人的精锐,他们乔装进了塔城,许是他们的身手惹人注意,过几日就暴露了……”   嫦曦在旁笑道:“怀玉长得太俊,再怎么乔装,也掩不去一身纨绔气,傻子都能看出非富即贵。”   那个人顿住没有说话,怀瑾瞪嫦曦一眼,嫦曦吐吐舌头,指指那人道:“怪我多嘴,接着说接着说……”   那人吸口气接着说道:“暴露后被人围住,轮番猛攻,半月后全军覆没,吉王,不知去向……”   嫦曦感觉到怀瑾身子微颤着,声音里满是怒意: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。”   那人一躬身:“殿下,我们的人去了四拨,死伤大半,方打听到这些消息,塔城,已经是进得出不得了。”   怀瑾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,咬牙道:“狄庆,尽你所能,收集他们足够的罪证。”   那人应了声是,很快消失在门外,怀瑾全身僵硬着一言不发,嫦曦过去抓住他手,低低道:“怀瑾,只要没有见到尸体,人就还活着……”   怀瑾一用力,甩开她手,几乎是吼着说道:“他的死活,与我何干,他做了那样的事,早就该死。”   嫦曦揉揉手臂笑道:“行了,你就别嘴硬了,若非惦记他的生死,能派出那么多人打探他的消息吗?”   怀瑾恼怒中添了烦躁:“我是为了收集罪证,如今的塔城,竟成了他们的天下。”   嫦曦笑说几声是,拉住他的衣袖:“走吧,我们骑马去。”   纵马一路疾驰,不觉已到上次的山谷,下了马怀瑾脸色稍霁,心里却依然不痛快,嫦曦也不管他,挑一块干净石头坐下,望着蓝天白云说道:“今日不可相商要事啊,只是坐坐。”   怀瑾哭笑不得之下,怒火消散不少,坐在嫦曦身旁,嫦曦看马儿悠然吃草,咦了一声:“上次那匹不是千里驹吗,怎么就换马了?”   怀瑾顿了一下:“这匹更好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,往怀瑾身上一靠:“花隐眼看要生了,怀玉又生死不明,唉……”   怀瑾声音有些发沉:“你很关心他?”   嫦曦唉了一声:“自然关心了,他是麒儿的爹嘛。”   怀瑾捏了捏拳头:“我去广阳郡操练兵马,也没见你多问。”   嫦曦笑了一声:“你和赤云对决呢,也不过是演练,又不会真刀真枪,不像怀玉,是真的出生入死。”   怀瑾手臂上的箭伤隐隐作痛起来:“你以为,两军演练是小孩子过家家吗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我觉得差不多吧。”   话音未落,后背就是一空,仰倒在大石上,刚要责问怀瑾,听到一声马嘶,再看人已策马离去,嫦曦索性躺着,看着头顶蓝天,心想,原来这个人不只阴阳怪气,还喜怒无常。   眼看着夕阳西下,日头低垂,坐起身来心想,怀瑾去了这么久,怒气也该散了,怎么还不见回来。   天近黄昏时,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而来,马儿绕着她跑了一圈,马上的人突然悬身而起,手一探圈住她腰,将她拎到马上,嫦曦啊一声大叫,紧紧抱住了怀瑾的脖子,怀瑾扒开她手看着她:“怕了没?”   嫦曦笑道:“怕什么,挺好玩的,要不放我下去,再来一次。”   怀瑾皱皱眉头:“天都快黑了,我若不来找你,你找的着回家吗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找不着,我知道,你早晚会散了怒气,来找我回家的。”   怀瑾愣怔一会儿,长叹一口气,无力感升腾上来,一手圈住嫦曦的腰,一手抖一下缰绳:“你呀,果真是我的……走吧,我们回家。”   35顺水推舟   那夜回到府中,怀瑾看嫦曦进了二门,就转身走了,夜里没有回来,一向好眠的嫦曦,夜里翻来覆去睡得不太安稳,天光还暗着就醒了,无奈得趴在床上,竟满脑子都是怀瑾,他怎么没回来呢,若回来,定把持不住,要与他相商要事的。   想着就埋怨自己,昨日怀瑾问自己想不想,为何说不想,明明有些想的,谁让他叫绿竹小丫头,绿竹叫他哥哥,谁让他总到绿竹房里去,想到他昨夜可能又去了绿竹房中,不由举起拳头捶打几下枕头,想起和绿竹亲如姐妹,又不由有些歉然。   叹着气坐起身,看着窗外天光一点点亮起,听到青梅在外说:“王妃,三夫人求见。”   若漪?她可是安份好些日子了,将舜英关起来后,让她管家,出于意料,她竟然管得不差,有不周到之处,绿竹也悄悄弥补上了,嫦曦起来净了手脸,若漪进来了,嫦曦看她一眼,就吓一跳,脸黄黄的,头发有些蓬乱,衣衫也有些随意,嫦曦让青梅梳着头发,开口道:“若漪这是……”   若漪看了看青梅,嫦曦笑道:“就说吧,青梅不是外人……”   若漪咬了咬唇:“可青梅毕竟是还未出阁……”   青梅啪一下将梳子扣在桌上,迈步往外走,路过若漪身旁时小声说道:“本来最近这几个月觉得你还不错,还总悄悄帮你压着那些管事的娘子们,谁知王爷一回来,就恢复本性,又做这等可怜样,以后再不理你。”   她自认为小声,嫦曦还是听到了,不由就是一笑,若漪却是面无表情,待青梅出去,紧紧关上门磕下头去:“半月前就知道了,也知道王妃这几个月的处境,王妃这两年再不难为我,还让我管家,将我当人看,我自不能连累王妃,如今王爷回来了,少不得过来说一声,要杀要剐,任凭王爷处置。”   嫦曦身子前倾:“出什么大事了?”   若漪头更低垂了些,声音也更低:“这几个月奉王妃命理家,每月初一十五也要代王妃去相国寺上香,五月的时候进相国寺看牡丹花,认识了一个书生,他吹一管好箫,我情不自禁随着音律起舞,相互引为知己,后来,后来就……”   嫦曦来了兴趣:“后来是不是就男欢女爱,没几个人能把持得住……”   若漪抬头看她一眼,又低下头去:“半月前月信没来,怀了他的孩子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:“那个书生可知道?”   若漪摇摇头 “本想中秋上香的时候告诉他,不想王爷回来了,什么能逃得过王爷的眼睛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那若漪如何打算?”   若漪坚定说道:“若王妃放我一条生路,我就出府寻他去,若王妃要我的命,我也无话可说。”   嫦曦看着她:“好个若漪,倒是个痛快人,但愿那个男子莫要辜负你。”   若漪抬起头来,嫦曦笑说道:“收拾东西出府去吧,需要做什么我也不懂,绿竹和青梅会做好,能带走的金银啊首饰啊,就都带走。”   若漪不置信得睁大了双眼:“王妃……”   嫦曦摆摆手:“不是说,有情人应当终成眷属吗?对了,那个书生可应了你,要娶你为妻吗?”   若漪红着脸点了点头,嫦曦笑道:“那就好,你好自为之吧。”   若漪迟疑道:“王爷那儿……”   嫦曦皱皱眉头:“我跟他说。”   说罢扬声唤青梅进来,嘱咐她去找绿竹,还若漪自由,若漪没想到如此顺利就放她走,张口结舌站着,不知该如何是好,青梅摁她肩膀一下:“还不磕头谢过王妃吗?”   若漪又跪了下去,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,起身迈步刚跨过门槛,看到安王疾步而来,忙拜了下去,安王看她一眼,笑得有些古怪:“若漪原来在此处,昨夜有人夜闯王府,被绑了起来,正等待发落呢。”   若漪身子一颤,眼泪流了下来,软倒在石阶上央求道:“王爷开恩。”   安王一笑:“果然不出本王所料,来人……”   嫦曦已跑了出来:“怀瑾,放她走吧。”   怀瑾挑了挑眉,在石凳上坐定:“为何?”   嫦曦理直气壮:“你又不当若漪是妻子,何必霸着不放,你这人,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,好生没意思。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你当真想放若漪走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当真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也行,你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   嫦曦痛快说道:“好,说出你的条件。”   怀瑾摆摆手:“若漪,走吧,那书生关在耳房,青梅,嘱咐绿竹莫要亏待了她。”   青梅带着若漪走了,嫦曦觑着怀瑾:“三个美妾,没了两个,你舍不得了吧?”   怀瑾朝她招招手让她过来,她却不动,蹙着眉头道:“有一件事,忘了问若漪……”   说着话,拔脚就往外追,怀瑾攒了攒眉,起身几步将她捞了回来:“什么事,问我就行。”   嫦曦推着他:“你怎么会知道,去年若漪落胎的事……”   怀瑾揽着她腰气定神闲:“一年了,还没想明白?舜英能让太医将你有孕说成无孕,自然也能收买郎中,将她无孕说成有孕。”   嫦曦眨了眨眼:“为何?”   怀瑾刮刮她鼻子:“一来试探你对妾室有孕的态度,判断你否真的王妃,二来名正言顺将玉虚请来捉妖。“嫦曦瘪了瘪嘴: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。”   怀瑾心想,我是什么都知道,就是不知道你为何对我毫不在意,猛然用力,抱起嫦曦将她扛在了肩上,嫦曦尖叫一声,怀瑾笑道:“刚刚说答应我的条件,条件就是陪我欢喜一场。”   嫦曦没说话,怀瑾咬牙道:“不答应的话,就派人将若漪和奸夫抓回来,千刀万剐。”   嫦曦忙说了声好,怀瑾笑起来,进屋将嫦曦扔在榻间,欺身上来吻住她的唇舌,恣意品尝着她的滋味,唇舌纠缠半晌,喘息着看着嫦曦:“还是不想吗?”   嫦曦被他的气息围绕着,早已情动,两手搂住他的颈项,双眸晶亮看着他,舔了舔嘴唇道:“还要……”   怀瑾一笑,手探入她的衣衫,意乱情迷间,听到嫦曦叫了一声哥哥,一个激灵看向嫦曦:“叫我什么?”   嫦曦带着笑意挑衅道:“你不是喜欢别人在床榻间叫你哥哥吗?”   怀瑾皱了眉头:“胡说八道。”   嫦曦哼了一声:“别人叫得,我也叫得。”   怀瑾看着她别扭的样子,捏捏她脸:“这可是你答应我的条件,不许捣乱。”   嫦曦不说话了,怀瑾看她蹙着眉头,也就兴致索然,嫦曦看他颓然躺在身旁,怕他起来差人追若漪去,拉拉他衣袖:“怀瑾,我们说说话。”   怀瑾嗯了一声,嫦曦道:“你怎么那么好心,放了若漪走。”   怀瑾头枕着手道:“若漪象极年轻时的母妃……”   嫦曦侧起身子,手支着腮:“容貌虽象,气韵却相差甚远。”   怀瑾叹口气:“那也是我一个念想,当初太子就因这个,将若漪送来,试图让她牵绊我,谁想若漪进了府中,彦歆处处压制她,她又不若舜英精明,绿竹她更比不上,下人们都嘲笑她是舞娘,我怜她处境,常去她屋里坐坐,旁人才让着她些。太子见她无用,也就随她去了。昨夜父皇召了我去,装作无意问起若漪,我想来想去,难道父皇如今年纪渐老,想起母妃来了,是以对若漪起了兴趣,他年老昏庸,我却不想将妾室献给他讨好,正想将若漪放走,回府碰上守卫们审问那个刺客,内宅就这么几个人,他一个文弱书生,不外为个情字,我就猜是若漪,顺水推舟放她走吧。”   说着话,嫦曦的拳头已捶上他胸口:“明明顺水推舟的事,还拿什么条件要挟我。”   怀瑾叹口气:“你呢,明明答应了,还是不肯。”   嫦曦趴在榻间,也跟着叹口气,心想不是我不肯啊,想起你和绿竹那般亲密,我就难受,为何要难受,我又想不明白,她心肠纠结,怀瑾听她叹息,却以为她又想起落胎之事,怏怏起身正要离去,嫦曦从榻上挑起,从身后抱住他,饱满的胸脯紧贴着他的后背,喃喃说道: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才不要想那么多,我何时也成了婆婆妈妈之人。”   怀瑾不动也不说话,嫦曦手探进他衣襟摩挲着,热热呼吸在他耳畔:“我也想,有时候夜里梦见,梦见怀瑾让我死去活来……”   怀瑾猛得转过身来,紧紧抱住了她,隔着衣衫吻在她的胸前,嫦曦唔了一声,抱住他腰仰倒在床榻间,任由他施为着,轻喘着说道:“这次由着你,下次由着我。”   怀瑾心里蛰伏的兽猛窜了出来,吸吮变成啃咬,手下用力,撕扯开她的衣衫,在她腰腹间揉捏流连,嫦曦的呻吟里带了颤抖,扒开了怀瑾衣衫,一点点抚摸着他的腰身,手指停留在一处疤痕上时,睁开迷离的双眼,轻喘着问道:“以前没有这道疤痕的,怎么……”   再要问下去,怀瑾的唇已堵住她的唇,心中有淡淡喜悦晕了开来,或许,她还是有一些在意我的。   ……   36雪地静思   天气一日日转凉,秋风渐紧,嫦曦的屋子里却暖意融融,怀瑾除了上朝,总在府中陪着嫦曦,二人品茶看书下棋,若谁起了话头,就有说不完的话,有时也起争执,有时争执到天光亮起,嫦曦困倦得熬不住,就举手投降。   只是纵情贪欢时,偶尔嫦曦会起忧心:“万一再有身孕……”   怀瑾总是答得笃定:“没有万一。”   嫦曦就问:“为何?又偷偷给我吃药了?”   怀瑾就板起脸:“别再问了,信我就是。”   嫦曦也知道怀瑾比她还在意落胎之事,就不再多问,心中盘算若是有了,我躲出去,生了再回来,看谁还能对我下黑手。   九月初,花隐诞下一位公主,皇后让她回了吉王府,麒儿也回府去了,怀瑾上朝的时候,嫦曦独自消遣无趣了,就常常邀绿竹来,见着她总免不了抱愧,可劝着怀瑾去绿竹屋里的话,再也说不出来,心里疑惑自己沾染凡俗之气久了,竟越来越小器,再也大度不起来。   绿竹却没事人一般,整日笑嘻嘻的,怀瑾一回来她就回避,怀瑾不在家才肯过来,青梅悄悄跟嫦曦说,长丰总给绿竹送信过来,说都是广阳郡来的,嫦曦心中了然,看来绿竹是跟定了赤云,不打算再理怀瑾了,心中莫名得释然。   金秋十月时,柴式彰入了户部,秘密调查库银收支,并在朝中广泛结交大臣,长丰被派往广阳郡,升任五品武威将军,做了赤云帐下的副将,一切都照着怀瑾的筹谋,在慢慢得推进。   十一月的时候,京城飘落今冬第一场大雪,午后天色放晴,怀瑾带着嫦曦出门踏雪,傍晚归来时,狄庆带了一位姑娘候在二门,冲着怀瑾抱拳:“幸不辱使命。”   怀瑾一点头,掏出一厚叠银票递了过去:“好好犒赏你的手下。”   狄庆点头去了,怀瑾温和问道:“姑娘如何称呼?雪飞先生是你何人?”   那位姑娘抬起头来,衣衫单薄破旧,不掩其净玉明花一般的气韵,眼眸中也一片坦然,声音清清冷冷的:“我叫做傅云环,傅雪飞乃是家父,家父躲了十多年,依然是躲不过你们这些人,说吧,你们想要怎样?”   怀瑾微微笑了笑:“不愧是雪飞先生传人,如此美玉一般的人物,倒是本王的属下怠慢了。”   怀瑾说着话,解下身上斗篷,披在了云环身上,嫦曦眼皮跳了跳,两只手绞在了一起,怀瑾不动声色阻止云环躲避,亲手为她披了斗篷,笑说道:“在下安王叶怀瑾,这是本王的王妃,云环姑娘放心,在下无丝毫恶意,苦苦寻找雪飞先生,只为求证一事,事毕后,任雪飞先生和云环姑娘来去,任何心愿,只要本王能够做到,定万死不辞。”   云环一声冷笑:“我如何信你?”   怀瑾依然笑得温文:“姑娘且安心住下,信与不信,年底可见真章。”   怀瑾一伸手:“姑娘请吧。”   回头对嫦曦说道:“烦劳王妃安排云环姑娘住到若漪院子里吧。”   嫦曦不动,低声嘟囔道:“不是该住到舜英院子里吗?”   怀瑾没有听清楚,亲切护送云环进了二门,将嫦曦远远落在了身后。   嫦曦定定站了一会儿,这云环飘逸出尘,竟比仙人还象仙人,想起怀瑾说她美玉一般,想起怀瑾亲手为她披了斗篷,而且是怀瑾的斗篷,嫦曦走过石墙边,顺手揪一根枯草,一边走一边狠狠撕扯,待回到院中,满手都是草屑,青梅一看到她就嚷道:“王妃怎么了?嘴噘得那么高。”   嫦曦没有理她,进了屋斗篷也不脱,呆坐着直到天黑,青梅端来晚饭也没吃,草草洗漱后睡下了,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,烦躁坐起身,一腔怨气发泄在怀瑾身上,住到若漪院子里,就差舜英院子里还空着了,这几个院子住不满,你就不舒坦是吧?   大声叫青梅进来吩咐道:“灯烛点亮,请王爷过来。”   青梅看她斗志昂扬的,忙说道:“这就去请。”   刚到门口,嫦曦说声回来,敛眸问道:“王爷今夜在何处?”   青梅有些愤愤然说道:“就在新纳的夫人那里,还邀了四夫人过去,听说三个人聊天说笑,不亦乐乎。”   新纳的夫人?嫦曦眉头攒在了一处:“谁说是新纳的夫人了?”   青梅咬咬唇:“都这么说,只差开脸盘发了,太子府连贺礼都送来了。”   嫦曦跳了起来:“这就找他去。”   青梅忙拉住了:“王妃,一府的主母要大度贤和,不可拈酸吃醋,那样就显出小家子气,日后下人和妾室都不服你,王爷也会不喜,再说了,王爷就喜爱云环那样的美人,超凡脱俗的,比四夫人还要清雅几分。”   嫦曦甩开她的手:“我吃不下睡不着,才不要什么大度贤和。”   气呼呼冲了出去,青梅拿上斗篷就追,忘了喊人跟着嫦曦,又是更深夜半,借着朦胧雪光一路往前疾奔,跑了一会儿才发现方向不辨,四周冷木萧瑟,不时有夜鸦鸣叫,嫦曦试着往相反方向走了几步,兜兜转转的,一回头发觉离灯火之处更远,心中一急脚下一滑,歪倒在雪地上,搓了搓手想要站起,脚下又是一歪,心里一叹,竟崴了脚,身旁又无支撑,坐在雪地上不由失笑,竟这般娇气了,想想刚开始修炼的几百年,隆冬大雪封山,经常挨饿受冻,不也都念着经文挺过来了。   再想想今日的事,何苦来呢,就是去了若漪院子,又能如何?跟怀瑾发作吗?惹得众人都不痛快,再说了,如果他要纳妾,他喜爱云环那样的女子,拦得了一时拦不住一世,嫦曦心头清明起来,手指拈诀,低低念诵道,无嗔无我无欲无求……   怀瑾正与绿竹云环清谈,青梅冲了进来,急慌慌说道:“王妃不见了。”   怀瑾豁然站起,喝问青梅出了何事,青梅忙说道:“刚刚王妃要过来,奴婢回屋拿了斗篷追来,谁知在门口一问,没见着王妃身影,奴婢才急了,王妃身旁没人打灯笼,雪后又白茫茫的,容易辨不清方向……”   怀瑾没等她说完,疾步奔了出去,站在门口仔细寻思两处必经的每一个岔路口,仔细一盘算,岔路连着岔路,她去的方向有数十种可能,打发人找来狄庆,低声吩咐道:“着你的部下,火速找到王妃,就在王府之内。”   狄庆愣了愣,找王妃,就在王府之内,王妃在自己家总不能丢了吧?他迟疑着问了句:“王妃是跟王爷闹别扭,藏起来了?”   怀瑾怔了怔,狄庆向来令出必行,从没有过疑问,压下心头急躁微微笑了笑,轻咳一声道:“王妃她,哦,是这样,王妃出去闲逛,久不见回,怕是迷失了方向。“狄庆依然疑惑:“王妃身旁竟无人跟着?”   怀瑾有些恼:“狄庆,今日实在话多。”   狄庆依然站着不动,怀瑾咬牙道:“今日不若往常,深夜训练你们,王妃性子糊涂,果真是走丢了。”   话音未落已不见狄庆人影,夜空里有照明弹破空而起,不一会儿有了嫦曦消息,在府后的树林边,怀瑾疾奔过去,就看到嫦曦坐在雪地中,面带微笑手指拈诀,若寺院中泥塑的菩萨一般,心头一拧,过去一把抱起她吼道:“大冷天的跑出来不说,还坐在雪地中,要不要命了?”   嫦曦不理他,往他怀中缩了缩,怀瑾感觉她身子冰凉,涩涩抖成一团,紧紧将她护在怀中,疾步往回走,一边走一边大声命人去请许慎行。   嫦曦昏睡了三天三夜,冻僵的身子回暖过来,神志也清醒过来时,怀瑾正趴在床边笑看着她,他详细问了青梅那日的情形,想到嫦曦是因为嫉妒,心里比蜜还甜,原来她是在意自己的,她会嫉妒会生气会使小性,看到嫦曦缓缓睁开双眼,笑着握住她手,却看到她双眸中一片冷清,悠悠开口说道:“无嗔无我,无欲无求,怀瑾,爱恨痴狂原来最沾染不得。”   怀瑾心中一凉,缓缓放开她手,讷讷说道:“你这是……”   嫦曦一笑:“我雪地静思,竟想明白了。”   怀瑾看着她,她笑得清淡:“一入红尘身不由己,果不其然,我变得小器嫉妒患得患失,真正成了凡夫俗子。”   怀瑾望着她:“如今呢?你要出世了吗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我会陪着你度过一生,这是我选的,不过,我再不会有那么多贪嗔欲念。你喜爱那个女子都行,要纳多少妾室都可以……”   怀瑾从欢喜的顶峰瞬间跌倒谷底,未听嫦曦说完,就失魂落魄冲了出去,青梅端着汤药进来,喂嫦曦喝着药,笑说道:“王爷总算能歇息会儿了,王妃那日回来都冻僵了,王爷急坏了,许郎中把过脉走后,王爷遵医嘱为王妃搓揉身子,疏通经脉,待回暖了赤身抱着王妃,厚厚棉被捂着,直到许郎中第二日来说行了,才起身下床,详细问了奴婢那夜的情形,竟失声笑了出来,然后就坐在床边,等王妃醒来。三日三夜没有合眼,每次端来饭菜,也只用几口……”   嫦曦想着他嘴角急起的水泡,双眸中的清冷缓缓裂开一条细缝,心里微微发疼,出世还是入世,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。   37为你入世   怀瑾接连几日没来,嫦曦一开始尚能平心静气,过几日念经也不管用了,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他来,他这几日宿在何处?在做什么?夜里睡得可好?嘴角的水泡可好了吗?喝茶他在茶水里,酿酒他在酒坛里,看书他在字里行间,走路时风里都带着他的声音。   刻意不问绿竹和云环,青梅却总要提起,说她们两个在房中做陶器呢,陶器原来是那么做出来的,又说她们两个在喝酒呢,喝得是王妃送的桂花酿,嫦曦心中嘟囔,绿竹许久不陪我喝酒了,怎么喝酒也不叫我,青梅又说,她们两个对对子,云环输了,顶着两个枕头站在院门外,脸上画成了小花猫,大声喊着,我是懒猫笨猫大馋猫,说是要念一百遍,好多人围着看热闹,嫦曦心动了,这样玩法,很有趣。   疾奔过去看时,云环和绿竹在玩弹球,从屋里到了院中,从院中到了院外,一直奔后花园而来,两个人交替弹着,灰头土脸十分投入,嫦曦看得心里奇痒无比,可看着云环,又犹豫了,怀瑾真的要纳她为妾吗?   身后有人笑说道:“两个可怜的小丫头,拼了命想要找回失去的童年。”   小丫头,还两个小丫头,嫦曦哼了一声,转身就往回走,听到怀瑾在身后说:“绿竹云环停下,到藏书阁去,有话要说。”   嫦曦脚步迈得更快,回到屋中气闷无比,竟当没看见我一样,一句话没跟我说,憋闷半天出门往藏书阁而来,倒要听听你们说些什么,刚行至假山石处,有人闪身出来拦住去路:“王爷吩咐,任何人不得靠近藏书阁。”   嫦曦挑挑眉:“谁在里面?”   卫士不说话,嫦曦喊道:“狄庆,狄庆,出来,本宫有话问你。”   狄庆闻声从藏书阁屋顶探出头,几步跃了下来,站在嫦曦面前,嫦曦指指藏书阁:“谁在里面?”   狄庆知道这位王妃不按常理出牌,怕她捣乱,忙老实答道:“王爷,四夫人,云环姑娘。”   嫦曦咬了咬唇:“既然重兵把守,他们可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?”   嫦曦啊一声捂住了唇:“他们一男两女,也太过淫/乱……”   狄庆嘴唇弯了弯,硬生生忍住笑意,旁边的属下却憋不住,嗤一声笑了出来,狄庆一指屋顶,那人忙蹬蹬蹬窜了上去,正色对嫦曦说道:“王妃错怪王爷了,王爷他们乃是在相商要事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凑到他耳边说道:“你知道你们这位王爷眼中,何为相商要事吗?相商要事就是男欢女爱……”   狄庆后退几步,看嫦曦一脸认真,扭头看一眼藏书阁,心里一声叹,自家王爷为之忧为之愁,为之自乱阵脚,为之冷床冷被独宿书房的,就是眼前这位女子?他摇摇头叹出声来,冷不防嫦曦尖尖食指伸过来,戳戳他额头:“让不让我进去倒是说啊,叹什么气?”   要说这狄庆呢,虽是一等一的高手,胸襟气度也是一等一的,可有一样,打小就厌恶旁人戳他额头,再加上四处隐身的都是他的属下,这脸往哪儿搁,当下脖子一梗脱口说道:“我为我们王爷叹气,王爷文韬武略,擅领兵富谋划,怎么会钟情于你,你如此的愚蠢……”   嫦曦指指自己:“愚蠢?你敢说我愚蠢,我被夸赞了千年,天资聪颖富有慧根,你敢说我愚蠢……”   说着话又一指头戳了上去,狄庆往后跳了一步:“王妃,末将最厌旁人戳我额头。”   “是吗?”嫦曦说着话,手指又戳了过去,嘴里说道:“偏戳你额头,你能怎样?今日将你额头戳个稀烂……”   怀瑾和绿竹云环说个大概,刚喝口茶,就听到外面传来嫦曦的喊叫声,皱着眉起身打开窗户往下看,看到狄庆上窜下跳得躲避,嫦曦提着裙裾在后面追,一边追一边喊:“狄庆,你若敢用轻功,就是欺负弱女子,胜之不武……”   狄庆果真慢了下来,嫦曦依然追不上,喘吁吁站住叉腰喊道:“狄庆,你敢目无王妃,本宫命令你站住。”   狄庆就站住了,怀瑾一摇头,看到嫦曦手指戳上狄庆额头,怀瑾走出藏书阁,看到屋顶上山石后树冠中有人探出头来,缓步走下石阶,一边走一边想,嫦曦这一闹,狄庆又该担忧他在属下心中的威信了。   狄庆看怀瑾出来,委屈喊一声王爷,怀瑾捉住嫦曦的手:“他本就腼腆,你捉弄他做什么?”   嫦曦笑道:“他腼腆?黑衣黑裤黑巾遮脸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无常驾到呢……”   说着话,上前猛一下解开狄庆头上黑巾,就是一愣,竟是以为唇红齿白的年轻人,苍白的脸上此刻有淡淡红晕,因黑巾猛然被揭开,往后一退手忙脚乱蒙上,怀瑾却刷一下又扯下来,嫦曦在旁哈哈笑道:“王爷也觉得你好看,不让你遮着。”   怀瑾温和说道:“狄庆,几年前你年纪小,手下这些人都是江湖草莽,不服管教,如今你经营数年,众人都知道你的本领,没有人会不服,这脸不用再遮着了。”   他说得轻松,狄庆却犹豫着,嫦曦在一旁捂上了唇,闷声说道:“我又惹祸了?狄庆,谁让你说我愚蠢的,我们扯平了啊,对了,长得俊又不是你的错,你就信怀瑾的话,先试些日子,有不听话的,就杀鸡给猴看。”   说着话,手掌为刀在脖子上一抹,狄庆揉着额头看看安王,安王正笑看着自己的王妃,柔声说道:“先回去吧。”   嫦曦看狄庆一脸不自在,点点头说了声好,走出几步又退回来:“狄庆,你订亲了没?我帮你找个好姑娘。”   说着指指身后:“青梅怎么样?”   青梅气得一跺脚,嫦曦笑道:“她是长丰的了,我再想想啊,想到了再跟你说。”   狄庆的脸涨得更红,怀瑾看着嫦曦走了,看着狄庆的大红脸说道:“黑巾还是先蒙上,过阵子再说。”   说着话一抬头,那些伸出的脑袋都缩回去了,狄庆蒙上黑巾刚要上屋顶,怀瑾摆摆手道:“该说的都说过了,都散了吧。”   回到藏书阁,云环和绿竹正等着,怀瑾一笑:“也说得差不多了,你们两个都是机灵丫头,到时候见机行事就行,回去接着玩耍吧。”   二人高高兴兴走了,怀瑾坐下来摇摇头,这么大的阵仗,严防死守的,跟云环绿竹商量冬至那日的事,所有人都严阵以待,被她一搅局,倒成了一桩闹剧,这么些年,没见过狄庆脸红,她怎么就能……   嫦曦听青梅说绿竹和云环回去了,终是忍不住,跑到绿竹屋中,和她们笑闹了一阵,加入了二人的游戏,三人尽情嬉戏夜半方歇。   回到屋中时,怀瑾正坐在窗下看书,见她进来微微笑道:“怎么才回来,等你好几个时辰了,饭桌上有点心,吃完了沐浴去。”   嫦曦摸不着头脑,看向他时,他已沉浸在书中,待沐浴后出来,窗下又没人了,心中有淡淡失落,叹着气进了里屋,迎面见他斜倚着床柱坐着,嫦曦愣怔着顿住脚步,怀瑾招招手,嫦曦走了过去,怀瑾捉住她手凝望着她,似乎要望到她的心底,嫦曦等着他说话,却是半天沉默无言。   嫦曦靠向他怀中喃喃说道:“今夜,该由着我了。”   怀瑾一声叹,仰倒在床上,任由着嫦曦,看她在身上跃动着,迷离中喘息着低语道:“嫦曦,为我,入世一回,可好?”   他的声音很低,低得嫦曦似乎没有听到,她已陷在欢愉中无法自拔,怀瑾苦笑着,放纵自己随她沉沦,云雨初歇时,嫦曦趴在怀瑾身上,沉默想着心思,怀瑾以为她睡着了,将她抱在怀中,轻抚着她的脸,低低说道:“贪嗔痴欲爱恨悲欢,嫉妒小器耍性子,我都喜欢,何止喜欢啊,已经为你着迷了,我只想要你活泼欢喜陪在我身边,不想看你无欲无求的清冷模样。”   嫦曦心中一颤,撑起手肘看着怀瑾,怀瑾没想到她还醒着,脸上浮现出赧然,慌忙要躲避她的目光时,嫦曦低头吻上了他的唇,蜻蜓点水一般,一下一下的,亲吻的间隙目光锁在他脸上,怀瑾的心突突跳了起来,期盼得看着嫦曦,嫦曦的唇吻上他的眉眼额头,叹息着说道:“出世还是入世,似乎已经由不得我了……”   38轮回一瞬   嫦曦一句话,惹得怀瑾夜里几回激狂,疯癫的热烈的缠绵的温存的,嫦曦在他的需索中如置身云雾,又恍若是梦中,高喊低吟翻滚升腾,如花一般怒放,忘了一切,甚至忘了彼此,似乎千年的孤寂只为等待今夜,等待这一刻,与他身儿心儿都揉在一处,从脚尖跟到发丝,每一处都舒展着熨帖着,紧抱着怀瑾,似乎有满腹的话,却又不知该说什么,只是一声声低唤他的名字,伴随着满足惬意的叹息。   二人力竭之时,嫦曦趴在怀瑾怀中,喟叹道:“快活欢喜原来没有止境,没有哪一次是最好,只有更好。”   怀瑾吻着她笑了,窗外有雪花飘落,轻轻的细细的,二人相拥着静静倾听。   天快亮时,嫦曦靠着怀瑾昏睡过去,睡着前心想,待睡醒了,要跟他说,不许喜爱云环,不许纳她为妾。   怀瑾看着她的睡颜,轻悄悄起身,出了门对值夜的人说道:“告诉王妃,本王出门一趟,冬至必归。”   嫦曦醒来时,不见了梦中人的身影,只听到这一句话,算一算,离冬至还有一个月,笑说道:“一个月嘛,很快就到了。”   谁知这一个月,从未有过的漫长,纵有云环绿竹陪伴,也觉度日如年。   等啊等,冬至终于来了,怀瑾却没回来,就连云环绿竹,也一大早就出府而去,百无聊赖想去藏书阁,在二门处,两个身形高大的护卫拦住她的去路:“王爷严令,任何人不得走出一步。”   嫦曦退了回来,朝着门外张望,除了那两个护卫,不见其他人影,怎么会如此冷清,出了什么事?为何绿竹和云环能出府,我却二门都出不去?   心突突跳着回到屋中,坐下来临摹字帖,临摹着手一颤笔尖一甩,颓然坐下了,坐了半晌又站起身接着临摹,怀瑾说冬至回来就会回来的,我只要在屋中安心等待,省得他回家找不到我。   直到夜幕降临,门环依然寂寂,嫦曦索性坐下廊下暖阁中向外张望,终于有个高瘦的人影远远而来,佩刀疾步走近,不顾青梅阻拦说道:“快请王妃。”   嫦曦冲出来,进来的是狄庆,身上多处刺破,脸上带着血痕,嫦曦一惊:“王爷他……”   狄庆一躬身:“王爷安好,请王妃即刻进宫。”   嫦曦松一口气,披上斗篷随着狄庆策马往宫中而来,长春宫灯火通明人影憧憧,嫦曦越过众人一眼看见怀瑾,他站在门口,闪亮的银甲加身,头盔抱在怀中,头发有些蓬乱,前额耷拉下几绺,瞧见嫦曦进来,大步走向她牵起她手,说了声过来,他的掌心微湿,步伐略略有些僵硬,嫦曦手捏捏他的掌心,看向他的脸,一眼瞧见鬓边血渍,惊问道:“你受伤了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别人的血。”   怀瑾拉她从后门进去,躲到帷幔后,微微笑道:“让狄庆带你来看看热闹,你不是最喜热闹吗?”   嫦曦凝神往外看,似乎是个书房,皇上坐在书案后,底下跪着几个人,一一看过去,竟然是皇后绿竹云环,还有一位斯文老者及两位中年男子,其中一位竟然是彦歆的父亲,她诧异看向怀瑾,听到有太监报说道:“刑部尚书,大理寺卿到。”   进来的是两位满脸肃容的中年男子,见了礼坐在一旁,有太监奉上几样物品,一个盒子几册卷宗,都打了封条,皇上唤一声安王,怀瑾抚一下嫦曦的肩:“就在这看着,那儿都不要去,也不要出声。”   嫦曦点点头,怀瑾走出去拆了封条,盒子里是一方玉玺,他拿起来询问道:“此是何物?”   大理寺卿起身说道:“刚从刑部押解出的,是昔年汪一鹤案的证物,汪一鹤私藏的前朝玉玺。”   怀瑾看着那位老者:“飞雪先生,你的私藏呢?可能拿出来给皇上看看?”   飞雪先生?那不是云环的父亲?听说是瑞国顶尖的玉匠,嫦曦仔细看去,老者身形高瘦相貌清癯,眉目疏朗,比云环更脱俗,只是满身满脸的风霜之色,似乎受了不少苦,一身青衫打着补丁,一个玉匠,怎么也不该如此寒酸,老者应了声是,从手上包袱里拿出一物,又是一块玉玺,和书案上的一模一样,怀瑾托在手中比了上去,两块玉玺流光生辉,掩盖了室内夜明珠的光华。   怀瑾又问:“飞雪先生可知,这两块玉玺如何区分?”   飞雪先生点点头:“桌上那块是在下拙作,区别只有一处。”   怀瑾点点头启开桌上卷宗,递给刑部尚书:“当年汪一鹤关于玉玺的辩称,请大人读给诸位。”   刑部尚书接过去,大声宣读:“臣不敢再家中私藏玉玺,此事定是栽赃陷害。”   怀瑾问道:“后来呢?”   刑部尚书低了头:“此玉玺和前朝记录一模一样,无人会信汪一鹤一面之词,因他狡辩,后来上了大刑。”   怀瑾点点头看向飞雪先生,飞雪指指玉玺:“桌上那块角上有一个小小的傅字,只有在阳光下可见。”   怀瑾又问:“当年,飞雪先生为何要仿制前朝玉玺。”   飞雪先生看向秦老爷:“当年秦老爷痴爱玉器,常常找在下打磨一些心爱之物,是以来往较多,有一日,秦老爷拿一块玉石过来,色绿如蓝温润而泽,笑问在下此玉做何物最妙,在下一时失言,说做玉玺最妙,第二日秦老爷拿一本书过来,上面有前朝玉玺的描述和图样,在下推辞再三,经不住对此物的喜爱,是以做了一块玉玺。”   飞雪先生,绿竹,云环,怀瑾一一询问,嫦曦从他们的叙述中,拼凑出往事。   当年秦老爷对飞雪先生给以重金,他却因心中忐忑没敢收取,慢慢的也就淡忘了此事,几个月后他出院门归来,惊闻兵部大司马汪一鹤被抄家斩首,他多方打听,方知祸事缘于一块前朝玉玺,他与汪一鹤打小相交,汪一鹤志在金戈铁马,他则爱玉成痴,二人朝着不同方向拼搏,各自心愿得遂,汪一鹤官拜兵部大司马,他则被奉为玉匠之神。   他们一直保持着儿时亲密的友情,他们的女儿,汪绿珠和傅云环,亲如姐妹,他们的夫人,温和贤良,二人每次把酒,都叹说满足,谁知祸从天降,他怀疑那块玉玺就是自己做给秦老爷的那块,他去找秦老爷,在路上遇一友人,攀谈中得知,秦老爷乃是当今国舅,也是新任兵部大司马的兄长。   此时方知上了别人圈套,断指发誓为老友报仇,没等到他行动,秦老爷来了,让他快快离开京城,否则难逃一死,他匆匆带着妻女离京远走,沿途留心寻找真正的玉玺,妻子在路途中病故,女儿跟着他受尽苦楚,他找到过前朝的太监宫女,甚至流落民间的王爷公主,却没有玉玺的下落。   经过几年东躲西藏,追寻他们的人没了耐心,或是他再形不成威胁,他才脱离被追杀的生活,女儿年岁渐长才在西北一个小山村安了家,女儿在家打磨些玉器变卖为生,他则接着四处寻找,一个多月前他回到家,却不见了女儿,几个年轻人候在家中,说女儿在京城等他。   汪绿珠,嫦曦看向跪着的绿竹,原来绿竹是汪一鹤的遗孤,此时方明了怀瑾和绿竹曾说过的话,嫦曦沉吟着,怀瑾已转向秦老爷,微微笑道:“敢问岳丈,那块玉从何而来?”   秦老爷身子微颤着抬起头来,皇后一挺身挡在了他前面,开口道:“兄长的玉,是本宫给的,兄长喜爱玉石,长春宫这样的玉何止一块。”   怀瑾看着皇后,缓步过去跪在她身旁,朗声说道:“父皇,母后总跪着,难免伤了身子,再说秦府的事,母后不见得知情,父皇,就让母后起来吧。”  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,怀瑾扶住皇后手臂,和气说道:“母后请起吧。”   皇后下巴微扬,不着痕迹避开怀瑾搀扶,站起身来昂首到书案旁坐下。   皇后默然坐着,没有看皇上,她只是不敢看,她冬至照例召兄长和弟弟进宫家宴,正说着话皇上悄无声息进来了,然后是安王,一身带血的甲胄,身后跟着一位老者和两个姑娘,她正要问何事,皇上已经喝令跪下。   她担心塔城事发,却原来不过是汪一鹤的旧事,她看着英姿勃发的安王,咬牙冷笑,竟翻出汪一鹤的旧事来,看来你蓄谋已久,不过依然太嫩了些,你不想想,当年汪一鹤军功卓著,若不是皇上默许,一块前朝玉玺岂能将他扳倒,他既有辩言,没有皇上点头,谁敢对他用刑?   只要揽到自己身上,皇上定会象以往一样,大事化小,她心里盘算着,就听到皇上说:“安王,接着问,问不出可以用刑。”   皇上声音温和,皇后闻听心中却如惊雷滚过,一句话,皇上意味已明,她看向低头跪着的弟弟秦钺,你可知今日,你就是当年的汪一鹤,当年扳倒汪一鹤,姐弟曾郑重说过前车之鉴,可大权在握永不满足,一步一步的,不觉已重蹈当年覆辙。   39丢死人了   秦老爷听到用刑二字,心里一缩,他不过一介书生,从无野心,以国舅之尊赋闲在家,平生所好不过是把玩玉器,十几年前,弟弟给他一块玉石,他爱不释手,弟弟在旁笑说:“若是雕琢成器,兄长看什么为最好?”   他拿出偶然得来的前朝玉玺,仔细比对,弟弟笑道:“竟是雕琢玉玺的好料。”   隔一阵子,弟弟又上门来,他拿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玺给弟弟看,弟弟拿过那块真的笑道:“仿制的几可乱真,哥哥留着,真的弟弟拿去用用。”   秦老爷自然不肯,弟弟软硬兼施,最终,他悄悄换了盒子,将假的给了秦钺,谁想今日成了罪证。   想想刚才妹妹的护弟之意,他也起了爱弟之心,这些年,整个家族都仰仗弟弟护持,妹妹在宫中地位也一直安稳,他仰起头尚未开口,一直在旁沉默的秦钺大声说道:“姐姐给兄长的玉石很多,唯有这一块是下官给的,下官为嫁祸汪一鹤,诱骗哥哥找傅飞雪做了那台玉玺。”   怀瑾看一眼秦钺,此人心机深沉,此刻紧要关头,迅速明了皇上心意,弃了自己保全皇后太子以及整个秦氏家族。   自从救出绿竹,他一面派人追查飞雪先生下落,一面寻找真的玉玺,四处寻得几块难分真假,想起岳父乃品玉高手,特意去找他品鉴,他看着那几台玉玺得意笑了:“绝对是假的,真的嘛……”   他没有说下去,一一端详着那些赝品,半晌摇头叹息:“谁也没有飞雪先生手艺高明,以假乱真无人能辨,当年汪一鹤……”   他又不说了,怀瑾却起了疑心,汪一鹤秦恩甫飞雪先生,他借着几丝线索去追查旧事,收买了秦恩甫的书僮,果然,那方真的玉玺在秦府。   去年腊月,他有意和凌薇打赌,诱她偷了出来,凌薇得到的是一窜稀有的红玛瑙。   拿到玉玺后,他加紧派人寻找飞雪先生,终于,狄庆凭借云环打磨的玉器找上门去,将云环带到了京城。   一月前,得知飞雪先生动身上路,怀瑾亲自带人前去迎接,看到飞雪先生,就将那方真的玉玺塞在他怀里,越接近京城,跟踪他们的人越多,快要抵达京城时,他们遭到伏击,然后一场恶战,所幸……   怀瑾捏紧了拳头,刚刚他一求情,皇上就让皇后起来,他就察觉时机未到,皇上准他追查汪一鹤的旧案,不过是要找一个处置秦钺的由头,一个汪一鹤,尚不足以逆到皇上龙鳞。   他下定决心,微笑着抬起头来:“既然真相已水落石出,请父皇定夺。”   皇上摆摆手:“削秦钺兵部大司马一职,羁押刑部密牢,无旨任何人不得探视。”   皇后看着弟弟怔怔落下泪来,器宇轩昂勇冠三军,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,秦恩甫想说什么,皇后狠狠瞪他一眼,他缩回头去,自小他就怕这个妹妹,长大后越来越怕。   好在,皇后抹抹眼泪,没有连累到秦氏一族,唯今之计只能丢弃弟弟了,眼泪又涌出来,整个兵部都在弟弟手中,各级官员都是他的旧部,不管谁接任大司马,都会拥戴太子。   皇后站起身,含泪看着皇上恳求:“臣妾想跟弟弟说几句临别的话。”   皇上点点头,皇后走到弟弟面前,就听到皇上沉声说道:“宣旨,兵部由太子掌管,大司马一职暂缺。”   皇后看向秦钺,秦钺也看向她,看着看着笑了起来:“阿姐,什么也不用说,我知道该如何做。”   皇后点点头,和颜悦色说道:“阿钺在狱中好好自省,阿钺的妻妾,本宫会照顾好,阿钺的儿女,本宫会视如己出。”   众人走出长春宫时,天光已微亮,嫦曦满腹疑问,碍着众人都在,不好问怀瑾,懒懒跟在他身后,他们的身影一出现在宫门外,长丰迎了上来,扶住怀瑾关切问道:“王爷可还撑得住?快上马车。”   一句话,似惊雷在嫦曦耳中炸响,仔细看向怀瑾有些僵硬的腿,以为他是紧张,原来受伤了,疾步冲过去,手脚并用上了马车,许慎行也坐在车中,刚要施礼,嫦曦摆摆手道:“什么时候了,还要这些虚礼,快给王爷诊脉。”   怀瑾一笑,身子一歪倒在嫦曦身上,嫦曦扶住他,解了怀瑾身上沉重的盔甲,看盔甲底下的衣袍血迹斑斑,怒气升腾起来,破口骂道:“哪个混蛋将他伤成这样?底下人怎么保护的?你也是傻,这么重的伤硬撑着,就不会先治伤再问案,真是气死我了……许慎行,赶紧为王爷医治,若有差池,将你的胡子一根根拨下来。”   凝神诊脉的许慎行吓一跳,倒不是怕拔了胡子,而是这个王妃泼妇一般的架势,几句话将王爷,王爷的敌人,王爷的手下,还有他这个郎中都骂了一遍,长丰亲自驾车,听到车内动静劝道:“阿姐,先别生气,王爷为了今日的时机,等待已久,昨日下午被挡在城外,对方拼死抵挡,好在傍晚时分,广阳王世子派我带人来助,才得以进城,若再迟一刻,秦钺就会离开宫中,他一离开,京城遍布他的人马,王爷就没有机会了……”   嫦曦没再说话,撕开怀瑾的裤腿,大腿上一处剑伤,皮肉狰狞外翻着怵目惊心,许慎行忙清理包扎,嫦曦声音低柔:“许郎中,你轻些,他眉头紧皱,一定很疼。”   许慎行点头称是,嫦曦又问:“可伤着了筋骨?”   许慎行斟酌说道:“此剑刺得极深,王爷要好生将养才是。”   嫦曦嗯一声:“可会跛腿吗?”   许慎行尚未答话,她叹口气说道:“若是跛了腿,他是不是就没那么多野心了,要不,许郎中疗伤时留一手,让他跛了算了。”   许慎行再次被吓一跳,嫦曦已抚着怀瑾的脸说:“还是尽力医好吧,就算让他放弃,也要心甘情愿才好,若受到半分逼迫,他的余生岂不是总有遗憾,那样太过无趣,还是医好了吧。”   怀瑾在昏睡中动了一下,靠得嫦曦更紧了些……   怀瑾醒来时,嫦曦正为他换药包扎,怀瑾的腿缩了一下,嫦曦抬头看他醒了,笑道:“别乱动。”   怀瑾又缩一下,嫦曦笑道:“怎么?害臊了?”   怀瑾点点头又摇摇头,迟疑问道:“你做这些,能做好吗?”   嫦曦眉头蹙了起来,啪一巴掌拍在怀瑾腿上,震动了伤口,怀瑾疼得一咧嘴,忙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好意,可我也不想变成跛子,让绿竹或者云环上药,是不是好些?”   一提绿竹云环,嫦曦绷紧了脸,将药扔在一旁,气呼呼坐着再不理怀瑾,怀瑾喊了声青梅,待青梅进来吩咐道:“请绿竹或者云环来吧。”   青梅看嫦曦神色不对,笑说道:“王妃,王爷的伤口就这么晾着,若是伤了风落下病根……”   嫦曦过来也不看怀瑾,低头为他上药,神色依然气愤,手下却又轻又柔,仔细上了药包扎好,一甩手出门去了,怀瑾愣愣看着伤处,包扎得很好,比军中的郎中包扎得都好,摇摇头笑起来,倒瞧不出她还有这一手。   过一会儿绿竹和云环来了,一进门就笑道:“哥,你醒了,怎么不见嫂子?”   云环也笑道:“绿竹啊,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叫哥哥了,高兴着呢。”   怀瑾看绿竹重新梳回发辫,笑说道:“还是姑娘装扮好看,原来委屈绿竹了。”   绿竹噘噘嘴拉住怀瑾的手不依道:“哥,你跟我说这样见外的话,我可不理你了。”   云环羡慕道:“有王爷这样的哥哥,好生令人羡慕。”   怀瑾就打趣道:“我还想有云环这样美玉一般的妹妹呢。”   三个人笑起来,嫦曦自己生了会儿闷气,想起没有给怀瑾喝些水,端了水出来时,正看到绿竹和云环一左一右围着怀瑾说笑,绿竹趴在怀瑾肩头,云环和怀瑾两两相望,眸子里满是笑意,一男两女,如画一般美丽。   嫦曦咚一声将水放在桌上,绿竹看过来笑问道:“嫂子怎么不高兴似的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她啊,我怕她不会上药包扎,不让她做,说让你过来,她就生气了。”   绿竹笑道:“哥,你不知道,你昏睡的时候,嫂子跟许郎中一遍遍学了的,在青梅身上试了无数次,直到许郎中点头说行了,她才亲自动手的。”   怀瑾望向嫦曦,眸中柔情丝丝缕缕缠绕而来,嫦曦却看不到,只是盯着绿竹扶在怀瑾肩上的手,恨声说道:“我气的是你们两个哥哥妹妹的,听起来好不肉麻。”   绿竹一愣,云环冰雪聪明,在旁解围道:“怕是王妃尚不知情,绿竹打小由王爷寄养在乡下,一直是兄妹相称的,后来绿竹大些,王爷为保护她,以纳妾之名接回王府,绿竹其实尚待字闺中。”   短短几句话,嫦曦睁大了双眼,看怀瑾和绿竹点头冲着她笑,一捂脸跑了出去,一头撞在青梅身上,嚷嚷道:“丢人了丢人了,丢死人了实在是。”   青梅笑道:“绿竹姑娘重梳发辫有几日了,每日过来探望王爷,管家早告诉阖府下人,以后姑娘相称,绿竹姑娘又一口一个嫂子的,以为王妃早知道了。”   嫦曦回头看向绿竹,云环笑道:“王妃眼里只有王爷,哪能看到绿竹的发式,听到绿竹叫嫂子。”   嫦曦又啊的一声叫,疾步往外跑去。   40情关难过   嫦曦在后花园中站了一会儿,虽脸颊越来越烫,身上却越来越冷,抱着双肩发着抖埋怨青梅,素来殷勤体贴,怎么也不送斗篷来。   除了后花园,青梅正抱了斗篷站着,嫦曦怒道:“怎么不进去?”   青梅低着头也不看她:“王爷吩咐了,让王妃独自呆会儿。”   嫦曦一把抢过斗篷披在身上,快步出了二门往藏书阁而去,在假山石旁碰到狄庆,劈头说道:“怎么保护的王爷?受那么重的伤……”   狄庆抿抿唇,嫦曦手指戳戳他额头:“你的伤好些没?”   狄庆退后一步:“好多了。”   嫦曦问他:“冬至那夜,王爷让你接我进宫,真的只是让我看热闹。”   狄庆眉头皱了起来:“外面都是秦钺的人,秦钺在宫中被拘,一旦消息传出,就会有人硬闯王府,王爷怕王妃有了闪失,我手下兄弟当日受伤大半,其余的都在宫门外协助长丰,只有让王妃在身边,王爷才能放心问案。”   嫦曦嗯一声,看狄庆皱着双眉,手指又戳了上去:“怎么?又在心里骂你愚蠢是不是?”   狄庆嘟囔说不敢,嫦曦凑近他笑道:“狄庆,你觉得云环怎么样?”   狄庆又后退一步:“什么,怎么样?”   嫦曦笑道:“将她许配于你啊。”   狄庆一扭身走了,嫦曦在他身后笑道:“脖子都红了。”   狄庆走得更快,嫦曦进了藏书阁,躺在榻上绞着手心想,也不能乱点鸳鸯谱,绿竹没事了,还有一个云环呢,想起怀瑾跟她两两相望,牙都快咬碎了,就算把云环嫁出去,怀瑾还会认识别的美貌女子,怀瑾不招惹她们,她们也会招惹怀瑾,怀瑾是那样的……   花园中初见时温文的笑,骑马时勃发的英姿,床笫间诱人的滋味,尤其是那日在长春宫,一身银甲慑人心魄,他控着全局缓声询问,若执掌生死的判官……   嫦曦甜甜笑起来,到后来只想着怀瑾一言一行,反倒忘了初衷,想着想着睡了过去,梦里依然带着笑容。   一觉醒来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,肯定是青梅来过了,嫦曦伸个懒腰,惦记怀瑾的伤,信步回走,到了屋门口顿住脚步,探出头看见屋中只有怀瑾一人,靠坐在床上看书,方迟疑着挪步进去。   怀瑾听见动静抬起头来,笑看着她:“回来了?”   嫦曦点点头,走到床边,半晌轻声嚷道:“好吧好吧,我愧对绿竹,我心里对她别扭好些日子了,给我准备丰厚嫁妆就是,她要什么给什么。”   怀瑾捉住她手,拉她坐在床上,环抱住她亲亲她脸:“你的心思我已尽知,不用再别扭了,娇妻含酸,我心里可受用着呢。”   嫦曦看看他:“你这人,可真是,反正,我看不懂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慢慢会懂的。”   嫦曦掀开被子看看他的腿,见没有血迹渗出,吁一口气道:“刚刚碰到狄庆,骂他几句。”   怀瑾一挑眉,嫦曦愤愤道:“他没有保护好你。”   怀瑾捏捏她脸:“你啊,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,不知是秦钺那支部众,探知我们找到飞雪先生,为了贪功没有上报,而是多次在路上拦截狙杀,都被我们击退,到了京城外时,他们的贪功变成畏惧,畏惧秦钺得知他们隐瞒不报的重责,怎么都是死,所以他们杀红了眼,两军交战,都知道擒贼先擒王,他们看出我是头领,最精锐的部分都来对付我,狄庆呢,要护着飞雪先生,中这一剑时,若不是狄庆飞身过来,也许你就见不到我了。”   嫦曦趴在他怀中:“竟错怪他了。”   怀瑾摸摸她头发:“他的手下拼死厮杀,伤亡过半,要不是长丰带着援兵赶到,一旦失去时机,又被秦钺和皇后察觉我的意图,我也许再无翻身之日,好在,赶上了。”   嫦曦轻抚他的腿:“疼不疼?”   怀瑾笑道:“疼啊,很疼,不过也值了,以后几个月,与你同吃同睡同塌而眠,想分开也不能够。”   嫦曦亲亲他脸:“还是活蹦乱跳的好。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如今已和皇后明着敌对,皇上命太子掌管兵部,意味不明,我的腿伤愈后,还要去广阳郡监军,嫦曦日后只怕会越来越艰难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我不怕艰难,只是怀瑾,依然是不改初衷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,嫦曦轻轻说道:“你放心,该做的我都会做。”   怀瑾拥着她沉默无言,嫦曦心想,我的日子没有尽头,而你只有一生,只要你不改心愿,我就会陪着你,看你登上权位巅峰。   二人默然一会儿,嫦曦开口道:“让绿竹和赤云先定亲,过两年再成亲吧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你啊,是不是怕府中寂寞,要让绿竹多陪你两年,绿竹没有亲人,你长嫂为母,她自然得听你的,只是苦了赤云,大概要相思而死。”   嫦曦哼了一声:“他不是说,十年八年也等吗?这才不到一年,太便宜他了,再考验考验。”   怀瑾哈哈一笑:“好是好,就怕绿竹觉得委屈,云环没有订亲,你可邀请她和飞雪先生暂住府中,那样云环可以陪你。”   嫦曦从他怀中挣脱出来,恨恨说道:“叶怀瑾,你是想让云环陪着你吧。”   怀瑾一脸疑问,嫦曦愤愤说道:“你不是总说她美玉一般,哼……”   怀瑾又圈住她闷声笑道:“行了,醋坛子又打翻了,你说说,云环是不是美玉一般?”   嫦曦点点头,怀瑾捏捏她鼻子:“我真心夸赞人家一句,就是看上人家了吗?我有你一个就够了,再说,你也是美人啊……”   嫦曦由怒转笑,听到他说自己是美人,又啪得打一下他手:“这容貌又不是我的,又不是夸我。”   怀瑾一愣:“你何时又在乎这皮囊了?”   嫦曦一捂脸:“我就是在乎,就是在乎……”   怀瑾看着她无理取闹的无赖模样,心里十分舒展,眼角眉梢都带出笑来,也不哄劝,就那么抱臂看着,嫦曦跳到地上跺着脚:“我知道,你喜欢我就是因为这副容貌,你把我当做彦歆,可我不是……”   怀瑾挪了挪身子将她拉回怀中:“你就是你,我知道你不是彦歆,一直都知道。”   嫦曦在他怀中扭动着:“不可能,你都说过,你的心早随她去了。”   怀瑾一愣,我说过这样的话吗?搂了嫦曦道:“我挣扎怀疑过,可你闯进了我心里,赶都赶不走。”   嫦曦看着他:“那你,就忘了彦歆了吗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怎么会忘,永远也不会忘,可是,都过去了,我的眼前,只有嫦曦。”   嫦曦不说话了,过一会儿埋头在他怀中咯咯笑了起来,一边笑一边说:“告诉你个秘密,我本来就是这副模样,彦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。”   怀瑾惊诧道:“怎么会……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我因听到一个故事,那个故事中的女子,和我长得一般模样,所以我就来了,来陪着你。”   怀瑾亲亲她头发:“怎样的故事?”   嫦曦叹了一声:“这个却不能说,一辈子都不能说。我听到这个故事,当时就哭了,那时候,我已很久很久没有哭过,早忘了眼泪的滋味。”   怀瑾抱她更紧了些:“你若不来呢?彦歆可会还在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她的阳寿已尽,你会在思念中孤独终老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我的命数竟如此悲惨吗?”   嫦曦心中一叹,你几世荣华,却始终难过情关,只想陪你一世,谁想却深陷其中,抱住他脖颈,唇舌迎了上去,心想,我来了,怎么还会让你悲惨?   怀瑾吻住她的唇,不管她是谁,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,此刻只认定了她。   正相依相偎的时候,门外有人报说,广阳王世子在前厅等候,嫦曦慵懒起身,理理头发和衣衫,笑说道:“怀瑾不能动,我去见他吧。”   怀瑾无奈支着额头:“未奉旨入京,赤云太莽撞了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我会劝他回去。”   人都快到二门,顿住脚步心想,赤云做什么来了,不就是想见绿竹吗?回头吩咐青梅:“叫绿竹到藏书阁来。”   到了藏书阁前,唤来一位小厮:“请燕世子到藏书阁来。”   吩咐完,做贼一般登上石阶,进了藏书阁,一头躲在角落中的书架后,不一会儿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,然后是赤云清朗的声音,不是说表嫂在此吗?怎么不见人影?然后似乎到书架前找一本书,阁中静谧下来,又过一会儿,听到赤云惊喜的声音:“绿竹?本想夜半爬墙找你去,又怕你着恼……绿竹,你梳发辫可是为我?真好看……”   绿竹没有说话,似乎要走,赤云含着嗔怪道:“表哥说你是女中诸葛,怎么也这般迂腐,我思念绿竹痛入骨髓,绿竹就没有半分思念我?”   嫦曦躲在后面连连点头,赤云真不错,不象怀瑾,说话只说一半,还总带着些试探……沉吟间听到赤云说道:“只拉手不行,让我抱抱,就抱一下……不让抱?不让抱我就不走,我是偷着来的,万一被皇上知道,就是杀头之罪。”   然后就听到绿竹啊了一声,蚊子哼哼一般说道:“一下,就一下,然后就快走,不走我可要翻脸。”   嫦曦偷偷探出头去,赤云将绿竹紧紧抱在怀中,哪里舍得放开,唇舌吻上她的额头,喃喃说道:“绿竹绿竹,我是不是前世欠了你什么,想到你,我就欲要疯狂。”   如此大胆火热的表白,嫦曦的脸都红了起来,握了握拳头在心里说,赤云,手也拉了,亲也亲了,索性男欢女爱一场,本来是心里想,谁知后面一句喊了出来,赤云和绿竹被惊得分了开来,绿竹捂脸就往外跑……   41藏身王府   嫦曦忙追了出去,喊道:“绿竹别走啊,我走就是,你们两个继续,继续……”   赤云追了出来,看着绿竹背影笑道:“跑了就跑了吧,能见一面已暂得满足,她再不走我怕做了什么唐突了她。”   嫦曦回头笑道:“看你们二人相思难耐的,过了年就成亲吧。”   赤云抿了唇:“表嫂,你又逗我,此事要表哥点头才可。”   嫦曦拍拍他肩:“他有什么不点头的,绿竹的父亲沉冤得雪,你们自然可以成亲。”   赤云愣住了,嫦曦看着他神色:“怎么?你不知道?怀瑾没告诉你?”   赤云摇摇头,嫦曦跟他进屋坐下,命人斟上茶来,笑说道:“你小子有福气了,绿竹啊,是汪一鹤的女儿,正经的大家出身,未出阁的姑娘呢,原先只是怀瑾为保护她,让她假作妾室。”   赤云笑起来:“我只要她这个人,何等出身,是不是姑娘倒无所谓,表嫂,年后成亲,正月初二如何?”   嫦曦点头赞赏:“倒是我庸俗了,你也太急了些,怎么也得过了二月二吧,这样吧,阳春三月可好?总得让绿竹准备准备,你也得回去禀报父母。”   赤云挠了挠头:“不知为何,父王说要皇上点头才可,这就回去,若不行,就带绿竹远走高飞。”   嫦曦回到屋中,瞧见怀瑾笑道:“我应了赤云,明年三月为他和绿竹成亲,赤云赶回去禀报舅父了。”   怀瑾点头笑道:“你看着办,过来歇会儿,今日好一通折腾,我也累了。”   嫦曦趴在床边:“我睡不着。”   怀瑾很快睡了过去,嫦曦看着他睡梦中的笑颜,轻轻抚一下他的脸,站起身伸个懒腰,出门唤来青梅:“备马车吧,看看太子妃去,好些日子没见着了。”   青梅嘟囔道:“王爷这腿还动不了,王妃就往外跑。”   嫦曦拍她一下:“让绿竹来守着他就行了,他昏睡这几日,我都憋坏了,出去透透气,才好接着高高兴兴陪他。”   青梅沉着脸,听王妃的意思,象是嫌王爷麻烦,这也太不贤惠太不贴心了,嫦曦不理她,自顾出了府门登上马车,掀开车帘看道旁杨柳萧瑟,枝条上结着白霜,有小儿来回穿梭奔跑,有小贩长声叫卖,青天上不时有飞鸟掠过,眯了眼睛笑对青梅说道:“多好,王府内又大又冷清,无趣。”   青梅哼一声:“留王爷在府中,不更冷清吗?”   嫦曦拍她一下:“总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,有意思吗?忙碌时各自忙碌,闲暇时……”   啊的一声,马车突然停下了,青梅喝问何事,车夫忙回道:“有一个乞丐突然冲了过来,横躺在道路中间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想是饿得急了,这会儿也没吃的,给些银子吧。”   青梅跳下马车,就是一声惊叫,嫦曦探出头来,就看到地上躺着的人紧紧攥住了青梅的脚腕,抬头看向嫦曦,嫦曦也看着他,衣衫破旧满脸脏污,四目相对,嫦曦觉得似曾相识,疑惑着下了马车移步过去,那人低低说道:“彦歆,救我。”   嫦曦再看过去,看着看着睁大了双眼,怀玉?身后的卫兵已包围上来,嫦曦摆摆:“渴了,前面茶楼喝茶去,带上这个人,给他些吃的。”   青梅空着的一只手紧紧捂着鼻子,头摇得拨浪鼓一般,嫦曦看着怀玉乞求的目光,简短说道:“这是命令。”   青梅的手被放开,嘟囔着站起身,踢了脚下的乞丐一脚:“起来吧。”   嫦曦看青梅一眼,弯下腰伸出手去,怀玉的手搭上她的手,艰难站了起来,蹒跚着跟在嫦曦喝青梅身后,进了茶楼坐定,怀玉接触到嫦曦目光,猝然别开头去,嫦曦轻笑道:“如此狼狈,果真是吉王吗?”   青梅啊的一声,紧盯住怀玉,嫦曦笑道:“这丫头,到门外守着去。”   青梅哼一声走了,怀玉长久沉默着,半天方说道:“沿路乞讨回来的,还没人发觉,进了京城后,遍地都是熟面孔,只好躲起来,想来想去……”   怀玉笑得有些怆然:“想来想去,也许只有彦歆,会帮我……”   嫦曦哦一声,沉吟着问道:“有人在追杀你吗?”   怀玉看着她:“父皇皇后秦钺,太子和二哥,多路人马都在找我,都恨不能置我于死地。”   嫦曦想着怀瑾那日的暴躁,笑说道:“怀瑾他,是挂念你的。”   怀玉一声嗤笑:“最想让我死的就是他,若不是他向父皇进言,我也不会被派往塔城……彦歆,你对麒儿的照料,我铭感于心。”   嫦曦摇摇头,怀玉歉疚看向她:“这些年,明明知道你心里没我,却一直苦苦纠缠……如今经历生死,才知自己幼稚,同样都是皇子,太子有皇后和秦钺,二哥默默图谋,又有广阳王做后盾,我却陷于儿女情长,多年无法自拔,害得母妃和花隐担惊受怕,什么都没有的人,该是最努力的那个才对。能不能再帮我一次……”   嫦曦看着怀玉眼眸中的沧桑,叹了一声问道:“怎么帮?”   怀玉低下头不敢看她:“将我藏在马车底下,带入安王府内院,二哥最放松的地方,于我就是我最安全的所在,待到春节那日,将我带进宫中,只要能见着父皇,我就会安然无事。”   嫦曦没有说话,怀玉抬起头来:“彦歆最后帮我这次,日后……”   他的话尚未说完,嫦曦已淡淡说了声好,怀玉意外之余生出感动,伸出手去快要触到嫦曦手时,骤然停住缩了回来,讷讷说道:“如今秦钺下狱,皇后受了惊动,二哥受伤,太子得了皇太孙,父皇犯了旧疾,各方都松弛些,我方逃了回来,我历经艰辛,几次死到临头,都因想着彦歆……”   嫦曦截住他的话:“多说无益。”   怀玉垂下头去:“彦歆,别再为成亲前的事自责,那次并非你主动勾引,而是我,我听到你说心里只有二哥,我一时气昏了头,在你的酒里下了药,是以才……”   嫦曦一掌扇了过去:“彦歆招谁惹谁了,不过是对你好了些,你就借着这好,做尽了坏事,成亲前引诱她失身,面对怀瑾一直痛苦内疚,成亲后犹不放过,苦苦纠缠,你既喜爱她,可做过一分对她好的事?我看你是恨她才对,害得她……你既放不下,为何不带她走?”   怀玉怔怔捂着脸,他并没有想到嫦曦话中的奇怪之处,只是感觉有些委屈,以前他再无礼,彦歆也不会苛责他,尤其是他痴缠撒娇的时候,彦歆总是蹙眉叹气,他知道她的不忍,是以总是得寸进尺,如今历经生死,愤恨之余添了野心,曾在心里发誓不再纠缠她,可一见之下,那种折磨他十几年的情意又缠绕上来,让他几欲窒息,他吸口气:“我清醒后,就去找你,想要带你走,却看见你脖子上的勒痕,已经强迫你一次,怎能再强迫你,你成亲后,我又放不下,疯了一般想要见你,每次见了,又总说出一些伤人的话,每次面对花隐,我都想着是你……”   “行了行了,”,嫦曦不耐烦打断他:“再啰嗦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就不帮忙了。”   怀玉住了口再不说话,看着她,心中五味陈杂,何时起彦歆对他竟嬉笑怒骂起来,而且毫无戒备之心,他喜欢以前的彦歆,冰冷下藏着关切,他在她面前若任性的孩子一般,有时怒有时笑有时伤心有时柔情,彦歆总是淡淡看着,任他发泄个够,每次见到她,就算她不怎么说话,心里也是满足的,甚至想过,就这样一辈子也好,见不着疯狂思念,然后偷偷摸摸见面,虽然她不说话,但他知道她在听。   茶点端上桌,怀玉低头风卷残云一般,嫦曦看着他不雅的吃相,该是饿了好些日子了,悄悄站起身分吩咐青梅:“我先去太子府,马车会停在巷子里僻静处,你随后过来将卫兵们遣走,任何方法都好,然后将怀玉藏在车中,我跟仪蓁用了晚饭再走,夜里回去趁人不备,将他带进二门,住到舜英院子里,备好吃喝,院门从外锁上,春节那日他就会离开。”   青梅噘了嘴:“这不行。”   嫦曦看着她:“此事除去你我他,不许任何一个人知道,王爷也不行,长丰,更不行。”   青梅带了哭腔:“王府里带个大活人进去,哪里能瞒过王爷去。”   嫦曦拍拍她肩头:“狄庆又带人寻找怀玉去了,王府内守卫松懈,我知道青梅可以,青梅,这只是你帮我做的头一件事,以后也许会有很多,你若不愿你,我可以寻别人去。”   青梅为难着点了点头,嫦曦下了楼登上马车,笑对车旁站着的两个婆子道:“为太子妃挑选一盒点心,青梅在等着现做,我们先走。”   青梅看着落拓倒霉的吉王,心里仔细盘算着,怎么遣开车旁的卫兵,怎么避开值夜的人,若是王爷知道了,就躲在王妃这棵大树底下,看王爷如今对王妃的宠爱,应该不会有事。怀玉吃饱喝足走过来,笑看着青梅道:“你只要做一件事,遣开马车旁的卫兵,其余的,本王设法,走吧。”   青梅捂了鼻子,又觉有些不敬,悻悻然放下来,叹口气道:“走吧走吧。”   一回头,却已不见吉王人影。   42如此守岁   嫦曦深夜方归,归来后缠着怀瑾说小兆睿越发胖了,圆球一般,小手都快够不到嘴了,怀瑾含笑任她絮叨个够,末了嫦曦怏怏说道:“仪蓁待兆睿,比瑶儿还要好上几分,我说抱回来一夜,她都不肯。”   怀瑾摸摸她头顶:“怎么就那么喜欢孩子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你不喜欢吗?胖嘟嘟肉乎乎的,一逗就冲你笑,小手捏个拳头,跟包子一般,那小脚,我今日亲着兆睿的小脚,一张口,正好塞了进去……”   嫦曦咯咯笑了起来,怀瑾脸一沉:“漱口去,多抹些青盐。”   嫦曦却不动,搂了怀瑾脖子,嘴唇贴上他的,嘻嘻笑道:“香着呢,你要不要尝尝?”   怀瑾别过脸,嫦曦的嘴唇追了过去,一个躲避一个追逐,不知何时已纠缠在一处难解难分,激吻缠绵中嫦曦犹不忘追问:“香吧?嗯?是不是很香……”   突然怀瑾啊一声大叫,嫦曦支起身子,见他腿上有血渗出来,忙爬下去换药,一边换着一边傻笑道:“净想着那个晚上的销魂滋味了,忘了你腿上有伤。”   怀瑾不说话只是笑,自己又何尝不是,看着嫦曦手忙脚乱的样子,心底的喜悦蔓延上来,一直醉心于争权夺利,此时才发觉男女情爱也能让他热血沸腾。   嫦曦为他包扎好拍拍他脸:“伤好之前乖乖的啊,别来招惹我。”   怀瑾笑意更深,刚刚到底谁先招惹的?揽过嫦曦笑道:“睡吧?”   嫦曦应了声好,猫咪一般乖顺,待怀瑾睡着了,偷偷睁开眼看着窗外,也不知青梅昨夜如何。  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,开了门唤声青梅,青梅踏上石阶,看着嫦曦点了点头,嫦曦一笑心中轻松下来,转身回到屋中,安静等怀瑾醒来,悄悄藏着怀玉,她觉得无任何不妥。   怀瑾安心养伤,年关将近时,已能拄着拐杖四处走动,梅园中腊梅花开,嫦曦看太阳和暖,总和怀瑾一起过去赏梅,走着走着就忘了怀瑾,自顾越走越快,等发觉时回头,怀瑾正吃力追赶,额头上满是汗水,嫦曦笑着回去,为他拭拭汗笑道:“怀瑾拄了拐杖后,添了别样的滋味,越看越好看。”   怀瑾捉住她手:“行了,嘴巴抹了蜜一般,刚刚路过舜英院子……”   嫦曦心中咯噔一下,听到怀瑾说:“想起舜英来,前几日,舜英在宗人府打熬不住,说了些不该说的,夜里就被人勒死了,说是上吊自尽。”   嫦曦嗯一声,怀瑾问道:“你不高兴吗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没什么可高兴的,中秋那夜就将她忘了。”   怀瑾点点头,嫦曦看着他:“是怀瑾做的吗?”   怀瑾笑笑:“不用我做,有人比我着急,走吧……”   二人看梅园安静,索性住在隔壁的院子,邀了绿竹云环,日日嗅着梅花香,把酒对饮,随性闲聊,逍遥自在中,很快迎来除夕,白日里欢宴,绿竹云环没有尽兴,夜里说要守岁,嫦曦却打着哈欠说:“我才不守,又累又困的。”   绿竹笑道:“那就守到夜半。”   嫦曦摇头:“不行不行,得早睡,明日一早还得进宫敷衍。”   云环和绿竹说笑着走了,怀瑾看着外面天色笑道:“天尚未黑透,这会儿睡得着吗?”   嫦曦一本正经:“自然睡不着了,我有旁的打算……”   神神秘秘进了里屋,怀瑾拿一本书看,过了足有一个时辰,嫦曦探出头来冲他招手,怀瑾进去时,墙角几个火盆烧得汪汪的,地面中央浴盆里放好了水,冒着腾腾热气,水面上漂浮着梅花瓣,嫦曦看着怀瑾得意笑道:“被褥也在梅园中晒过了,这些日子只能擦洗,我看你难受,今日好好沐浴一番。”   怀瑾摸摸那条伤腿,嫦曦笑道:“问过许慎行了,说是沾少许水不会有事,我想好法子了,来吧……”   嫦曦说着话,动手解了怀瑾衣衫,让他坐到木盆里,伤腿架在一条矮凳上,笑说道:“你自己洗吧,我护着这腿。”   帕子蘸了水擦洗,洗着洗着,手抚了上去,小腿抚上大腿绕开伤处,慢慢滑到大腿根处,在水中轻轻缓缓得揉捏,怀瑾往盆沿上一靠,闭上了双眼,手握住嫦曦手臂,发出无言的要求,这些日子和嫦曦总这样相互舒缓,他乐在其中。   情动处,嫦曦的唇贴了过来,低低问道:“如果我在上面,今日是不是可以……”   怀瑾点点头,面红耳热着,半天方睁开双眼,一眼看到嫦曦正盯着他的胯间,脸又热起来,嫦曦笑道:“怀瑾这张开腿的姿势,还真是诱人。”   怀瑾的羞意里夹杂了些许恼怒:“你有意让我这样……”   嫦曦的手又撩拨上来,嘻嘻笑道:“问过许慎行了,他说可以,我想死了,怀瑾不想吗?不想吗?“怀瑾惊问道:“问许慎行,你问的?”   嫦曦笑得更欢:“老头子当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,张着嘴半天没说话,脸红得,比怀瑾这会儿还要红,我又追问一遍,他就逃跑一般出门去了,我追出去,他才结结巴巴说道,小心些,应该无碍……”   怀瑾拍一下她脸:“你啊,许郎中端方君子,走路迈着方步,向来从容不迫,竟让你惹得失态,你啊你啊……”   连续几个你啊,笑意中夹着无奈,嫦曦却不管他,只专注盯着一处,慢慢侧过身子,脸挨了上去,轻轻贴着蹭了几下,怀瑾身子里轰得一下着了火,用力一拉,嫦曦跌落在水盆里,水花四溅中,嫦曦褪了衣衫,背对着怀瑾轻轻坐了下去,怀瑾抽一口气,倚住盆沿,两手托住她的臀,嫦曦的发散下来,发丝拂过他的鼻尖,他嗅着丝丝缕缕的香气,张口咬住一绺,含糊着喟叹:“乖,我很欢喜,十分的欢喜……”   嫦曦手护着他腿,缓缓动了起来,动着动着怀瑾坐起身紧抱住她,贴着她后背低低央求:“乖,让我看着你……”   嫦曦闭着双眼向后紧靠着他,低喘着说道:“这样,这样才不会伤着你……”   怀瑾咬住她耳垂,双手用力揉捏着她的敏感处,和着她的节奏一起动作着,很快嫦曦大声叫唤起来,肆无忌惮的大叫声中,怀瑾冲上了顶峰,窗外有哔哔啵啵的鞭炮声传来,浴盆里的水已是微温,嫦曦手忙脚乱扶起怀瑾,扯过巾子为他擦拭了身上的水珠,厚厚的棉被捂严实了,方穿了衣服自去洗浴。   浴后回来,怀瑾依然裹在棉被中,只露出脸笑看着她,嫦曦弯腰扶着他脸:“这个样子,倒象个大胖娃娃……”   话没说话,已被怀瑾拉到床上,扯开棉被将她裹了进去,接触到怀瑾光裸的身子,嫦曦一笑:“就知道你没够。”   怀瑾在她耳边低低说道:“怎么会够?今夜,想给嫦曦个胖娃娃。”   嫦曦抚摩着他的腰身:“我也想,只是,再等等吧。”   怀瑾手扣住她腰,闭上眼睛低低说道:“乖,来吧……”   嫦曦趴着不动,看着他长而浓黑的睫毛,若蝶羽一般轻颤,嫦曦忍着心底的微痒,轻声问道:“怀瑾要做什么?”   怀瑾不说话,嫦曦吻吻他唇:“怀瑾从未主动提过胖娃娃的事,我问过许慎行了,自从中秋归来,怀瑾自己一直在服药,如今,药可以停了吗?”   怀瑾眉头微皱,嫦曦手指抚了上去:“你可是责怪许慎行言而无信?你说我不会有胖娃娃,而且那般的笃定,我们两个的胖娃娃,只有两个缘由,一个在我,一个在你,许慎行说我的身子挺好,那么,缘由在你,许慎行嘛,这个老头确实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,不过有一样,他是个医痴,我就让他去你的藏书阁中挑了几本书。”   嫦曦笑得颇有些奸诈,怀瑾睁开眼看着她,目光中含着些探究:“一直以为,你不会去想这些。”   嫦曦咯咯笑道:“懒得去想罢了,我又不是傻子,再说了,我见过的人和事,多得……算了,不提往事,还是那句话,明日,怀瑾要做什么?”   怀瑾抱住她:“明日进宫就知道了。”   嫦曦的手向下探去:“也是,明日的事,明日再说。”   怀瑾低低喘息着双腿渐绷渐紧,抚摩着嫦曦双乳,轻声唤道:“今夜,就这么陪着我,我们一起守岁,可好?”   嫦曦顿了一下,瞬间明了他因明日未定之局而紧张,他又不愿意说,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宣泄,嫦曦的手停了下来,枕着怀瑾手臂:“这么陪着一夜,明日一早怀瑾还站得起来吗?我们说说话。”   怀瑾箭在弦上,闻言哭笑不得,强忍着嗯了一声,嫦曦说到一座雪山,积雪终年不化,不知那一年,山下来了一位年轻人,他和妻子安家落户开垦荒地,过几年他们添了儿女,子又生孙孙又生子,过了几百年,那儿成为一个村落,叫做郭家村……   怀瑾听着她淡淡叙说那个村子里的琐事,身子里欲望消褪,渐渐安静下来,笑问道:“这个郭家村,可是嫦曦的故里?”   嫦曦手指上缠了怀瑾的发:“他们是我的邻居,祁连山下的郭家村,真想回去看看。”   怀瑾吻着她的头发:“会的,总有一日会陪你回去。”   嫦曦笑起来,手又向下移去,唇贴着怀瑾耳垂:“今夜就这么陪你,说一会儿话欢喜一场,如何?”   怀瑾欲望又升腾上来,双臂用力举起她,让她跨坐在自己腰间,哑声说好……   43母子情深   三更时分,不知已几番欢喜,二人沉沉睡去,依然是天不亮就有人叫起,嫦曦梳妆好对怀瑾道:“去母妃衣冠冢吧。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今日不去了,夜里回来再去,夜里……”   他笑得高深莫测:“夜里该是能回来吧。”   嫦曦早习惯他如此,也不追问,二人动身进宫,长春宫谈笑声浓,分外得繁忙热闹,平日不怎么露面的嫔妃,小皇子小公主都在,皇后看安王夫妇进来,招手笑道:“快来坐下,都备好了等着你们呢。”   二人执意见了礼拜了年方入座,和皇后寒暄着,都没事人一般正说着话,太子夫妇带着一双儿女进来,众人都过来拜年,嫦曦早一把抱过瑶儿,高高举起转几个圈,瑶儿咯咯笑个不停,笑声中花隐进来了,麒儿猴一般蹦跳过来,扎在嫦曦怀中,花隐抱着女儿冲嫦曦微微一笑。   皇上最后进来,受了众人礼拜,笑说道:“今年新添了皇太孙,太子接管兵部又颇有成绩,任人唯贤而非任人唯亲,起用许多汪一鹤的旧部,朕心甚慰,是以今年宫中大庆。”   太子只说一句父皇过奖,脸上无喜无怒,仪蓁淡淡一笑,皇后笑逐颜开,吩咐一声开宴,亲自起身为皇上斟酒,众人也跟着凑趣,一时之间其乐融融。   宴罢,皇后留下太子夫妇,安王夫妇和花隐,话些家常,皇上抱着麒儿逗弄,淡淡说道:“兰妃也留下说说话,怀玉一年未归,苦了你了。”   门外有人长声而笑:“阖家欢聚之时,我怎能缺席?”   众人看向门口,吉王迈步走进,依旧是衣着光鲜,依然是风流倜谠,只是眼眸中多了风霜,他淡笑着拜见帝后兄嫂,兰妃眼中有泪落下,花隐早泣不成声,嫦曦悄悄看向怀瑾,他一脸的喜悦,似乎为怀玉的归来高兴着,只是衣袖下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不安。   待怀玉坐下,皇上温言问他何时返回,怎么一年音讯全无,怀玉笑道:“说来话长,怕是要扰了众人过节的兴致。”   皇上招人带走麒儿,看着怀玉道:“说说吧。”   怀玉站起身说声失礼,外袍脱下里衣扒开,胸膛后背满布着伤痕,花隐一声惊叫,兰妃含泪过来为他理他衣衫:“皇上看到了,大冷天,再冻着了。”   嫦曦一一看向众人,皇上铁青着脸不说话,太子一脸关切,怀瑾看不出喜怒,眼眸盯着墙壁上的空白,似乎在想些什么,仪蓁吓得捂住了眼,只有皇后说话了,声音慈爱亲切:“吉王受苦了,好在有祖宗护佑,能平安归来,阿弥陀佛。”   兰妃看着皇后,一咬牙跪在皇上面前:“皇上恕妾妃无礼,怀玉再有不是,也是皇上的儿子,打狗还得看主人,这些人竟然要置他于死地,明摆着没将皇上放在眼里。”   皇上啪一掌击在龙案上,声音高了许多:“怀玉,究竟何人所为?你在塔城遇见了什么?”   怀玉目光灼灼:“儿子带人进了塔城之后,四处查访,得知有人私自开采银矿,带人前去查探,不想遇到秦恩甫家二公子秦仲明,他因与我相识,看到我带人死命追杀,我被追到一处山崖进退无路,就咬牙跳了下去,所幸崖下是一斜草坡,顺着滚落下去没有摔死,斜坡尽头是一个乱石坑,我掉了进去,石块尖利无比,是以……”   怀玉笑了笑:“好在儿子留了一条性命,又怕人认出,一路乞讨回到京城,不敢回府,也进不了宫,一月前在街上碰到二嫂的马车,是二嫂救了我,儿子在安王府藏身月余,今日又是二嫂,将儿子悄悄带进宫中,儿子才得以见到父皇……”   怀玉声音有些发梗,嫦曦张了张嘴,想骂怀玉,怎么就说了出来?她不敢看怀瑾,虽然自认为做得没错,可毕竟瞒了他,他会不会恼恨?她低下头看着裙角,默念起清心咒,屋中好一阵静谧,皇上一声冷笑:“先是皇后的好弟弟,如今又是皇后的好侄子,好啊,秦家人果真是,私采银矿?莫非是要另设朝廷?”   皇后忙站起身颤声道:“皇上,求皇上明察。”   皇上看看怀玉:“你的话,可有凭据?”   怀玉眸子一黯摇了摇头,皇后暗暗松一口气,一直沉默的安王突然说道:“儿臣有凭据。”   众人看向安王,怀瑾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银元宝,温言说道:“这个元宝看着平常,跟国库的库银一般无二,不过让冶炼师仔细验看后,此元宝竟比库银纯度高出两成。”   太子摇头道:“二弟,库银纯色为九成,你手中元宝怎么可能比库银高出两成来。”   怀瑾笑笑:“因近几十年银矿挖空,国库中银子远远不足流通所需,是以户部尚书大着胆子请示父皇,国库库银对外宣称是九成,实则只有七成。此事,除了父皇和户部尚书,无人知晓,我也是为查凭据,两相眼看才得知真相。”   皇上脸色更沉:“怀瑾,只有一个吗?”   安王一笑:“户部柴侍郎明察暗访,各地陆续有人搜罗,这样的元宝目前已有数十万之巨,银两在我朝大肆流通,西北地区物价飞涨,有人借机敛财,百姓苦不堪言。”   皇后刚要辩解,皇上冷笑道:“怎么?皇后又想以一句不知情,就置身事外,安王妃落胎的事,秦钺嫁祸汪一鹤的事,朕念着多年夫妻情分,已是法外施恩,可这冒充库银之事,动摇国本,你身为皇后,难道不知?”   皇后身子颤栗起来,伏倒到地上低泣道:“臣妾娘家的族人仗势胡为,也是有的,臣妾虽竭力束缚,可臣妾人在深宫,岂能事事皆知,臣妾委实是冤枉。”   皇上站起身:“冤枉与否,皇后对宗人府去说,兰妃素有柔明之姿,懿淑之德……”   皇后身子剧烈颤抖起来,兰妃呆怔无言,太子扑通跪了下去:“父皇,此事是儿臣所为,儿臣狼子野心,命秦仲明前往塔城私采银矿,所得银子用来训练军队笼络大臣……”   皇后叫一声信儿,辩解说道:“此事太子毫不知情……”   皇上喊了声住口,桌上的砚台照着太子砸了过来,太子避也不避,直挺挺跪着,一旁跪着的仪蓁扑过来挡在太子身前,嫦曦惊叫一声怀瑾,怀瑾手中拐杖掷出,将砚台击得边了方向,扫过仪蓁额角跌落在地。   怀瑾失了拐杖身子一歪,嫦曦忙过去扶住他,怀瑾面无表情,将她当拐杖一般拄着,眼睛盯着太子,太子抱起昏倒的仪蓁,对皇后磕个头说道:“儿子无能,辜负了母后拳拳之心,儿子能为母后做的,只有这些了,母后多保重身子。”   又跟皇上磕头道:“一切罪责都由儿臣承担,求父皇莫要为难母后,母后什么都没有了,只剩了这个身份。”   太子说完,抱起仪蓁走了,皇上拂袖而去,没有看皇后一眼,皇后跌坐在地上,凤冠歪斜着,似乎一瞬间,容颜已苍老衰败,怀玉和花隐扶着兰妃走了,皇后半晌抬起头,屋内一片沉寂,只有安王冷冷看着她,她视如女儿一般的侄女,只顾扶着自家夫君,竟是看夜不看她一眼。   她对上安王的目光就是一声冷笑,站起身理了理衣冠,在凤榻上端坐了,拿起茶盏浅嘬几口,盯着怀瑾道:“本宫一直待安王不薄。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皇后确实待我不错,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。”   “杀母之仇?”,皇后一声嗤笑:“你以为,燕昭月是我烧死的?本宫确实恨她,不过本宫没那么傻,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,我须宽容大度,地位才不可动摇。”   怀瑾面容上有些肃杀:“母妃身亡那日,我就躲在偏殿,亲眼看到皇后从殿门出来。”   皇后看着他,好一会儿咬牙冷笑道:“这个贱人,那些日子她生病了,派了宫女过来请本宫前去叙话,说几句话出来一回头,她的宫中就起了火光……本宫若要杀她,用不着那么大的阵仗。本宫还一度疑心,她怎么死不好,偏偏要自焚而死,原来她让你亲眼看着,在你心里扎进仇恨的种子,让你记恨本宫……哈,燕昭月,皇上不是总赞你冰清玉洁,岂知你会连亲生儿子都算计进去,本宫再怎样,为了儿子可以赴汤蹈火,若不是一片护子之心,也不会让太子长成这般品性,敦厚温良毫无心机。”   怀瑾咬了唇没有说话,皇后笑道:“安王没听懂?天底下每一位母亲,只愿儿女快乐安康,而不是让儿子在阴暗仇恨中长大,怀瑾,本宫疼你一为给皇上看,二为借着你笼络广阳王,三……”   皇后顿了一下:“本宫怜你年幼丧母,也喜你斯文聪睿,本宫寂寥无趣,你给本宫带来多少欢乐,本宫知道,你和彦歆这几年委屈,本宫一直想着,待太子登基,会好好补偿你们……如今看来,怀瑾所作种种,不过是虚与委蛇,一个孩童竟有这样心机……怀瑾,你装腔作势二十年,就不难受吗?”   怀瑾僵直站着默然无语,嫦曦感觉到手臂冰凉,紧紧扶住他,吸一口气说道:“怀信哥哥已是太子,姑母为何还要费尽心机?”   皇后看着她:“圣心难测,太子可立也可废,只要尚未登上皇位,我就得为他筹谋。”   嫦曦又道:“可是,如今太子之位只怕难保。”   皇后笑起来:“只要本宫还在,本宫的儿子就还有希望。彦歆啊,你这孩子心地善良,可善良太过就是软弱,你被怀玉痴缠数年,又因心结难解,一直冷待怀瑾,如今刚刚好些,又被怀玉利用,为他人做了嫁衣。”   怀瑾猛推开嫦曦,一瘸一拐过去弯腰捡起拐杖,头也不回得走了,嫦曦忙追了出去,一边追一边喊,怀瑾拄着拐杖竟走得飞快,嫦曦追出宫门外,人影已是不见。   44离家远走   怀瑾疾步向外,心里翻滚着,既怒且哀,他一年筹谋,派出数百精锐,在塔城折损大半,却苦无所获,直到一月前,狄庆从塔城逃出的一个库工那儿,花重金收来那个元宝,和国库库银真假难分,他和柴式彰费劲周折,方窥到端倪。   正月初一是母妃祭日,他决定在这一日,向后族发出最后一击。   废掉皇后,太子没了依靠,他又向储位迈进一步。  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,他没想到嫦曦会悄悄将怀玉藏在府中,怀玉满身伤痕出现在众人面前,兰妃一哭一跪,触动了父皇,塔城一事,怀玉抢了头功,他拿出的元宝成了陪衬。   不想太子愚孝至此,承担下所有罪责,他看着瞬间苍老的皇后,方知太子才是皇后真正的命脉,他虽不忍害了太子,但是为母报仇心切,在塔城耗费的心思,他觉得值。岂料皇后一番话,重重捶打在他心里,母妃为何要这样做?为何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年幼失怙,忍心让儿子在仇恨中长大,想起年少时强颜欢笑,他全身冰凉。   但他心头尚有疑虑未解,是以苦苦支撑,皇后对彦歆说的几句话,让他再无法忍耐,若是彦歆帮了怀玉,他尚能接受,可是嫦曦,那是嫦曦,她为何要如此做?她苦苦隐瞒,她有意让自己搬到僻静的梅园,甚至除夕之夜,她含情的厮缠,怀瑾都疑心她是为了保护怀玉,让自己无暇他顾。   他跌跌撞撞疾步而走,脚步慢下来,已身在一处废弃的宫殿,那场大火后,他再未来过。   抖着腿登上石阶推开殿门,空旷的大殿中悬挂着一副画像,画像中女子真人一般大小,冲着他盈盈而笑,小时候他每次跑进来,迎接他的总是这一张笑脸,明净亲切笑看着她,慈爱得嘘寒问暖,怀瑾眸中有泪滴下,落在青砖地上晕了开去。   怀瑾低头看着青砖地上照出的倒影,再看向四周,竟是打扫得纤尘不染,拄着拐杖向后走去,后院中几位上了些年纪的宫女正在闲坐,见他进来慌忙起身行礼,怀瑾温和笑道:“本王母妃的宫殿如此洁净明亮,都是各位之功,今日过年,本王特来打赏。”   其中一位宫女闻言,眯了眼睛打量着怀瑾,笑笑说道:“竟是怀瑾吗?可记得我?兰芝姑姑。”   怀瑾盯着她,半天笑道:“果真是兰芝姑姑,兰芝姑姑当年不是……”   兰芝笑道:“蒙皇上赦免,将奴婢从宗人府放了出来,我们几个人都是伺候过娘娘的,皇上让我们在这儿看守打扫,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。”   怀瑾咬咬牙:“他没护住母妃,又何必惺惺作态。”   兰芝摇摇头:“要说皇上可是痴情人,常常过来,对着娘娘的画像,一坐就是大半日,还常常对着画像说话,有好几次,我都偷偷看见皇上在哭。”   谁是谁非,真相如何,怀瑾的心快要炸裂开来,给了姑姑们些赏银,匆匆向外迈步,如今只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真相。   大殿门槛上坐着一个人,怀瑾没看见一般从她身旁走过,正要迈过门槛,嫦曦手臂绕上他的腿,轻轻抱住了往上一靠,怀瑾动弹不得,嫦曦仰头看着他:“好些了没?”   怀瑾挣了挣,嫦曦抱得更紧:“一瘸一拐的,瞎跑什么?也不嫌姿势难看……”   怀瑾心中的气涌了上来,嫦曦拍拍那门槛:“知道你难受,我们坐着说说话多好,说出来,你就不难受了。”   怀瑾的气有些打结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嫦曦脸在他腿上蹭了蹭:“我自然是知道了,你跑得没了人影,我一猜就知道你来了这儿,果然没错吧。”   怀瑾气冲头顶,咬牙问道:“你倒是说说,我为何要难受?”   嫦曦拉拉他手:“坐下嘛,为何难受还用说吗?其实你今日出师大捷,虽然皇后没有被废,可太子地位岌岌可危,虽然怀玉看起来可怜了些,可皇上心中,你的功劳更大。你却十分恼怒,原因无他,不外就是被皇后挑拨的,皇后说你母妃故意让你看着她死,让你活在仇恨当中……不过,话说回来,你母妃为何要这么做?要不,当面问问皇上得了,不过今日皇上不高兴,怀瑾还是忍忍,过些日子,塔城的风波平息了,待皇上龙颜大悦的时候,再伺机问问。”   怀瑾气恼之极冷笑出声:“那些不过是旧事,纠缠何用,这么多年,已经这样过来了,知道真相又能如何?”   嫦曦又拉拉他:“你坐下嘛,你既想得开,为何要生气?”   怀瑾挣开她手,低头对上她的目光,竟是一丝歉疚也无,气闷不已,想走腿又动不得,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,僵立良久,终于缓声开口:“你可做错了什么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没我什么事,若是彦歆,她是秦家女儿,自然不知该站在哪一方,我就不同了。”   怀瑾拍拍她手,声音放柔几分:“乖,松开我的腿。”   嫦曦一笑,他总算是想开些了,谁知甫一松手,怀瑾拔腿就走,依然一瘸一拐走得飞快,嫦曦待起身,又啊一声坐下了,冲着怀瑾背影喊道:“我腿麻了,你倒是扶我一把啊。”   怀瑾没听到一般走得更快,嫦曦忙又站起,因两腿酸麻软到在地,殿内有一位宫娥跑出来扶住了她,嫦曦笑着致谢,宫娥看着殿门外叹气道“怀谨这孩子,娘娘当初怎么就一点也不替他想想……”   这位宫娥直呼怀瑾名字,莫非?嫦曦看着她,笑容浮了上来,诚挚说道:“这位姑姑,我乃是安王妃,我们坐下说话。”   兰芝姑姑扶了她过了空旷的大殿,在殿后石阶上坐下,嫦曦略略问几句,得知她曾贴身服侍过燕贵妃,点头笑道:“我也不绕弯子,姑姑可能告诉我,当初燕贵妃为何自焚,又为何让怀瑾亲眼看见?”   兰芝姑姑长长叹口气:“这些事本来死也不该说,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,我们几个守着这座宫殿,活死人一般,就算皇上治罪,也该让怀瑾知道。”   当年燕贵妃因广阳王之事,常常与皇上争执,皇上再宠爱,也有无法忍耐的时候,一次争执后,皇上气得拂袖而走,在路上碰到一位洒扫的小宫女,眉目间与燕贵妃有几分相似,皇上一句话,她扶摇直上,燕贵妃与皇上谈笑时提起,皇上看着她笑道:“她虽比不上你,可她有一样,她对朕百依百顺,从无要求。”   皇上走后,燕贵妃默然垂泪,因整日愁肠百结,身子一日差似一日,入冬的时候染了风寒,药石无效卧床不起,一日照镜子,惊觉容颜憔悴形容枯槁,皇上再来的时候,只隔着帷幔与皇上说话,说是怕传病给皇上。   腊月后,不顾劝说挣扎着熬夜绣像,除夕之夜终于绣好,初一一早皇上过来,挂在大殿之上,皇上一进门足足看了半个时辰,方与燕贵妃说话,说些广阳郡初见的旧事,皇上走后,怀瑾进来请安,燕贵妃遣退左右,母子两个说一会儿话,怀瑾走后,燕贵妃命人请来了皇后,寒暄几句家常,皇后刚迈下石阶,身后已是火光四起。   火越烧越大,来不及扑救,燕贵妃和大殿一起烧为了灰烬。   嫦曦默然听着,想起汉武帝的李夫人,怀瑾的母妃用这样惨烈的方式,让皇上永远也忘不了她,她应该是爱极皇上,可她又为何让怀瑾心怀仇恨,不只恨皇后,还要恨皇上,而且示意他夺取皇位,任何一位母亲,都不会让儿子活得如此辛苦。   嫦曦回到大殿,看着绣像中清丽婉然的燕贵妃,看着看着笑了,一个在宫中居高位的女子,身旁有深沉莫测的皇上,又有一位手段厉害的皇后,她能安然不倒,她真的如看上去那么脱俗吗?她清雅太过了,倒让嫦曦生出几分怀疑。   嫦曦回头看着兰芝姑姑:“改日我求皇后,将姑姑给我吧。”   兰芝姑姑欣喜得磕下头,又迟疑道:“可是她们几个,这些年来我们相依为命。”   嫦曦摆摆手:“那就都去。”   兰芝姑姑要叫出几个人磕头,嫦曦笑道:“等做到了,再谢我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   出来殿门外,看着空寂的石阶心想,怀瑾消了气,总是要回家的,先回家等着去吧。   谁知到了府中,绿竹和云环侯在门外,绿竹看见她急急说道:“哥哥走了,说是要去广阳郡兵营中。”   嫦曦一惊:“他的腿伤还得两个多月才好,怎么就着急去兵营?”   绿竹问道:“看哥哥的神色,颇为气恼,是不是在宫中有什么事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今日确实是有些事,他确实也不太高兴,可也不至于吧?他可有信留给我?”   绿竹摇摇头,嫦曦又问:“可有话跟我说?”   看绿竹又摇头,嫦曦有些着恼:“这人真是,我又没招惹他,再怎么不高兴,也不能跟我耍脾气,懒得理他,回去。”   进了府门脚步又停下了,叹口气道:“放心不下他的伤势,而且瞧他这架势,似乎在跟我置气,我到底怎么惹了他,还是要问清楚,他腿上有伤,不会太快,找长丰来吧,我追他去。”   45君子好逑   长丰难得的休沐就此被惊扰,毫无怨言陪着嫦曦前往广阳郡,有他护着,嫦曦自一路顺遂,却终是未能追上怀瑾,正月十五抵达广阳郡,一行人住进驿站,方得知,安王未曾来过。   嫦曦气得不轻,她是懒散惯了的,这半个月却总是心焦,忧心怀瑾的腿伤,更忧心他的心境,谁知他留给绿竹的话也是假的,如今倒哪里去找人才是?   气恼之极反倒笑了,咬牙吩咐道:“今日元宵,外面热闹得很,找燕世子带路,我们痛快游玩去。”   赤云得信,急匆匆赶了过来,见了嫦曦惊讶道:“怎么表嫂倒先来了?”   嫦曦看着他,赤云笑道:“前几日收到表哥来信,说是过几日就到,未说表嫂随行。”   嫦曦心中一松,原来自己太过焦急,倒先来了,只是余怒未消,咬牙道:“谁说是随行,我是自己带人来的,特来广阳郡游玩一番,也好看看绿竹的婆家怎样。”   赤云看她神色,又想到安王刚过年就动身前来,莫非这两夫妻闹了别扭,也不好揭破,只陪笑道:“那表嫂就容小弟尽一下东道之谊。”   广阳郡虽是边城,但山高皇帝远,倒别有一番热闹景象,人们载歌载舞尽情欢乐,又加民风粗犷彪悍,到处都是爽朗的笑声。烟花不若京城精巧雅致,却灿烂热烈。升腾到空中伴随着巨大的轰鸣,尘土飞扬花屑四溅,嫦曦在不断的炸响声中心情欢快起来,纵声而笑。   笑声引得一位男子注目,不疾不徐尾随着嫦曦一行,她的说笑声清晰入耳,这样的女子,男子眼眸中笑意越来越深,当嫦曦在一花灯前驻足猜谜时,走过去直盯着嫦曦笑道:“在下羌国国王和木智,敢问美人芳名?”   嫦曦看着眼前说话的人,身形高瘦长眉凤目,笑得真诚而热烈,一笑说道:“我叫嫦曦,阁下来自羌国,可是善酿酒住碉楼喜歌舞的羌国?”   和木智眼眸更亮:“然也,嫦曦,可愿听我一曲羌笛?”   嫦曦笑说声好,和木智笑道:“此处太过吵闹,不如换个地方。”   言罢纵身而起,跃到一颗树梢上,嫦曦正抬头惊叹,有明亮欢快的羌笛之声,越过嘈杂之声,投入嫦曦耳中,嫦曦听到尽兴处,不由随着乐声舞动,脚步轻盈娴熟,和木智看着她美妙的舞姿,吹奏出的乐曲中添了明媚悠扬。   嫦曦身旁围了一群人观看,青梅急得直跺脚,那边赤云猜中灯谜得了盏花灯,喜孜孜提着过来看热闹,一看场中之人,愣怔一下不由鼓起掌来,正连声说好,感觉后脖梗凉飕飕的,回头一看,正对上怀瑾杀人一般的目光。   赤云缩了缩脖子,疾步上前对嫦曦喊道:“表哥来了,就在那边看着呢。”   嫦曦舞得兴起,根本不加理会,赤云急得抓耳挠腮,好在很快一曲终了,和木智跃下树梢,热切看着嫦曦说道:“妙哉妙哉。”   嫦曦拭一下额头薄汗,笑道:“有些生疏了,以前还要好些。”   和木智递过洁白的手帕,嫦曦伸手要接,手已被人攥住,耳边有冷硬的声音道:“和木智,你过分了。”   和木智一回头,抱拳笑道:“原来是安王,窈窕淑女君子好逑,在下不过是情之所至,怎么?安王也心仪嫦曦吗?”   怀瑾捏着嫦曦的手紧了一紧,嫦曦啊了一声,和木智笑道:“安王勿要伤着美人。”   怀瑾恼怒道:“和木智若再不离去,明日羌国边境就会兴起刀兵。”   赤云在旁道:“和木智,你又来我的地盘惹祸,这位不是旁人,乃是安王妃。”   和木智笑笑,看向嫦曦:“若把羌国给安王,安王可会将她给我?”   怀瑾看向和木智,这位羌国王子以强硬著称,两国边境纷争已久,他从来一村一寨寸土必争,今日这是?看也不看嫦曦,心中更恼,嫦曦冲着和木智喂了一声:“我是人,不是物品,不是由得旁人换来换去,让来让去的。”   和木智点点头:“羌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,欢迎你来。”   话音未落人已离去,嫦曦看向怀瑾刚要说话,有人奔跑过来一头撞在她怀里,连声喊着阿姐,嫦曦愣怔着,凌薇,她为何会来?   凌薇跟她撒够了娇,方站直身子,一把抱住怀瑾手臂,亲昵靠着他说道:“阿姐,是姐夫带我来的,说带我前来广阳游玩,这一路上真是大开眼界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,怪不得到得比我还晚,原来是接凌薇去了,她看着凌薇,花灯映照下笑颜如花,眼眸一瞬不瞬望着怀瑾侧脸,怀瑾任由她靠着,目光看得很远很远……   嫦曦一跺脚转身就走,气呼呼回了驿站,长丰迎了出来,嫦曦说道:“长丰,再陪我回京城吧。”   长丰忙说道:“王爷已经来了,到街市上寻阿姐去了,怎么,竟没碰上吗?”   嫦曦定定看着他:“长丰,这个地方,我一刻也不想再留,陪我回去吧,就算我求你。”   一个求字,长丰方惊觉嫦曦神色不对,慨然吩咐手下准备动身,不到一刻钟,嫦曦已身在返程的马车上,青梅看嫦曦闭目养神,悄悄探出头去,长丰忙跳下马来,青梅小声对他说了几句,长丰当机立断,命队伍慢行。   行进一会儿,果然有马蹄声急促而来,到了马车近前,跳下马钻进了马车,长丰愣愣看着被赶下来的青梅,也没有命令,是接着回京城呢,还是掉转马头去广阳郡,青梅扯扯他衣袖:“发什么愣啊?原地待命吧。”   长丰身子一僵,手悄悄挪到衣袖上,轻轻覆住了青梅的手,红着脸道:“我们也借机说说话,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。”   青梅一低头挣开他手,蚊子一般嗯了一声。   马车内怀瑾看着嫦曦,她分明没有睡着,只是不动也不说话,怀瑾看她许久,方叹息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嫦曦眼睛睁开一条缝:“是我先来的。”   怀瑾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:“你来,是对我放心不下?”   嫦曦不理他,怀瑾轻咳一声:“再问一句话,若还不想说,就回京城吧。”   嫦曦眼睛睁得大了些:“我先问。”   怀瑾点了点头,嫦曦手紧紧攥住衣袖:“为何要带凌薇来?”   怀瑾意外看向她:“秦仲明塔城事发,会祸及整个秦氏一族,彦歆的家人,我能护着的,只有凌薇了。”   嫦曦没有说话,怀瑾道:“该我问了……”   哪里容他问出口,嫦曦突然扑了过来,死命捶打着他:“护着就护着吧,为何要带她来广阳郡,陪她沿路游玩,都没陪过我,为何任由她抱着你胳膊靠着你,跟你撒娇,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没有那样过,为何?都是为何……”   嫦曦一连窜的为何,伴随着拳打脚踢,怀瑾在马车内避无可避,生受了很多下,护着头脸有些狼狈说道:“凌薇穿开裆裤我就认识了,她打小就喜欢缠着我,我也习惯了,只是把她当妹妹看……”   妹妹两个字一出口,身上又挨了好几下,嫦曦咬牙道:“绿竹云环凌薇,你怎么就那么多的妹妹,我要认和木智为哥哥。”   怀瑾一把攥住她手,恼怒喊道:“不许,想都别想,以后不许在别的男子面前跳舞,我都没有看过。”   嫦曦死命挣扎着,怀瑾只将她攥得更紧:“还有,嫦曦这个名字,只有我能知道,只有我一个人能叫。”   嫦曦不说话了,慢慢安静下来,静谧中怀瑾抽一口气,低低说道:“嫦曦,腿,疼……”   嫦曦几下扯开他的衣衫,伤口上蒙着的白布有血迹渗出,嫦曦扬声向外喊道:“赶快回广阳郡去。”   车马未动,嫦曦已被怀瑾搂在怀中,紧紧抱住了,哑声说道:“你啊,让我如何是好……”   嫦曦找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他:“你呢,来广阳郡都不带着我,也不告别,连个书信都不留……对了,你好像在跟我生气,我做错了什么?”   怀瑾紧紧咬住了唇,好半天终于开口问道:“你为何要帮怀玉?”   嫦曦一笑:“还用问吗?因为他是怀瑾的弟弟啊。”   怀瑾一窒,想过多少种答案,没想到她的理由如此得简单,看着她伏在怀中,心底一点点柔软下来,种种不快烟消云散,化为满满的心疼,捧起她脸低头吻了上去,亲吻的间隙声声唤着嫦曦,嫦曦,以前曾有意回避这个名字,此时却觉得不叫名字,于她也是一种亏欠。   嫦曦回抱住他,在他耳边低低叙说兰芝所言,怀瑾心头迷雾更深,既然父皇待母妃有情,皇后也不曾迫害,她为何要如此?叹息间紧抱住嫦曦,手伸入她的衣衫,沉默着进入她的身体,此刻只想与她放纵沉沦,暂时忘却那些烦扰。   46好事将近   次日,夫妻二人应邀住进广阳王府,广阳王妃特意安置了最僻静的院子,怀瑾安心养伤,嫦曦体贴作陪,有时也从后门出去,到街市上四处闲逛,若平凡夫妻一般,日子过得悠闲自在。   嫦曦头疼的事只剩了一件,就是每日广阳王妃都会前来,目光从她的头发丝扫过身子直到脚下,最后总会停留在她的肚子上,嫦曦总觉得她的目光象是婆婆看儿媳,透着些高兴,又总带着些不满意,嫦曦每次都做功课一般辛苦,难免跟怀瑾抱怨,怀瑾笑说:“舅母当我亲儿子一般,自然着急抱孙子,我已经很努力了,难道努力得不够……”   怀瑾说着就会厮缠上来,几下撩拨,嫦曦就迷离了双眼,软着身子贴着他,早忘了烦恼。   又过几日,嫦曦想起凌薇来,怀瑾笑道:“既然你在意,就差人送她去了娘舅家,已经嘱咐过为她说亲,普通人家就好,这是彦歆的心愿。”   嫦曦点点头倒有些赧然,搓着衣带说:“怀瑾,我是不是太过小器?”   怀瑾捏捏她鼻子:“以前是这么想的,可上次看到你在和木智面前跳舞,我就明白了,因为在意才小器。”   嫦曦就笑起来,笑声中迎来二月二,二月二刚过,京中有消息传来,太子被废贬为雍王,秦氏一族覆灭,秦钺自尽于狱中,皇后在宫中带发修行不问世事,兵部交于吉王怀玉暂领,只是没有确定新的太子人选。   怀瑾得信后未发一言,笑容却日渐少了,床笫间变得凌厉霸道,一夜云雨时,嫦曦突然拍拍他臀,怀瑾从激情中停下来,喘吁吁看着嫦曦,嫦曦眨眨眼睛:“怀瑾的心思,可能跟我说说?”   怀瑾不说话,又埋头狠动起来,嫦曦很快被他带到天边,良久陷在余韵中徜徉,迷糊中怀瑾低低说道:“可以说。”   嫦曦回过神来不由一笑,这个别扭的人啊,抱住他肩背抚摸着,怀瑾说道:“也没什么,怀玉如今领了兵部,御林军握在父皇手中,西南的军队是舅父的,我依然一无所有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:“怀玉领的兵部,本来该是怀瑾的,怀瑾可会怨我?”   怀瑾不说话,嫦曦亲亲他脸:“我却不曾后悔,手足之情,总比三分之一的兵权来得重要。”   怀瑾心中一叹,抚摸着嫦曦的脸:“太子之位悬而未决,我尚有希望。”   嫦曦拍拍他后背:“那我们赶快会京城去,每日去父皇眼前晃几圈,省得父皇想不起你。”   怀瑾不由失笑,抱紧她道:“你啊你啊……留在京城,不动的话父皇会疑心我装模作样,稍有异动父皇会疑心我其心急切,是以来到广阳。”   嫦曦笑起来:“以为被我气来的,原来另有图谋。“怀瑾埋头在她发上,低低说道:“就算有图谋,也不会那样的快,只是来的路上思念你,后悔了,就想了这样理由安慰自己,再后来察看形势,就知道这样做是对的,不过是歪打正着。”   嫦曦咯咯笑出声来,半晌笑声停歇,怀瑾脸上赧然也才褪去,翻个身与她侧身相对,嫦曦看着他问道:“如今,怀瑾的心愿依然不变吗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绝不会变。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怀瑾,象这些日子这样,过一辈子不好吗?”   怀瑾笑笑:“温柔乡中儿女情长,偶尔过几日足矣。”   嫦曦手搭在他腰间笑道:“睡吧。”   怀瑾很快睡了过去,嫦曦却是无眠,看着他的睡颜心想:“你的心愿不变,我的却也未改,怀瑾啊,我又该如何是好?”   第二日一早怀瑾醒来,嫦曦笑对他说:“闲着也是闲着,为赤云和绿竹筹备婚礼吧,舅父已经给皇上上了奏折。”   怀瑾沉吟着:“赤云和绿竹只怕好事多磨,嫦曦想想,绿竹是汪一鹤的女儿,雍王掌管兵部后,多启用汪一鹤旧部,如果绿竹嫁给赤云,广阳王如虎添翼。”   嫦曦跺跺脚:“怎么不早说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绿竹心里明镜似的,舅父也明白,只是赤云满腔热情……”   嫦曦气得一拍他脸:“那怎么办?怎么办?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一个字,等……”   嫦曦急得狠狠掐他一把:“说清楚些,怎么等?等什么?”   怀瑾咬了咬牙:“本来以为我会掌管兵部,那样一切好说,如今怀玉掌管,只能等着他培养自己的势力和亲信,疏远汪一鹤旧部,这样赤云和绿竹才有希望。”   嫦曦愣住了:“我终究是好心做了坏事,说起来都怪你,这些怎么不早说?”   怀瑾揉揉她脸:“早说了,你会不管怀玉吗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不会,可是……唉,赤云和绿竹要怪,就怪我吧。”   时光悠悠,不觉又是三月,怀瑾的腿已大好,扔了拐杖也能走得飞快,只是天阴时依然隐隐作痛,这日正是春雨淅淅,怀瑾靠在榻中,腿上盖了毛毡,那条伤腿搁在嫦曦腿上,嫦曦为他推拿揉捏,用的是许慎行传授的技艺,怀瑾舒服到了极处,轻轻哼叫了一声,嫦曦手下不停,睨着怀瑾笑道:“床上舒服了,也是这样哼哼的。”   怀瑾就红了脸,半天不说话,再抬起头来,别扭说道:“嫦曦又拿我取笑,我一个大男人,怎么会,会哼哼。”   嫦曦嗤了一声,怀瑾又低了头,过会儿又抬起头来,瞅着嫦曦道:“要不,这会儿我们来一次,我倒要看看自己会不会做声。”   二人相视笑起来,窗外一株桃花开得正艳,被春雨滋润着,分外得妖娆,桃花映着嫦曦的脸庞,怀瑾看得不由发痴,嘴唇凑了过来,在嫦曦耳边低喃道:“原本不过平常姿色,怎么如今,倒越来越美,竟比花还要娇上几分……”   嫦曦不由摸了摸脸,喜孜孜道:“果真吗?果真是相由心生,我原本就是火红瑰丽,艳若朝霞呢,彦歆和我,只是形似却不神似。”   怀瑾捧住她脸一时无言,窗外有人急急跑了进来,却是赤云,他叫道:“表哥表嫂,皇上许了,我和绿竹的亲事,成了。”   嫦曦喜得一把推开怀瑾跳了下去,怀瑾僵坐着,怀玉并未如他所料,散去汪一鹤旧部,而是如太子一般行径,他究竟是学乖了,还是做给皇上看,怀瑾尚在暗中观察,没想到,皇上竟痛快应了,怀瑾百思不得其解。   嫦曦没注意到怀瑾神色,只是和赤云热烈盘算着亲事,说是过几日动身回去,说让赤云择日合了八字,又说四月成亲吧,百花盛开的时节,多好……   怀瑾下了床榻,只和赤云说句恭喜,就疾步向外走去,嫦曦喊道:“雨还没停呢……”   怀瑾头也不回:“我找舅父商量些事。”   青梅拿了伞追出去,安王说声不用,冒雨出了院子,嫦曦蹙了蹙眉头,又跟赤云絮叨起来,赤云人逢喜事,比嫦曦还要啰嗦三分,说到最后,二人因为绿竹嫁衣的样式争执不下,请来广阳郡数一数二的绣娘,秀娘们来了也很为难,没看到新嫁娘本人,她到底适宜何种样式,实在难以言说,二人对视几眼,又请来几个画师,争抢着描述绿竹的相貌,院子里吵吵嚷嚷乱成了一团。   与这边的热闹相对的是广阳王的书房,广阳王面对怀瑾一径沉默,屋子里静谧得能听到屋外的细雨的沙沙声,怀瑾以为广阳王是在深思,岂知他内心几番愁苦挣扎,短短一瞬似过半生寒暑,痛苦得闭着双眼,半天才睁开来,躲避着怀瑾的眼说道:“圣意难测啊,怀瑾听我一言,天下之大,论深谋远虑心思之深,谁也比不过皇上。”   怀瑾再要问时,广阳王站起身来:“我也乏了,不想再多说,只要怀瑾知道,我所做一切,都是为了怀瑾,日后莫要怪我。”   怀瑾紧抿着唇细雨中踱步回去,前厅里画师绣娘各自出谋划策,嫦曦和赤云争论得热闹,他默默躲到里屋,可纷扰之声怎么也避不开去,忍无可忍踏进前厅,声音大而沉:“绿竹的婚事,自有本王一手操办,看日子找玉虚道长,嫁衣自然出自织金坊,请大瑞朝最好的绣娘,旁人无需操心。”   一时间再无声息,安静了一会儿,画师绣娘都忙忙起身告辞,嫦曦忙命青梅重重打赏,赤云挠挠头:“表哥好像不太高兴,可是舍不得绿竹吗?”   嫦曦笑道:“他这个人,可不就是这样,高兴不高兴都板着个脸。”   又回头对怀瑾说:“知道你会一手操办,可是刚刚正热闹呢,你又何必扫我们的兴?”   怀瑾暗暗吸一口气,对着赤云浮出几分笑意:“自然为赤云和绿竹高兴,只是阴雨天,腿疾犯了,又疼又痒,实在难受。”   赤云笑起来:”既如此,表哥也不能饮酒,我得找几个狐朋狗友痛喝一场,和木智也在……”   怀瑾沉了脸:“还不快去。”   47成亲之喜   几日后嫦曦和怀瑾踏上归程,长丰不能回京,只有狄庆追随左右,启程不久,他即察觉有人跟随,此人只身单骑一袭缁衣,尾随着他们的车马,不远不近若即若离,狄庆跟怀瑾禀报了,怀瑾吩咐看好了就行,暂不用惊动。   黄昏时分客栈投宿,怀瑾沐浴过施施然下楼,一个人迎面而进,怀瑾挡在他面前讥嘲道:“和木智,果真是你,还真是贼心不死。”   和木智哈哈一笑:“怎么?安王的王妃怕偷吗?尤其是心?”   怀瑾没再理他,走至饭桌旁坐下等着嫦曦,嫦曦下楼时,和木智正要进房门,谁知嫦曦一看他背影,指指他道:“你是和木智吗?”   和木智惊喜转过身来,爽朗笑着大声道:“不想王妃只凭背影就认得在下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和木智较中原人高大,我自然是认得,你这是去往何处?”   和木智笑看着她:“我去往京城,去找一位心仪的女子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好样的,那我们顺道,不如一路同行。”   和木智喜出望外,嫦曦身后闪出一人来,恶狠狠说道:“休想。”   和木智看着安王:“也许有一日,安王会无国无家,能用得着羌国,到时候别忘了本王的条件。”   怀瑾不理会他,抓住嫦曦的手说声走吧,嫦曦却没有动:“和木智,安王为何会无国无家?”   和木智一笑:“广阳郡的事,有我和木智不知道的吗?再说,羌国可有一个能占卜未来的国师。”   怀瑾嗤笑道:“不过是危言耸听。”   嫦曦被怀瑾拖拽着,回头说道:“和木智,让我见见那位国师,我帮你找心仪的姑娘。”   和木智爽快说了声好,怀瑾忍无可忍,一把抱起嫦曦扛在肩头,回身上楼而去,嫦曦捶打着他肩膀笑道:“不是要吃饭吗?”   怀瑾恼怒说道:“回屋里吃去,省得出来抛头露面。”   嫦曦不依:“我偏要抛头露面,吃过晚饭还要到街市上游玩去。”   怀瑾说声不许,和木智在后说:“王妃,我带你去。”   嫦曦刚说个好子,怀瑾一把捂住她嘴,进了屋将她抛在床上,恶狠狠压了下来,嫦曦嗯唔一声:“这会儿不想,还饿着呢。”   怀瑾的手伸进她衣衫用力揉捏:“我也饿,不过,我想吃的,是你。”   嫦曦在他怀中扭动着:“可我不想吃你,我要,吃饭……”   饭字被怀瑾堵在口中,好一番厮缠,气咻咻看着她:“不许再跟和木智说话。”   “可是,”嫦曦舔了舔唇:“和木智吹的羌笛悦耳动听,我还想听呢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屋顶上响起悠扬欢快的羌笛声,怀瑾气得额头青筋暴起,几步跃出屋去,过一会儿屋顶响起打斗之声,嫦曦起来整整头发衣衫,施施然下了楼,对着桌旁站立的青梅粲然一笑,自顾用饭。   屋顶上怀瑾与和木智斗在一起,既无打法也无招式,先是斗鸡一般相对摔跤,过一会儿就扭打成一团,若小儿打架似的,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两脚,打了一个时辰未分胜负,喘吁吁坐在屋顶上,看着对方脸上的淤青,相互傻笑,笑了一会儿怀瑾开口道:“和木智,别以为我们十几年的交情,你就可以为所欲为。”   和木智笑得无赖:“从未想过会和怀瑾喜欢同一个女子。”   怀瑾的拳头又伸了过来,和木智侧身躲过:“汉人有句话,朋友妻不可欺,我什么都不会做,我远远看着就好。”   怀瑾伸腿踢他一脚:“远远看着也不行。”   和木智疼得一咧嘴:“我想看就看,你管不着。”   怀瑾阴森森一笑:“和依娜还等着我去娶她呢,她如今有十五了吧,正是嫁人的好年纪。”   和木智一拳打了过来:“和依娜就如明月一般,你们这些汉人男子,三妻四妾的,休想动她的念头。”   怀瑾忍着疼从屋顶跃了下去:“那就说定了。”   和木智头探出屋檐看着怀瑾身影,笃定而从容,国师啊,你从未漏算,这次是不是说错了?我已经提醒过他,可他根本不会往心里去,倒是他的王妃颇为上心,他的王妃,那样的女子,怎么偏偏就是怀瑾的王妃?若是别人的,说什么也得抢过来……   第二日,一行人身后没了和木智的身影,嫦曦看着怀瑾的乌眼青乐不可支,怀瑾闷声一会儿终忍无可忍:“我不过青了一个,和木智可青了一双。”   嫦曦眉眼弯弯:“就是青一只才好笑,两个太不一样了。”   怀瑾气恼不已,嫦曦拿出铜镜给他看,自己看着也不由失笑,搂了嫦曦在怀中,得意说道:“一把和依娜搬出来,和木智就老实了。”   嫦曦瞪圆了眼睛:“和依娜?听起来是位女子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是和木智的妹妹,八岁时就缠着要嫁给我。”   啪一声嘴上挨了一下,嫦曦冷笑道:“你很得意嘛。”   怀瑾捂着嘴收了得失,忙忙解释:“没有,不过一个小丫头的话,我怎么会放在心上。”   嫦曦愤愤说道:“没放在心上,怎么记了怎么多年?”   怀瑾还要说话,又觉多说不如少说,就紧闭了嘴巴,嫦曦气了一会儿,自己好了,躺在他腿上睡了过去。   好了吵吵了好,十多日后回到京城,进了家门坐定,怀瑾笑对绿竹说道:“绿竹既是我的妹妹,进宫讨个郡主封号也是应该,不知绿竹……”   绿竹正色道:“妹妹的心愿哥哥知道,不过是求匹夫匹妇,读万卷书行万里路,可叹遇到的竟是赤云,他已允诺,此生不会纳妾,足矣。”   怀瑾看看她:“若他不信守承诺?”   绿竹一笑:“不是还有哥哥护着我吗?”   嫦曦在旁笑道:“如此我倒羡慕绿竹了,我呢也没哥哥护着,夫君也不肯允诺再不纳妾。”   怀瑾眼睛盯着茶碗:“允诺就是。”   嫦曦大声道:“允诺什么?”   绿竹噗嗤一笑,怀瑾无奈看着嫦曦:“允诺再不纳妾。”   嫦曦笑逐颜开,怀瑾又低低补了一句:“绿竹就是证人。”   绿竹咬了咬唇:“说句不该说的话,如今太子被废,若哥哥登上皇位,皇族士族大臣,那个也不会任哥哥后宫空虚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是啊是啊,到时候怀瑾怎么办?”   怀瑾眼睛盯回茶碗,好半天没有说话,嫦曦笑道:“眼下肯允诺已是足够,日后的事谁又知道,不是说绿竹成亲的事吗?怎么就说岔了?”   绿竹低了头:“哥哥,是我不好。”   怀瑾抬起眼眸,又带了笑容:“你心里早就向着你嫂子了,我都知道,这就差人去请玉虚道长。”   赤云绿竹婚期定在四月初四,四月初一,燕昭明请辞归田,皇上慨然应允,册封燕赤云为新一任广阳王,喜讯传来,赤云不以为然,绿竹一声长叹,嫁给他也就成了广阳王妃,自己最不想要的尊贵身份,却是不请自来,嫦曦不觉得什么,赤云任广阳王,也得站在怀瑾一边,朝堂上皆言皇上倾向于安王,怀瑾却十分不安,因为他知道,一切都存在太多变数。   他殚精竭虑,命长丰和狄庆在西南秘密部署,他要建立第四份军队,以图不测之需。   嫦曦不知这些,只知道怀瑾夜里睡得越来越少,只有面对绿竹,才勉强撑起笑脸,嫦曦问他心思,他揉揉她头发:“你且自安心,都会好的。”   四月初四,绿竹成亲的日子,安王府如云的宾客中,怀瑾面对一位干瘦的老头,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,这位老头就是怀瑾寻找多年的用兵奇才,庞为直,只要将他举荐到朝堂上,兵部大司马一职,非他莫属,而他投靠的,是安王。   而那边厢,嫦曦长嫂如母,仔细叮嘱绿竹,旁边有人提醒要哭嫁,嫦曦笑道:“成亲是大喜事,哭什么哭,绿竹也不许哭。”   花轿抬出府门渐行渐远的时候,嫦曦不知怎么的就悲从中来,嚎啕大哭起来,引得绿竹在轿内垂泪不已,旁边的媒婆心里一松,总算是应了哭嫁的风俗。   怀瑾看着嫦曦滴泪滂沱,正好笑不已,嫦曦已哭得软倒在他怀中,眼泪鼻涕蹭他一身,怀瑾叹口气,无奈掏出帕子为她擦拭,一边擦拭一边哄劝:“差不多行了。”   一劝不要紧,嫦曦哭得更加伤心,怀瑾无奈,叫来青梅扶她回去,自己跟在后面,府门徐徐阖上,只留看热闹的人徒然叹息。   48今时往日   绿竹热热闹闹出嫁了,赤云一番欢喜自不必说,怀瑾的喜悦却只维持了两日,两日后圣旨下来,庞为直只封了兵部少司马,大司马依然空缺,看来父皇依然为着怀玉,怀瑾夜不能寐。   嫦曦夜里醒来,看他灯下独坐,起身过去拥着他双肩:“怀瑾,尽人事听天命,不行吗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要尽人事,也要与天争。”   嫦曦抱他更紧了些,看着他瘦削的侧脸,心里暗暗责骂燕贵妃,打小给怀瑾种下仇恨夺权的种子,如今这种子长成参天大树,若连根拔去,怀瑾不只剧痛难忍,只怕是要连心都失去,要怎么样?才能让这棵大树枯萎,又不让怀瑾疼到失心?   嫦曦躺回床上假寐,到早晨时已暗暗下定决心,既然怀瑾的心愿是九五至尊,那就让他得到,得到了,知道其中滋味了,也许才肯放手。   第二日嫦曦进了长春宫,皇后添了白发和皱纹,目光却更加锐利,看到嫦曦进来,冷冷一笑:“难为彦歆想起我这个姑姑来,二月秦府获罪,彦歆竟随着安王躲到了广阳,还真是独善其身眼不见为净,好在,你还有些心,肯护着凌薇。家里那些人的下落,你可都打听清楚了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除了二哥获罪,其余贬为庶民,能保住性命,家人也没有离散,虽有怀瑾一力担保,父皇,依然顾着姑姑的情面。”   皇后冷哼一声:“怀瑾担保?我的情面?告诉你,都是阿钺的死换来的。他一死,仲明入狱,皇上心头大患已除,别的人在他眼里不过蝼蚁。”   嫦曦为她奉了茶:“如今怀玉风头正劲。”   皇后一声冷笑:“他嘛,蹦跶不了多久,皇上属意的,是怀瑾。”   皇后看着嫦曦:“怀瑾绷不住了?让你来探我的口风?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,那次让彦歆喝药落胎,看来你和怀瑾是恨上我了,打那以后,怀瑾一步步将我逼上绝境,先是皇太孙的事,再是汪一鹤的事,最后是塔城私采银矿的事,处心积虑步步为营,以前倒是我小看了他。后来我再想,这些事,若不是皇上默许,他又怎能做到,皇上这是在为怀瑾铺路啊。”   嫦曦轻轻松一口气,却躲不过皇后的眼睛,她咬牙道:“怎么?你得意了?燕昭月这个贱人,定是以死逼迫皇上答应了她什么条件,可叹我这些年算计谋划,最终争不过一个死人,不过,我尽力了……”   嫦曦默默听着,曾经热闹的长春宫,如今只剩几个宫人走动,皇后深宫寂寞,自然需要倾诉,何况是面对疼爱过的侄女,嫦曦又奉一盏茶过去,皇后看着她:“你终究是和我一般命运,表面风光无限,内心孤寂凄凉,不过,也好,秦家光复有望。还有,告诉怀瑾,别得意太早,今日秦家的遭遇,明日就是燕家的,还有,只要我秦月蓉还是皇后,信儿依然有复位的希望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叨扰许久,看姑母也乏了,姑母好生将养。”   出了长春宫门,嫦曦扶了青梅到御花园走动,如今丁香盛开,满园清香扑鼻,嫦曦正看得高兴,耳边传来环佩的叮当之声,嫦曦抬头看去,心里暗暗吃惊,短短几月不见,兰妃身上的清雅无争早已不见,装扮也富贵起来,神色间隐隐有慑人之势。   兰妃一直自知出身低微,在宫中多年低眉顺眼与世无争,在皇上面前从来一味顺从,未提过任何要求,也知道皇上只把她当做燕贵妃的影子,着意跟伺候过燕贵妃的人打听,燕贵妃的言行喜好,向之靠拢却不刻意模仿,又加多年吃斋念佛,真有了脱俗之态,皇上竟越来越离不开她。   春节那日皇上一句话,兰妃素有柔明之姿,懿淑之德……兰妃当时又惊又怕,回到玉华宫夜里却辗转起来,再往后念经也念不进去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原来,在皇上心里,我是可以做皇后的。   太子被废皇后幽居秦府势败,兰妃更加蠢蠢欲动,如今太子的人选只剩了两个,怀瑾和怀玉,怀瑾有广阳王撑腰,可怀玉,兰妃找个时机,又提起怀玉塔城生死一线之事,惴惴跟皇上说,是不是该给怀玉些赏赐,皇上笑道:“是该给些,就让他领宗人府吧。”   兰妃脸上笑着心中嘀咕,宗人府不过是处理些皇室事务,能有什么作为,夜里床榻间,使出十分本领,伺候得皇上连呼畅快,兰妃趴在皇上怀中,娇媚说道:“皇上,怀玉在塔城吃亏,就因他不懂带兵打仗,若是能懂得些,又怎么会险些送了命。”   皇上瞬间有些僵硬,很快又笑了开来,摸着兰妃头发笑说:“那就去兵部吧。”   兰妃压下满心喜悦,又服侍了皇上一回,待皇上沉沉睡去,躺在他身边想着心思,怀玉领了兵部,他不是个笨的,若能有些作为,得了皇上欢心,至少能和怀瑾相持,若是怀玉争气,能当上太子,就算自己此生做不了皇后,日后也是堂堂正正的太后。   怀玉领了兵部,兰妃很满足,可是好景不长,前些日子来了一位庞为直,据说是皇上一直渴慕的贤才,一来就官封兵部少司马,兰妃咬牙不已,又听说此人是怀瑾举荐,心里恨道:“这不是故意拆怀玉的台吗?不过是一个没娘的孩子,仗着舅父位高权重,打小就欺负怀玉。”   皇上与她欢好时叫月儿的事,本来是不太在意的,如今想起来,却是奇耻大辱,死了那么多年的人,也来欺负我,又想起自己位份差她一阶,若是选太子论起出身,怀玉岂不是要矮人一头?   又趁着一日夜里,拿出十二分手段伺候皇上,看皇上高兴,凄凄切切哭诉道:“皇上,妾妃身份低微,连累怀玉从小看人脸色,如今依然是不得伸展。”   皇上眯了双眼:“兰儿从未向朕求过什么,如今既然开了口,焉能不准,就晋一阶吧。”   三月行了晋封礼,只是皇上却来得少了,没过几日,新宠一位贵人,几乎夜夜留宿,兰贵妃心里不是滋味,那位贵人姿色实在平常,胆小柔顺若兔子一般,皇上为何要宠爱这样的人?   昨日做了皇上爱吃的点心,差人去请,皇上却推说国事繁忙,兰贵妃心中郁结,到御花园来散心,不意碰上安王妃,嫦曦一笑:“兰贵妃安好?”   兰贵妃眸子里有厉色闪过,虽说曾经是同盟,她也对麒儿有恩,可今时不同往日,她掩下不快浮起笑容:“安王妃可是进宫来探望皇后?果真是一片孝心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姑姑如今宫中寂寥,做晚辈的合该来探望,倒是兰贵妃,如今已是后宫真正的主人。”   兰贵妃脊背挺得更直,头高高仰起,嫦曦莞尔:“凤凰展翅,仪态万方,兰贵妃,我先告辞了。”   擦身而过,兰贵妃说声等等,嫦曦回过头,兰贵妃缓声道:“怀玉对安王妃旧情未了,还请安王妃远离他些。”   嫦曦淡淡说道:“那是吉王的事,兰贵妃还是跟吉王去说。”   说完迈步走了,一路想着在吉王府见到的兰妃,何等柔媚清雅,如今,是不是任何人进了这皇宫,眼中就只剩下权位?   嫦曦回到王府,不见怀瑾身影,坐在院子里托腮发呆,记得刚来时,安王府挺热闹的,怎么如今越来越冷清了,透过门廊,看向曲折小径,是啊,这王府修建时,后院中院落重重,就为了给安王广纳姬妾,怎么两年下来,安王的姬妾倒一个不剩,嫦曦叹口气,没有姬妾,要这么多院子做什么?对了,生养一大群儿女,院子不就都住满了?可是,嫦曦拍拍腹间,怎么还是不见动静?   午后怀瑾回来,听嫦曦说进宫去了,笑问可有新鲜事,嫦曦点点头:“也算是吧,兰妃升了贵妃,却失了宠,皇上新宠一位静贵人。”   怀瑾喝口茶笑道:“你这个不新鲜了,今日夜里有更新鲜的。”   次日宫中有消息传来,吉王与静贵人通奸,被皇上撞个当面,吉王掳去王爵回府思过,静贵人赐了自缢,嫦曦看着怀瑾:“你做的?”   怀瑾不置可否,嫦曦站起身:“好些日子没见仪蓁了,我看看仪蓁去。”   怀瑾追过来:“嫦曦觉得我过狠了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不知道,只是心里不舒服。”   怀瑾抿了抿唇:“若是他们,也会这样对我。”   嫦曦没有回头:“太子在位时,怀瑾和怀玉似乎过得很好。”   怀瑾想要拉住她,嫦曦轻轻甩一下手,喊了青梅,风一般走了,怀瑾看着空空的手掌心,长眉越蹙越紧。   49丁香树下   进了雍王府二门,就听到琴声铮铮,循着琴声到了后花园,雍王正在抚琴,瑶儿和节而舞,仪蓁抱着兆睿笑看着,一家人其乐融融,嫦曦欣羡看着久久未动,也不让人通禀,直到一曲终了,方才笑着入内。   雍王起身打招呼:“彦歆来了,快过来坐。”   嫦曦看着他温和的笑容,不由想起初见时的怀瑾,也是带着这样的笑,如今,他已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。   仪蓁抱着兆睿迎了过来,又如初见一般明媚雍容,嫦曦笑道:“额角的花钿真好看。”   仪蓁脸一红,笑得有些羞涩,雍王道:“我就说很好看,仪蓁偏不信,春节那日留了疤痕,我可是每日都要用些心思,为她变换不同花样,就怕她嫌难看。”   仪蓁回头娇嗔道:“这人,怎么什么话都说。”   雍王笑道:“彦歆不是外人,来来来,坐下说话。”   瑶儿早扑到嫦曦怀中,嫦曦和她腻了一会儿,拿出一只竹蜻蜓给她,瑶儿拉了小丫鬟玩耍去了,嫦曦又抱过小兆睿,一边揉捏一边笑:“小家伙,越发胖了,鼻子都陷在肉里,只剩个鼻头。”   小兆睿被逗得咯咯笑起来,小手挥舞着抓住了嫦曦的耳环,嫦曦指指他:“瞧瞧,一笑起来这腮帮鼓的,眼睛弯的,活像小小弥勒佛。”   仪蓁连说阿弥陀佛,雍王笑道:“彦歆这一说,还真是象。”   嫦曦抱着小兆睿,怎么也抱不够,直到乳娘过来说兆睿该睡觉了,嫦曦方恋恋不舍松了手,抬头对仪蓁说道:“本来想看看你,怕你抑郁难消,如今一看,倒好生羡慕。”   仪蓁指指雍王:“只要他能想得开,我自然是夫唱妇随的。”   说着脸又是一红,雍王觑着她笑了,对嫦曦说道:“打小就是太子,习惯了前呼后拥,脑子里也满是君臣之道朝堂大事,如今失势,才算是明白了,身边的人谁忠谁奸都辨个清楚。尤其是以前冷落了仪蓁,逢场作戏也罢见色起意也罢,终归是有负于她,如今总算可以弥补。”   这些日子里,这些话屡次到了嘴边,却总是说不出,今日借着彦歆在,总算说了出来,雍王松一口气,看着仪蓁红了的眼圈:“蓁儿,日后莫要总由着我,心中有不快,告诉我才是,想哭想闹都由着你。”   仪蓁鼻子一酸,唤声信哥,眼泪落了下来,嫦曦一笑:“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。”   雍王捉住仪蓁的手:“让彦歆看笑话了,喝茶吧。”   仪蓁抽出手忸怩着,嫦曦递给她一盏茶,笑对雍王说道:“信哥哥为太子时,怀瑾和怀玉若要夺嫡,信哥哥当如何?”   雍王笑笑: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。”   嫦曦摇头:“不凑效呢?”   雍王呷一口茶:“人常言,皇家无父子,皇家无兄弟,我却不以为然,皇室该为天下万民表率,一国之君,不能护家人,又何以护天下,不能使兄弟敬拜臣服,又如何为一国之君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信哥哥以为,一国之君治国之道为何?”   雍王看着嫦曦:“知人善任,用人唯贤唯才,而已。”   嫦曦不解,雍王笑道:“治国的并非君,而是臣,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群人,君,只不过是在臣之间进行调和而已。”   嫦曦心头大为叹服,如此的胸襟方该为君王,仪蓁从忸怩中醒过神来,阻拦二人道:“彦歆以前不是最厌这些,怎么今日招出他这么多话来,他如今是戴罪之身,小心隔墙有耳。”   雍王拍拍她手:“无妨,彦歆大概是担忧怀瑾,彦歆回去告诉怀瑾,不争是争,静静等着吧,也许过不了端午节,圣命就会下达。”   嫦曦脸上笑容不改,心中悠悠一叹,怀瑾若为太子,当如何?仪蓁起身携了她手:“我们说说话去。”   雍王一笑:“我去看看兆睿醒来没有。”   仪蓁拉了嫦曦到了屋中,语重心长道:“彦歆啊,怀瑾如日中天,只要为太子圣命一下,安王府门槛就会被踏破,外面的事只有他挡着,可这内宅的事,世家权贵们,都会塞女儿进去,做侧妃的做妾室的,你若太过阻拦,就会有人说不贤悍妒,再加你膝下没有一儿半女,到时候压力重重,要预先想好怎么应付才是。”   嫦曦听得头皮发麻,哀哀说道:“怎么应付?”   仪蓁摇摇头:“我当初是主动去为太子挑选姬妾,这样一来,谁也说不出什么,可是,难受都留给了自己,彦歆要不要吞这个委屈,你心里可要有数,实在不行,就装病,来个拖字诀。”   嫦曦肩膀耷拉下来,萎顿不已,既然拉不住怀瑾,只能陪着他向前,可是说到应付二字,还真是愁人,不应付吧,占了怀瑾妻子这身份,应付吧,虚与委蛇周旋敷衍,一日两日一月两月或许可以,可若一年两年,非疯了不可。   辞别了仪蓁,回去的马车上,嫦曦想了一个自认为十分高明的主意。   未进屋怀瑾迎了出来,硬携了她手,这心里才踏实了些,边走边在耳边低低说道:“嫦曦放心,只要庞为直领了兵部,就设法洗去怀玉罪名,还他王爵放他自由。”   嫦曦看看他:“怀瑾自己的弟弟,自己打算就是,与我无干。”   怀瑾噎了一下,半天说道:“可是,嫦曦在生我的气。”   嫦曦叹口气,如此低声下气,于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,已是完全放下身段,他既在意自己的喜怒,自己也不能苛责于他,反握住他手,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,和气说道:“并不是生怀瑾的气,你要达成心愿,自然要凭些手段,只是不希望怀瑾对亲人赶尽杀绝,有朝一日登上皇位,孤家寡人独自悔恨伤悲。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我知道,嫦曦放心。”   嫦曦笑笑:“今日去雍王府,正好看到雍王于丁香树下抚琴,妻子儿女作陪,好不惬意。”   怀瑾揉揉她脸:“乏了吧?进屋歇会儿。”   嫦曦歪在榻上,想着那个主意现在说为时过早,还是待怀瑾做了太子再说吧,迷糊欲睡之际,听到箫声入耳,其声激越清冽,若春日山泉一般,汩汩流入心涧,嫦曦下了床来,循着箫声跨出院门,花园丁香树下,怀瑾着了白衣,跣足散发,手执箫管,动情吹奏,有微风吹过,白衣飘飘,散发荡漾,丝丝划过嫦曦心上,她远远看着,双眸微湿,时局未定,他心里何其焦灼,却肯为她费这样的心思。   有丁香花瓣落在怀瑾肩上,嫦曦轻缓移步,朝他走了过去,怀瑾一曲奏罢,晶亮的眼眸定定看着嫦曦:“闲来无事,拙劣效仿一回魏晋风流名士,如何?”   嫦曦趴到他肩上,舌尖拈起丁香花瓣,在他耳畔呼气如兰:“非常之好,怀瑾,非常之好……”   怀瑾眯了双眼,搂住她腰,侧过脸颊,舌尖伸出抵住她的舌尖,丁香花的香味被碾磨蔓延开来,一点点弥漫过二人的口腔直入喉间,有眩晕席卷而过,嫦曦闭上双眸,身子软软靠住身后的树干,手紧攀在怀瑾肩头,蹭动着甩了鞋袜,脚趾与他的脚趾勾在一起,忘情纠缠。   青天朗日,怀瑾身子紧密裹住她的,似乎怕被春风瞧了去,双手和唇舌隔着薄薄罗衫,吸吮着抚摸着,席卷着她身子的每一处,嫦曦的脚趾沿着他的小腿一点点向上,移到膝盖处,怀瑾两手托住她臀往上一举,嫦曦两腿缠在他腰间,情动难耐得发出邀请。   怀瑾一手探入她的裙衫,里裤扯开一条缝隙,随着裂帛之声,隔着衣衫挺身入侵,结合在一处时不由同声叹息,满足而舒适得叹息。   动作由舒缓而激烈,丁香花树轻动变为急摇,花瓣如细雨一般落下,在冲撞厮缠中碾碎磨细,芳香四溢中轻吟夹杂着低喘,纠缠着需索着快活欢喜着,身儿肉儿魂儿都合在一处,难分彼此。   ……   那日丁香花树下归来,二人日日恩爱甜蜜,都闭口不提朝堂之事,嫦曦屋里屋外折腾些喜欢的物事,怀瑾总在窗下看书作陪,平静安宁中,端午节快到了。   端午前夕,庞为直升任兵部大司马,怀瑾虽竭力掩饰,嫦曦依然能看到他眼底的狂喜,端午过后,安王府喜事临门,皇上圣命,举行盛大的册立仪式,册立安王为太子,燕贵妃追封为惠明皇后。   嫦曦安然陪着怀瑾,行完册立仪式后,每日接待前来道贺的众人,端庄大方礼仪周到,怀瑾纳闷之余,自然要回报贴心的抚慰。   七月十五中元节,嫦曦总算暂得闲暇,让青梅从书房中请来怀瑾,说是有话要说,十分重要,怀瑾散了议事的几个大臣,匆匆回到院子里来。   50发财心经   嫦曦慵懒靠在榻上,笑眯眯看了过来,怀瑾看着她惬意的样子,心头也是一阵轻松,笑着过去坐在她身边,抚着她的发,柔声问道:“嫦曦,何事?”   嫦曦热切看着他:“你如今成了太子,各种应酬越来越多,你也知道我的性子,懒得应付这些场面,我早想好一个法子,也没空说,今日中元节,总算无人上门,怀瑾说这样行不行,我呢,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,怀瑾找一个知书达理有野心的姑娘,立她做太子妃,让她主持太子府内务,将来做皇后母仪天下,多好。”   怀瑾抚在嫦曦发上的手僵住,眼睛眯了一下,笑容没改:“嫦曦这是要离开我?”   嫦曦手覆到他手上轻轻抚摸几下:“不会,我怎么舍得?我退居后面,做我高兴做的,还和你做夫妻。”   怀瑾咬牙切齿说了声好,拂袖走了。嫦曦看着晃动的水晶帘,嘀咕道,这人,嘴上说好,怎么听着有些不高兴似的?不管他,先享受这难得闲暇。   午后,有婆子抬了两个箱笼进来,并传怀瑾的话,说里面全是京城中闺秀画像,让太子妃仔细挑选,看看哪个合适,嫦曦吩咐人拿了出来,一一看着,筛选了十几轮,才最终选出两个来,托腮看着那两个姑娘画像,都是拔尖的容貌,看家世都是知书达理的,回头再找个借口见上一面。   想着想着又犯了难,怀瑾换了太子妃,若对人家不好,岂不是误了这位姑娘终生?可若是怀瑾对人家好,嫦曦心里不舒服起来,夜里怀瑾未归,嫦曦心头更添了烦乱。   第二日,凌薇不期而至,说是专程进京来看姐姐,庆贺姐姐荣升太子妃,进了屋和嫦曦腻了一会儿,一眼看见两幅画像,笑问道:“阿姐可是要为姐夫选美吗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算是吧。”   凌薇眼眸亮起来,双手扭了一会儿,红着脸说道:“阿姐,娥皇女英共侍舜帝的故事,妹妹从小就读,读来令人神往。”   嫦曦看着凌薇冷了容颜:“娥皇女英?我倒是没听过,只想问问凌薇,生此念头是因爱慕怀瑾,还是因怀瑾做了太子?”   凌薇不理会嫦曦的冰冷,自顾说道:“我也知道姐姐对姐夫的喜爱,可是姐夫如今位高权重,姐姐没有儿女,再说日后难免色衰爱弛,与其等着旁人来分了爱宠,不如让妹妹进太子府,姐妹同气连枝互相照顾不是很好?”   嫦曦蹙了双眉:“凌薇,嫁一位合意的夫君,夫妻恩爱夫唱妇随岂不是很好?”   凌薇抬起头看着嫦曦:“秦家昔日何等风光,如今势败,姐姐荣升太子妃,日后就是皇后,又为秦家做了什么?想想姑母以前是如何护持秦家,姐姐却是不闻不问,只顾自己安享荣华,妹妹只能靠自己了,姐夫是喜爱我的,不管姐姐是否愿意,我都要搏上一搏。”   嫦曦气怒之极不由失笑:“好个凌薇,你这是下战书吗?”   凌薇站起身:“这次回到京就没想着再离去,姐姐,我从小就爱慕着姐夫,发誓非他不嫁,如今他又成了太子,若我进府,必将光大秦家,如此一举两得的事,就算姐姐不悦,妹妹我也顾不上了。”   嫦曦扶住额摆了摆手,凌薇昂然而去,嫦曦叹口气,凌薇每次看到她,和她起腻撒娇,那份热情亲昵,早让嫦曦视她做亲人,每次去秦府,最愿意看见的也是她,如今……嫦曦将挑出的两幅画像装入箱笼,出门往怀瑾书房而来。   在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说笑之声,进去时凌薇正趴在怀瑾肩头,嘴唇几乎贴着他耳朵:“姐夫说说,我和姐姐,谁更好看些?”   怀瑾侧过身子刚要躲,看到嫦曦进了门,就势挨得凌薇更近了些,笑说道:“彦歆不是要为我选个人吗?不如就凌薇吧。”   嫦曦怒气升腾而起,转身就走,到了门口又折回来,指指凌薇说道:“回你该回的地方去,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,更休想再纠缠我家夫君。”   怀瑾拂落凌薇搭在肩头的手,过来拥住嫦曦肩头,眼角眉梢带了笑意:“行了,是你自己想的馊主意,这会儿又打翻了醋坛子,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,只要你一个。”   又回头对凌薇说道:“我对凌薇再好,都是因为彦歆,凌薇年纪尚小,自己要什么好好想清楚,别听皇后挑唆。”   嫦曦挑挑眉:“皇后?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皇后召凌薇进京的。”   凌薇看着二人恩爱情状,早已红了眼圈,一跺脚跑了出去,怀瑾在身后说道:“如今也没人跟着服侍,派人送你回去吧。”   回头看嫦曦依然噘着嘴,好笑说道:“昨日你说出来,我可气了个半死,生了一日闷气,我知道你不耐那些应酬,为你想好了,你前几年身子弱,如今就推说生病,管事的娘子中挑出一个最好的来,替你敷衍就是。”   嫦曦眼眸一亮:“兰芝姑姑,请兰芝姑姑来。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也行,不过兰芝姑姑多年避居,先跟人学着些才好。”   嫦曦点点头搂了怀瑾脖子,靠着他娇软说道:“昨日本是难得闲暇,都被我给扫了兴,今日,能不能……”   怀瑾抱了她到屏风后,滚倒在榻间笑道:“今日因为心烦意乱,将人都挡在了门外,正好将昨日的补上。”   缠绵一场后,怀瑾深深望着嫦曦,低低说道:“乖,我知道你的心愿,可我不甘心也放不下,能不能陪在我身旁,也许,有一日……”   嫦曦轻轻点了点头……   太子妃称病不出,京城贵妇中各种议论沸沸扬扬,有说不孕受了冷落的,有说悍妒使性子的,也有说福薄难当大任的,过几日,有奏折放在皇上案头,说是太子妃身子事关龙嗣国本,又加秦府获罪在前,虽说罪不及出嫁女,可日后太子登基,后族势必蒙羞,应该早日改立太子妃云云。   皇上一笑,命内侍将奏折转呈太子,第二日太子在大殿上当堂说道:“改立太子妃之事,谁要再提,就是跟太子对立,另外,太子妃诞下子嗣之前,绝不会纳妾。”   此语一出,断了多少世家大族的希望,闲话俞传俞烈,传到嫦曦耳朵里时,想着子嗣之事,起了些疑心,唤来许慎行软硬兼施,许慎行就招认了,说是去年仪蓁产下皇太孙后,怀瑾确实不再用药,被立为太子后,执意复用之。   原来如此,嫦曦想着一直渴盼的胖娃娃,银牙咬碎,夜里平静问怀瑾为何,怀瑾笑道:“你知道了?就知道许慎行惹不起你。册立大礼后,求立侧妃的求纳妾的,没完没了,只是摁着没让你知道,为了断那些人的念头,就让许慎行开了药。”   嫦曦紧握了拳头,语气依然平静:“我还是不明白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你若有孕,夜里不能和太子同床,太子金尊玉贵,不能冷床冷被,为了身子也得纳妾,所以,待大局稳定再无更改,我们再有儿女不迟,那时候,只要你一个,我说了算,就算登基,只要皇后不要妃嫔,也是我说了算。”   嫦曦心头有悲凉升起,不只为自己,更多是为怀瑾,紧紧抱住他亲吻着他,要怎样他的心魔才会放下?   没几日,嫦曦一头钻进了藏书阁,专挑朝堂争斗的来看,整整看了一个月,撒娇求了怀瑾,在他议事时,躲在屏风后倾听察看许久,怀瑾文有柴式彰武有庞为直,二人广为招贤,已大有作为,镇守边境有长丰,护卫皇城有狄庆,他缺少的,嫦曦联想塔城之事,应该也是银两,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才是。   嫦曦又一头扎进藏书阁,看的多是富商大贾的事,能想到的密密麻麻写了一大本,进入腊月时,写了书信给绿竹,年后务必要回娘家一趟。   怀瑾知道嫦曦日日忙碌充实,心里大感放心,但并不知她在忙些什么。   近了年关时,长丰休沐归来,嫦曦笑对他说:“择日与青梅成亲吧。”   长丰喜出望外,嫦曦笑道:“不过,青梅成亲后,要为我做些事,你能不能做到不管不问,更不能告诉太子。”   长丰痛快应下,嫦曦开始为青梅准备嫁妆,除夕那日一早,嫦曦唤青梅进屋,拿出一个箱子打开来,青梅一看,各式珠宝琳琅满目,嫦曦看着她:“给你的嫁妆。”   青梅吓一跳,嫦曦笑道:“别忙着说不敢要,这屋子里值钱的都在这里了,青梅这一年打理府内的事,忠诚可信的人挑几个走,账房的丁盛一家,也会陪着青梅过去,你成亲后无论到了何处,都要开店铺做生意,这箱子里就是本钱,长丰年后派驻青城,青城地处边境,边境以外是羌国,羌国物产贫瘠,和他们互市最好,绿竹在广阳,云环在京城,都可为你联络货物,只要能赚银子,我们就做,有一条,不可坑人害人,不可昧心。”   青梅跪下答应着,嫦曦拉她起来笑道:“许慎行膝下无女,让他认青梅做个义女,脱了奴籍,成亲后,就该跟着长丰叫姐姐了。   青梅眼中有泪流出:“从未想过,能有今日。”   嫦曦抹抹她的眼泪,拿出一个大本子来,又指指那个箱子:“这个比那个更要值钱,都是我这几个月来的心得,就叫做发财心经。”   青梅摩挲着封面笑起来:“怪不得这些日子让我加紧认字,所幸我没敢偷懒,只是还远远不够……”   嫦曦笑道:“让长丰教你就是,还有丁盛,他祖上是商人,只是到父亲那一代败了家产,骨子里就是个生意人,精明勤谨,又加忠诚可靠,诸事倚仗他就是。”   ……   51嫦曦有孕   来年三月青梅出嫁,成亲那日许慎行端坐着受了女儿女婿的礼,乐得合不拢嘴,回门那日,刚装模作样嘱咐女婿要好生对待女儿,太子妃倚在门口招手,许慎行收了笑容,硬着头皮过去,嫦曦笑道:“许郎中的心愿我给达到了,许郎中是不是该报答一下?”   许慎行叹着气抱抱拳:“在下依王妃所言就是。”   嫦曦眉开眼笑,夜里待怀瑾分外热情,怀瑾只以为她是因青梅出嫁,不疑有他。   时令进入青黄不接时候,皇上旧疾复发,国事泰半压在怀瑾肩头,怀瑾一日比一日忙碌,夫妻二人三五日见不着面已是平常。   好不容易熬过青黄不接时候,迎来端午节,怀瑾在这一日特意抽出身来,陪伴着嫦曦,问嫦曦想到何处走走,嫦曦蜷在榻上笑道:“近日总有些犯懒,就在屋中呆着看看书,烦闷了,就去花园里走走,蔷薇花又含苞了呢。”   怀瑾笑说声好,亲自沏了好茶,斟一盏递到嫦曦唇边,另一只手拿开她手中的书:“我们好好说说话。”   嫦曦嗯一声,靠在他肩头:“父皇如今病重,他执掌的御林军,可给了怀瑾?”   怀瑾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:“今日不谈这些事,我们话些家常。”   嫦曦哦一声,看来皇上依然没有放手,笑说道:“绿竹来信了,她说我如今称病幽居,怕我烦闷,邀我去广阳住一阵子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没良心的丫头,净想着你,嫦曦可要去吗?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再烦闷,呆在怀瑾身边,总要安心些。”   怀瑾亲亲她头发,嫦曦又说:“再说了,一想到舅母,我心里发毛。”   怀瑾笑出了声:“天不怕地不怕的嫦曦,也有怕的人吗?”   嫦曦白他一眼:“不过舅父如今日日陪着舅母,她老人家怕是能好些,赤云这个广阳王完全是甩手掌柜,军务都交给长丰和另外几个将军,日日陪着绿竹,兑现陪她行万里路的承诺。”   怀瑾抿了抿唇:“嫦曦羡慕了?”   嫦曦笑笑:“有一些,云环和飞雪先生,不日就动身前往青城。”   怀瑾挑挑眉:“是吗?本来给云环看好一桩姻缘,准备着今日和你商量。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怀瑾,云环是个好姑娘,不要将她作为你稳定局势的工具。”   怀瑾捏捏她鼻子:“只是两全其美而已。”   嫦曦打个哈欠,微闭了双眼:“说起来,当初皇后将彦歆许给你,也是为的两全其美。”   怀瑾沉默半晌:“云环想去青城,就去吧。”   嫦曦笑了:“本来我跟云环说想起那儿就去那儿,可云环说,若没有你的首肯,她走得不踏实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这个丫头倒是有心。”   嫦曦懒懒躺了下来:“困了,我要睡会儿,对了,怀瑾答应过,为怀玉洗去罪名。”   怀瑾捏捏她脸:“兰妃求了你?”   嫦曦闭上眼睛:“才不是,我因惦记麒儿,昨日差兰芝姑姑前去探望,才知道如今昔日的吉王府如今门庭冷落,皇上病体沉重,兰贵妃也没了脸面,宫里宫外有意怠慢,花隐开始悄悄典当一些贵重物品。我怕麒儿受苦,才拜托怀瑾的,兰贵妃如今意在后位,视怀瑾为敌人,我自然,也是她的敌人。”   怀瑾笑笑:“兰贵妃不足为虑,父皇若想抬举她,不会等到今日。”   嫦曦又打了个哈欠,眼皮沉重不已,昏昏睡了过去。   怀瑾为她盖了薄被踱步走出,出了二门迈步上藏书阁,看着榻上散落的书发愣,怎么全关于名商富贾,嫦曦近日又有了新的兴趣?   这时狄庆上来递过一本折子,兵部急报,西北图鲁大兵压境,怀瑾命庞为直火速前来议事,庞为直一进来,怀瑾笑道:“想好一个主意,庞司马看可行否?就让吉王复位,前往西北戴罪立功。   庞为直沉吟着,怀瑾笑道:“我也知道,吉王并无带兵打仗的经验,让他做前锋,先去摸清图鲁意欲何为,要银两要粮食还是要土地。”   庞为直点点头:“雍王身份尴尬不可用,太子身份尊贵,吉王去最好不过。”   嫦曦醒来时,怀瑾坐在窗下笑看着她,似乎并未离去过,嫦曦伸个懒腰:“最近有些贪睡,我们去花园里走走?”   怀瑾笑道:“先跟嫦曦说一件事,怀玉已复了王爵,不日将赴西北边境带兵抗敌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既如此,就看怀玉的造化吧。”   怀瑾捉住嫦曦的手:“我并不是要让怀玉送死,我只是……”   嫦曦反握住他手:“我知道你这次不是为难怀玉,他不建寸功,难免人心不服。”   花园中蔷薇含苞待放,嫦曦坐在秋千架上,望着墙外青天,笑笑问道:“待怀瑾登上大位,是不是可以……”   怀瑾在身后轻轻推送着她,笑说道:“我每年抽空陪嫦曦出去游历,若能早得太子,太子成年后,我就退位,陪着嫦曦去任何想去的地方。”   嫦曦笑起来,肯定会有那样一天,开怀荡了会儿秋千,看着高墙外动了心思:“怀瑾,突然又想出门走走。”   怀瑾笑说声好,拉她手出了后门,马厩牵了马,沿僻静小道绕过街角,尚未出城门,嫦曦又觉困倦,略略有些赧然说道:“怀瑾,我又想睡了。”   怀瑾揉揉她脸笑道:“怎么跟小猪一般贪睡?是不是身子有不适?许慎行这些日子可曾来把过脉?”   嫦曦靠着他:“这几日总觉倦怠,许慎行半月来一次,再过几日又该来了。”   怀瑾拨马欲要回头,嫦曦拉拉他衣袖:“到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处山谷,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睡一觉,不是更舒服?走吧走吧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都依你。”   去了山谷怀瑾脱下外袍,嫦曦躺着很快睡了过去,睡梦中轻轻呓语,怀瑾耳朵贴过去,听到她说:“要发财了,就快发财了……”   怀瑾一愣又笑起来,怪不得看些名商富贾的书,原来惦记上发财了,太子府别院田庄无数,哪里用得着惦记发财,嫦曦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。   在山谷中流连许久,待漫天晚霞散去,夫妻二人方骑马往回,进了城门却走了相反方向,嫦曦笑道:“怀瑾,走错了。”   怀瑾打马道:“等不及明日了,今日就去许慎行的药铺里去,让他为你把脉。”   嫦曦娇嗔道:“我本就懒惰贪睡,身子没事。”   怀瑾低头,嘴唇贴在她耳边:“懒惰贪睡没错,可也贪欢,以前每次在山谷中,都跟馋猫一般,今日任我百般诱哄,也提不起兴致,我还想着夜里……不行,去让许慎行看看。”   嫦曦唇角一弯:“倒也是呢。”   许慎行看着突然来访的太子夫妇,慌忙迎出门来,怀瑾笑道:“多年的交情了,用不着这些虚礼,太子妃也不是个计较礼数的,就若前些年一样。”   许慎行笑道:“前些年不知太子身份,多有怠慢。”   怀瑾说声行了,许慎行对嫦曦道:“太子妃不知,因在下厌恶结交权贵,开个药铺遭一些官员多方刁难,有一日被太子碰上,他帮我写一份诉状,直接送到大理寺卿府上,从那以后一切太平,在下一直以为是大理寺卿正直廉明,为小民做主,以为太子只是一般书生,与他常来常往,忘年交一般,直到两年前,太子去广阳郡前,托在下为太子妃诊脉,在下才知太子尊贵身份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别看他说得恭敬,当时知道我身份,险些将我赶出去,到如今也不知道,为何那么厌恶做官的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许郎中表面谦和,骨子里极其清高,厌恶权贵,名士清流,应该没错。”   许慎行老脸红了红,怀瑾哈哈笑起来:“原来如此。”   许慎行道声惭愧,有人奉上茶来,喝几口茶怀瑾道明来意,许夫人拿过迎枕,许慎行为嫦曦把脉,手触到脉搏就是一惊,于太子妃自然是好事,太子若知道自己偷换了药,自己在太子面前,岂不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,唉……   怀瑾见他沉吟不语面有难色,心中一惊:“太子妃身子有何不妥?”   许慎行摇摇头,跟嫦曦使个眼色,谁知嫦曦是个愚钝的,只顾和许夫人说笑,看也不看他,许慎行一咬牙:“太子妃这是滑脉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何为滑脉?”   许慎行一本正经:“脉往来流利,应指圆滑,如珠滚玉盘之状,是为滑脉。”   怀瑾正一字字琢磨,嫦曦回过头来:“许老头,你又卖关子,这滑脉到底是好,还是不好?”   许慎行依然一本正经:“好与不好,端看心中所求。”   怀瑾一挑眉:“看病倒成了考试。”   许夫人在旁笑道:“老头子,你逗他们做什么?滑脉,不就是有了身孕?太子妃有了身孕,自然是好事。”   此言一出,许慎行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样,怀瑾和嫦曦则齐齐愣住了……   52变故骤起   嫦曦傻笑不已:“怪不得这些日子总是犯懒,原来是有了,没想到这么快,怀瑾换了药方才两月不到……”   怀瑾只顾呆愣着,许慎行看他脸色木然,以为气着他了,忙忙说道:“并非在下出尔反尔,太子妃执意如此,再说了,在下是医者,帮着造人可以,帮着毁人有违医者伦常……”   怀瑾摆摆手,制止他的喋喋不休,叹口气道:“我拿那她无可奈何,你自然更是……”   站起身拉住嫦曦的手:“回家吧……许慎行,你家的马车借用一下。”   许慎行松一口气,忙忙吩咐人去准备。   坐在马车中,嫦曦才察觉怀瑾脸色有些凝重,抱住他胳膊问道:“知道你会担忧,那,有没有一丁点的高兴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岂止一丁点,我很高兴。”   嫦曦拍拍他脸:“这副神情,任谁也看不出高兴来。”   怀瑾楼她在怀中:“可比起这份高兴,更多的是担忧,我不想你再次伤心伤神,如今多事之秋,并非怀孕的好时机。”   嫦曦枕着他肩:“既来之则安之,怀瑾,先放下担忧吧。”   怀瑾的手抚上她的腹部,轻轻摩挲着,象是对肚子里的孩子发誓一般,郑重说道:“这次一定要保你平安。”   嫦曦满足一笑,微闭了双眼打盹,车行一程,听到外面有刀兵之声,怀瑾掀一下车帘,沉声吩咐车夫快走,勿要停留。   回到府中,得到讯息,说是秦仲明逃狱了,怀瑾嘴角一扬:“秦仲明下在天牢,插翅难飞,怎么会轻易逃狱,定有内应,彻查。”   没几日,兰贵妃被宗人府拘了去,娇贵之躯禁不得刑罚,很快招供假传圣旨放走了秦仲明,为她为何,咬牙笑说:“我的儿子先是被构陷,然后又派往边境,说不定有去无回,我也不能让他好过。”   怀瑾看着供词,兰贵妃倒是找对了人,如今天底下最恨他的人,非秦仲明莫属,秦府覆灭的仇,秦仲明都记在了他身上。   狄庆带人将京城翻个底朝天,也没找出秦仲明下落,怀瑾一笑:“慢慢找就是,他如今翻不出什么风浪。”   三月后,西北边境捷报传来,吉王带领军队大胜而归,皇上拖着病体在碧霄宫设宴庆功。   依然是三年前那些人,只是没人说话,都沉默着,鼓乐声中,怀玉器宇轩昂走了进来,依次拜见了帝后太子夫妇雍王夫妇,目光看到嫦曦脸上时,依然是道不尽的牵挂与缱绻,嫦曦身子一缩,这个傻子,依然没放下那份痴情。   皇上咳嗽几声,笑问怀玉要何赏赐,怀玉一笑:“儿子贪心了些,能不能要两个?”   皇上点点头:“说来听听。”   怀玉跪下道:“其一,母妃如今身陷囹圄,求父皇念她一时糊涂,放了她吧,身份地位都不要,只求自由,儿子为她养老送终就是。”   皇上沉吟着:“其二呢?”   怀玉道:“其二,儿子此次出战高捷,军师应记头功,求父皇见一见军师,给予封赏。”   皇上一笑:“册封四品扬威将军。”   怀玉谢过说道:“父皇可能面见?”   皇上笑道:“既是有功之臣,就宣进宫来,都见一见,以示恩赏。”   随着宣进之声,内侍带进一位男子,一身戎装黑纱遮面,皇上笑道:“卿可摘下面纱。”   男子声音粗糙嘶哑:“臣面容毁于大火,不敢示人,怕惊了圣驾。”   怀瑾突然开口:“无妨,还请摘下,这是圣旨。”   男子左手移上面纱,右手一抖,缠在手臂上软剑滑出,夹着劲风袭向怀瑾,变故骤起,所有人措手不及。   此时怀瑾因疑心,紧盯着男子移上面纱的手,嫦曦却是看着怀瑾,想着昨夜的甜蜜,自打知道她有孕,怀瑾夜里无论多晚都要回来陪她,他的气息萦绕鼻端,却是看得碰不得,嫦曦为了腹中孩儿苦苦压抑,昨夜终是忍耐到了极致,她自有一番歪理,有了身孕后能吃能睡,壮得象牛一般,对房事也较以前更为渴望,难不成要憋死不成?她的歪理最终说动了怀瑾,极轻柔极小心要了她一回,夜里担忧得没睡踏实,一大早请了许慎行来,把脉后说无妨,怀瑾才松口气。   怀瑾几次想开口,终是没问出来,嫦曦一笑:“许郎中,这孕期究竟能不能同房?会不会危及腹中孩子?”   许慎行惊得呛咳起来,嫦曦在旁嘲笑他少见多怪,他勉强压抑住呛咳,却看到太子羞红了脸,这可是头一次见,他有呛咳起来。   待平静下来,告辞说要走,嫦曦追问道:“许老头,还没回答我的问题。”   许慎行就那么站着,面向着门口,迅速说道:“适可而止,小心一些,注意姿势。”   然后逃一般走了,嫦曦乐不可支,怀瑾看着她叹口气,过来一把抱住,狠狠吻了上去,纠缠半晌低喘着说道:“你啊,你啊,说你什么才好……”   嫦曦想着想着低低笑了起来,怀玉在一旁看着她的笑颜,不由痴了,数月不见,她更美了,身形也丰腴不少,脸庞粉白粉白的容光焕发,她终是和二哥拥有了想要的幸福,想要抽身而退,却忍不住刻骨相思……   剑光袭来的时候,嫦曦想也没想就挡在了怀瑾前面,怀瑾全身血液都冻住了,能听到自己牙齿咯咯作响,血光四溅之时,惊叫声中,侍卫涌了进来,就看到吉王躺在太子妃怀中,满足得笑着,口中有鲜血不断涌出,太子妃用衣袖不停为他擦拭,藕荷色的衣袖很快浸染成刺目的红色。   花隐紧捂着嘴身子颤抖着缩成了一团,眼泪无声落下,仪蓁过来拥住她的肩膀,怀瑾看一眼嫦曦,听嫦曦说了声我没事,身形猛然暴起,夺过一名侍卫手中的刀,劈头朝蒙面男子砍了下去,有头颅滚落在地,鲜血喷射而出,怀瑾一把扯下男子面纱,赫然是秦仲明的面孔。怀瑾拎起头颅,抛向皇后怀中,皇后吓得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。   雍王看一眼自己的母后,朝怀玉跑了过去,高声喊着宣太医,怀玉声音微弱:“不用了,不用宣太医,二哥……”   怀瑾身子一颤疾步走了过来,和雍王一左一右拉住了怀玉的手,怀玉靠着嫦曦,已然涣散的眼神努力聚焦在怀瑾脸上:“二哥,我的娘亲妻儿,拜托了……”   怀瑾声音有些发颤:“怀玉,你放心,有我在一日,她们就会安宁一日,你放心……”   怀玉又看向雍王:“大哥,帮我看着二哥,你的话,他还能听得进去。”   雍王眼中有泪涌出,连连点头说好,怀玉的目光转向嫦曦:“彦歆,对不起,害你痛苦那么多年,下辈子,下辈子我要早些认识你,不会再将你让给二哥。”   傻子,真是个傻子,嫦曦红了眼圈,手指抚上怀玉的脸,郑重点头:“好,下辈子和怀玉在一起。”   花隐在一旁闻言,绝望得晕死过去,仪蓁命人抬她到别处歇息,怀玉的目光努力寻找一双儿女的身影,嫦曦唇贴上他耳边,轻柔说道:“怀玉的儿女,就是我和怀瑾的儿女,怀玉放心吧。”   怀玉一笑,埋头在嫦曦怀中,静静长眠而去,殿内有哭声四起,怀瑾焦躁摆了摆手,瞬间鸦雀无声,他和雍王抬起怀玉向外而去。   怀瑾亲自操持怀玉葬礼,夫妻二人足有半月没有会面,嫦曦再见到怀瑾时,胡子拉碴两眼泛红,嘴角起了几个水泡,嫦曦为他斟了茶:“怀瑾,事已至此……”   怀瑾手臂一伸,圈住嫦曦的腰,看着她咬住了唇,脸贴向她胸间,越贴越紧,数日流不出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,湿透了嫦曦的衣衫,泣不成声说道:“小时候,从不把他放在眼里,就算知道他是我的弟弟,也多是敷衍,他总是不会看人脸色,粘着我跟在身后,二哥二哥的叫着……”   嫦曦拥着他肩任他哭了够,末了怀瑾有些发窘,埋头在她怀中沉默许久,嫦曦拍拍他脸:“怀瑾,站得脚麻了呢。”   怀瑾手往下一拉,让她坐在腿上,闷闷说道:“嫦曦的下辈子,就给了怀玉吗?”   嫦曦笑道:“傻子,我那是替彦歆许的,下辈子,就算我愿意,怀玉也不愿意。”   怀瑾松一口气:“麒儿袭了王爵,兰贵妃也放出来了,只是经此变故,有些心灰意冷,花隐,有宫人报说,她夜夜咒骂彦歆,疯魔了一般。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有兰贵妃在,为了麒儿,她们慢慢会好的。皇后……”   怀瑾沉着脸:“只要秦仲明有命在,秦家就有希望,可她太过心急,帮着兰贵妃放出秦仲明,让他复仇,没有料到,她失去了最后的仪仗,不说她了,京城如今越来越不太平,嫦曦还是到广阳去吧,明日就动身。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无人知道我有身孕的消息。”   怀瑾抱紧了她:“我也舍不得,可是,早晚消息会透露出去。”   嫦曦坚持不肯,怀瑾劝着劝着发急道:“有你在身旁,我心中有牵挂,不能放开手脚,如今新旧势力争夺一触即发。”   嫦曦看着他,终是点头说了声好,怀瑾冷静下来,忙说道:“嫦曦,我不是……”   嫦曦吻上他唇,半晌放开:“我都知道。”   53山雨欲来   第二日就要离去,夜里几度温柔缠绵,静静相拥着等待黎明,怀瑾叮嘱的话刚到嘴边,嫦曦已笑眯眯说道:“怀瑾放心,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回到你面前,我也信怀瑾,会好好的等着我们回来。”   怀瑾吻着嫦曦的发,欣慰感动不舍齐齐袭上心头,想说的话只汇成一句:“有妻嫦曦,真好……”   嫦曦笑得满足:“知道就好,还有一件事,秦仲明……”   怀瑾揉揉他脸:“嫦曦放心,已经让秦家为他收尸,也下葬了。”   嫦曦叹口气:“那日我扑过去时,他一愣之下,剑就偏了,他当我是彦歆,对着自己的亲妹妹,终究是下不了手,否则,怀玉根本来不及阻拦……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开头恨不能将他曝尸街头,后来冷静下来方才明白。”   嫦曦看着怀瑾:“告诉我秦家如今安身何处,我也该去探望一下。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不可,之前怕他们以亲情要挟你,如今更不能够了,秦家的怨气都发泄在彦歆头上,秦夫人说,再不会认彦歆了,你去了,迎接的只有冷眼和咒骂。你放心,为了彦歆,我会护着他们。”   嫦曦说了声好,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亮,笑说道:“我得睡会儿,车马备好了,让人叫醒我就是。”   醒来时不见怀瑾身影,桌上的素笺发着墨香,嫦曦拿起来,墨迹尚未干透,只有短短两句,春草明年绿,妻儿归不归?嫦曦一笑,在后面大大写一个字,归!   车马驶出京城,兰芝姑姑不满道:“太子殿下可真是狠心,也不来送送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他那个人,不愿意露出离愁别绪,自然是悄悄相送了。”   官道旁的树林里,一人一骑伴着嫦曦的队伍缓辔而行,直到狄庆追来出言提醒:“殿下,再往前出了京城地界,未奉旨而离京,多少人等着捉到殿下的把柄。”   怀瑾勒住马缰,看着嫦曦的马车渐行渐远,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,最终消失不见,拨转马头,怅然端坐马上,天黑方回。   十多日后,嫦曦的队伍近了广阳郡,听到马车外有人朗声笑道:“且看这秋高气爽,国师,不虚此行吧?”   嫦曦打开车帘,叫一声和木智,前方的男子跳下马来,惊喜看着嫦曦:“不想此次瑞朝之行,能得见故人,别来无恙?”   嫦曦笑道:“挺好,和木智,黑马上的美人是谁?”   和木智回头一看,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,跳上马车在嫦曦耳边道:“明明是一位老人家,怎么看成美人的?”   嫦曦笑道:“我说美人就是美人,不信让她下马来我看看。”   和木智一缩脖子:“我可不敢,我从小就怕她,再说了,她长得是何模样,从来也没见过,也曾问过,她说进棺材也不会摘下面纱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别看她黑袍遮身,你仔细看,风一吹过,那细细的腰肢,还有那浓密的长发,再说了,不是美人,没有那孤高清冷的姿态。”   和木智摩挲着下巴看了过去,还真是看不出来,正琢磨时,国师抬手去捋鬓边散发,头微微外侧,和木智心中一动,不知怎么,就想到了湖边美丽的天鹅,曲颈回头轻啄羽翅……   嫦曦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:“怎么样?还四处找什么美人,身旁就有一位,你看她的手,哪里是老人家……”   和木智看过去,抓着缰绳的手指修长白嫩,眼眸中浮起茫然:“大概是国师精通药理,擅长保养之故。”   嫦曦扁扁嘴:“笨蛋……国师,长途劳累,马车中有茶有棋,想请国师喝茶对弈,如何?”   马上端坐的女子没有答话,只是微微侧头看了过来,这一看,黑纱隐藏着的双眸浮现出惊诧之色,说了声好下马走了过来,嫦曦悄悄对和木智说道:“你看这身形步态,老人家?你信我不信。”   国师过来上了马车,轻呷一口茶,也不与嫦曦寒暄,冷冰冰问道:“你就是瑞朝的太子妃?到底是何来头?”   嫦曦笑道:“国师觉得是何来头,就是何来头,倒想问问国师,瑞朝太子有一日会无国无家之说,从何而来?”   和木智感觉国师隔着面纱狠狠瞪他一眼,忙说道:“国师见谅,怀瑾是我多年好友,是以告诉他了。”   国师淡淡说道:“我只说瑞朝下一代国君,没说是你的那个朋友。”   嫦曦心头更惊,和木智已问道:“瑞朝下一代国君,难道不是怀瑾吗?”   国师摇摇头:“我非神仙,岂能万事尽知,就比如眼前这位太子妃的来头,我竟瞧不出。”   嫦曦笑笑,未开口马车外有人喊着表嫂,嫦曦揭开车帘,赤云和绿竹并骑一马,笑眯眯看着她,看她探出头来,赤云跳下马来,一把抱下绿竹,二人双双给嫦曦见礼,嫦曦下了马车,扶起绿竹端详着,越发的清秀绝伦明眸善睐,笑嘻嘻说道:“看来赤云将绿竹照顾得很好。”   赤云笑道:“表嫂,还用说吗?我自然将绿竹搁在心尖上,不,如今绿竹就是我的心,没了她,我的心也就没了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敢爱敢做也敢说,很好。”   绿竹略略有些赧然,娇嗔道:“他这个人,无法无天,大胆得很,我也被带坏了。”   赤云一把搂住她腰:“人生在世,就是要随心所欲,为何要拘着,这也不敢那也不行……”   和木智下了马车,连连冲着赤云鼓掌,赤云一挑眉:“和木智,你还不死心,偷偷钻进了表嫂的马车里?”   和木智身后,国师踏下车辕,指指赤云对嫦曦道:“我所说的,是他……”   言罢上马绝尘而去,和木智慌忙说声告辞,纵马去追,留下三人莫名其妙呆立一着,嫦曦看着赤云,联想起羌国国师前后说过的话,越想越疑心,越想越心惊。   再见到老王妃时,她盯着嫦曦略略隆起的腹部,满脸的喜悦,拉着嫦曦的手连连说好,嫦曦有意说道:“舅母对怀瑾的这份心,果真是娘亲对儿子一般。”   赤云在旁笑道:“就是的,对表哥比对我,不知好了多少,不知情的见了,会以为我才是那个表亲。”   老王妃面色一滞,随即笑道:“怀瑾是个没娘的孩子,做舅母的多疼他些也是应该。”   嫦曦盯着她,总觉她刻意在遮掩着什么,老王爷在一旁轻咳一声:“赤云又小器了。”   嫦曦看向老王爷:“皇上的病越发重了,太医说过不了今年,眼看着,怀瑾就要登基。”   老王爷拿着茶盏的手轻颤一下,紧紧握住了笑道:“一切都会好的。”   嫦曦心中疑惑难消,一反常态日日去老王妃院子里闲话,每每提到怀瑾的生母燕贵妃,总能看到老王妃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,嘴上却不露丝毫口风:“昭月啊,是个清雅无双的美人,要不当年皇上怎会一见倾心。”   嫦曦多方试探无果,心里疑虑更深,绿竹对她和老王妃亲近多有抱怨,嫦曦笑道:“我来搅了你和赤云神仙般的日子,我去陪着舅母,你们且逍遥去。”   绿竹和赤云的日子果真逍遥似仙,嫦曦就住在他们隔壁院子里,经常能听到二人齐声欢笑,或者吟哦诗词,或者琴箫合奏,或者追逐嬉闹,有一夜月明风清,嫦曦起了兴致,到院中踱步,听到院墙那边有呜咽之声,惊讶着贴近墙壁倾听,却听到呜咽声中含了哀求:“赤云,赤云,回屋吧,这可是院子里……”   赤云嘴里似乎堵着什么:“更深夜半的,想喊就喊,没人能听到,听到又如何?”   绿竹唔唔着低声呻吟,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,一边喊一边嗔怪:“坏赤云,这么多花样……”   赤云轻喘着笑道:“以前确实是十分荒唐,不过,我有了绿竹,足够了……绿竹如今也不一样了,刚成亲那会儿,绿竹害羞得直哭,心疼死我了……”   嫦曦兴致满满听了一会儿,忍不住怅然起身,这两个家伙,这不是招我吗?夜里还怎么睡得着,怀瑾呢?可睡得着吗?想起与怀瑾或温柔或火热的缠绵,心头思念更甚,眼看快到年底,依着这个借口回去吧。   第二日,京中有消息传来,皇上病势沉重,怀瑾让所有人不可轻举妄动,特意告诉嫦曦,过年万勿归来。   嫦曦在广阳过了年,正月初二,有圣旨宣赤云进京,赤云一走,老王爷和老王妃请了嫦曦过来,一脸凝重看着她,嫦曦心跳加快,腹中孩子也凑热闹一般,狠狠一踢,嫦曦吸一口气,手抚上腹部轻轻拍了拍:“别慌,没事,我们都会好好的。”   稳稳坐定了,抬眸看着老王爷夫妇,静静等着他们说话。   54孤注一掷   老王妃未语泪先流,老王爷低低开口道:“此事还是我来说。”   二皇子一岁时,皇上恩准燕贵妃携子回广阳郡省亲,燕昭明夫妇隆重迎接,燕昭明看妹妹郁郁寡欢,追问有何心事,燕贵妃只是摇头,离去前燕贵妃方拿出圣旨,皇上命燕贵妃将侄子接到宫中抚养,以示对燕家的恩宠。   燕昭月看着兄长:“明是恩宠实为质子,哥哥就放下对权势的眷恋,带着嫂子和侄儿安然度日,妹妹在宫中定会多加照拂。”   燕昭明虽难舍爱子,可当时血气方刚野心正炽,仗着一身军功,岂肯轻易低头,孩子妻子还会再生,可军权是冒着生命危险,损失多少将士换来的,失去焉可再得,他思忖再三,决意遵旨而行。   燕昭月没想到兄长如此狠心,思来想去一咬牙,临行前嘱人将两个孩子换了过来,这样既不违抗圣旨,又让皇上投鼠忌器。   燕昭月一走,燕夫人就看出孩子被调换过,柔弱之躯骑了快马拼命追赶,被夫君拦了回来,夫君的话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,她流泪咬牙说道:“孩子还可再得?燕昭明,我此生再不会为你生孩子。”   心内恨极皇上和燕贵妃,可孩童无罪,依然对二皇子克尽母职,只是每每看到他,心中想起远在京城的孩子,悲愤痛楚难当,身子越来越病弱,竟应验了气苦之下对丈夫说过的话。   燕昭明依然忙着管理军务,享受权力带来的尊荣,宫中偶有信来,燕贵妃言辞,越来越偏执激烈,怨恨皇上责怪兄长思念儿子,燕昭明以为她因皇上总有新欢,因妒生恨事已至此,直到三年后,妹妹自焚的消息传来。   燕昭明王爵加身,却再感受不到丝毫风光,心里越来越凄惶,屡屡上书给皇上,希望交出兵权换回儿子,皇上告诉他,一切维持现状,若有异动,小心他的儿子性命不保。他气愤不已,别忘了你的儿子也在我手里,皇上冷笑,朕有三个儿子,且已立了太子,二皇子可有可无,你呢?你只有一个儿子,你换得起吗?   从此以后,广阳王夫妇胆战心惊抚养着二皇子,只字不敢提起旧事,生怕亲生儿子在京城有任何闪失。   夫妇两个说完,恳切看着嫦曦,嫦曦手轻抚着覆,低低说道:“我们家怀瑾,本可以象赤云那样,明朗活泼无忧无虑,可他……本不是该他承载的命运……”   抬起头看着老王爷:“官场多年,太子被废后,就该猜到皇上心思,哪怕暗示一下怀瑾,让他有个准备,如今他只能从皇上口中知道真相,他会万劫不复,你们,真是狠心的父母……”   老王妃哭出声来:“我们何尝不想说,我们都是为了他,怕连累了他……”   嫦曦叹一口气:“若你们能明白……算了,烦劳帮我备好最快最舒适的马车。”   一个时辰后,嫦曦登上回京城的马车,马车中绿竹和云芝陪伴着她,已命人给长丰捎了信去,怀瑾身旁,可信任的人,越多越好。   夜里也不留宿,逢驿站换马歇息,请当地郎中诊过脉就走,剧变临头,嫦曦倒没了惊慌,镇静得反常,绿竹看着她不带一丝笑容的脸,只能是念些书为她解闷,尽量不让她劳神,到了时辰提醒她早早入睡,待她睡着,吩咐马车缓慢行驶。   嫦曦竭力克制胡思乱想,每日到了时辰,就凝神留意孩子动静,胎动一直规律,她轻拍着腹部,柔声说道:“为了你爹爹,娘亲会争气,你也一定要争气啊。”   肚皮上鼓起好几个包,嫦曦眼睛一花,又都缩了回去。   快到京城时,嫦曦没有丝毫隐瞒,告诉了绿竹真相,绿竹讶异过后毫不犹豫:“当初嫁给赤云,就因他许诺带我行万里路,若他做了皇上,我只能离去。只是,嫂子,哥哥怎么办?他一直为之坚持谋划的,竟然是镜花水月,梦寐以求的就在眼前,却发觉自己根本不是以为的那个人,他该怎么办?”   嫦曦咬了咬唇:“这也是我最担心的,怀瑾他,或者崩溃或者孤注一掷,我想不出第三种可能,我只希望,能尽快回到京城,能来得及阻止他。”   绿竹紧紧攥住她的手:“赤云最钦敬的人就是哥哥,嫂子放心……”   嫦曦摇头:“赤云的性子,我是放心的,怀瑾,我却没有丝毫把握……”   绿竹拼命压抑着焦灼,怕影响到嫦曦心情,她已是怀胎八月的孕妇,万一她和孩子再有闪失,哥哥他,就什么都没有了,定了定神说到:“若是赤云贪恋皇位,我会拼死,逼他让给哥哥。”   嫦曦深吸一口气:“千万不可,让来的,怀瑾不会要,他宁愿去争去抢……我的怀瑾,本该是如赤云一般的性情……”   绿竹再不敢说话,嫦曦陷入冥想,绿竹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,不觉车马已进了城门,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,到了太子府门前,门官得知太子妃回府,忙派人疾奔着去告知管家。   嫦曦探出头来,招门官近前,问一声太子可在府中,门官说春节那日进宫再未回府,又问广阳王可曾来过,门官说早上刚到,此时已进宫去了,嫦曦面色一变,不想赤云比她们更快,嘱咐了绿竹几句,大声命人快马进宫。   宫门寂寂,丝毫没有过节的热闹,反而是出乎寻常的冷清,巡查的侍卫过来看一眼腰牌,挥手示意放行,进了内庭,有内侍过来见礼:“太子妃竟赶了回来,果真是一片孝心,快随老奴到皇上寝宫。”   嫦曦扶住兰芝姑姑,心中急跳着询问:“皇上的身子……”   内侍摇摇头:“几日前就水米不进了,只是硬撑着,好像在等着什么。”   嫦曦心跳更急,快步进了式乾殿,听到内室传来咳嗽声,内侍报一声太子妃到,嫦曦转过内门,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,抬起头来,看到怀瑾憔悴的脸,带着些怒气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   里面有人唤道:“怀瑾,怀瑾,近前来,朕有话说……”   怀瑾抬脚待要进去,嫦曦紧紧攥住了他的手,急切摇着头:“不要去,怀瑾,你是燕家的孩子,你和赤云当年被掉了包……怀瑾……”   怀瑾笑了笑:“父皇叫我呢……“   挣开嫦曦的手,大踏步往里而去,皇上看着怀瑾:“不是你……”   怀瑾愣住了,看着皇上颤巍巍的手指向赤云:“你才是怀瑾,你的胸口有两颗红痣,你,才是,朕和月儿的孩子,过来,李公公,请六部尚书进来……”   满室的人都呆愣当场,皇后泪如雨下看着雍王:“信儿,原来我们都只是棋子,可笑的棋子……”   雍王扶住皇后,叹一声没有说话。   赤云也愣住了,有内侍推着他上前,皇上枯瘦的手指抚上他的脸,叹息道:“这张脸,跟月儿很象,很象……”   冰凉的手指蛇一般难受,赤云往后一躲,皇上抓住他衣袖:“天下兵权,其一已在你手,其二归于汪一鹤旧部,他们都会听命于你的王妃,还有父皇的御林军,虎符……”   皇上手伸到枕下,摸出虎符:“这个给你,这天下是你的了,我可以下去见你的母后了,她当日不信我,竟以死相逼,以死相逼……”   六部尚书鱼贯而入,怀瑾的手在发抖,嫦曦紧走几步到他身旁,抓住他手覆在腹上:“怀瑾,你看看我们的孩子……”   怀瑾的声音冷而低沉:“你没听到吗?我不是怀瑾,不是……”   六部尚书跪在皇上面前,怀瑾伸手拎过一个内侍,低低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,内侍脸色一变,怀瑾咬牙道:“不听话,这会儿就要你的命。”   内侍接过他递过的东西,贴着墙溜了出去,嫦曦抓住怀瑾:“要做什么?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甩开嫦曦的手走到龙榻前,也不下跪,居高临下看着皇上:“赤云才是皇子,这么说来,我的这些年就是个笑话?”   说到笑话二字,声音微微有些发颤,皇上看着他:“你很好,很不错,朕有时候真想,你是朕的儿子,可惜啊,你姓燕,不姓叶。”   外面有彩色照明弹冲天而起,嫦曦仰头看着窗外天空,怀瑾他,要孤注一掷,腹中隐隐作疼,咬牙走向仪蓁,仪蓁看看她脸色,一把扶住了她。   皇上也仰着头:“快到十五了吧?有人放烟花了……朕的遗诏……”   怀瑾截住他的话:“既然骗我这么多年,也该给我一个交待。”   有内侍说声大胆,怀瑾的眼风刀一般扫了过去:“本王还是太子,轮不到旁人放肆。”   满室鸦雀无声,皇上笑笑:“找燕昭明夫妇,让他们告诉你,朕时日无多……”   怀瑾冷声说道:“我要听父皇亲口告诉我,否则,我不会信……”   皇上抬手指了指他,剧烈呛咳起来,怀瑾说声宣御医,有御医进来诊脉,皇上挣扎着,怀瑾已弯腰摁住他的肩膀,大声说道:“皇上累了,还不快喂些安神汤……”   皇城外传来沉闷的炮声,怀瑾眼眸骤亮,倾身拿下床幔后悬挂的辟邪短剑,抵住皇上咽喉,昂然笑道:“这天下,姓叶还是姓燕,我说了算。”   有整齐的跑步声传来,狄庆带人冲了进来,怀瑾指指满室的人:“悉数拘押。”   狄庆应了声是,角落里仪蓁喊了起来:“怀瑾,彦歆要生了……”   55远走高飞   怀瑾心跳停顿一下,唤声狄庆,狄庆带着手下,利落将屋内的人塞了口绑成两窜,押着走出殿门,皇室人员和内阁大臣分别拘押。   怀瑾走向嫦曦,看她躺在仪蓁怀中,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渗出,身子疼得颤抖不止,却紧咬着唇,生怕喊出声来。   怀瑾心中一疼,从仪蓁手里接过她来,在她耳边说道:“疼就大声喊,你哪里是忍得了的性子。”   嫦曦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,低低说道:“怀瑾,求你,那几个孩子……”   怀瑾走到龙榻前,一手将皇上揪了下来放在地上,放嫦曦躺了上去,指指门口:“我都知道,他们几个好端端的,都在那儿,瑶儿麒儿兆睿娥儿,都在。”   嫦曦笑了笑:“怀瑾,不要杀人,他们,他们都是你的家人,永远都是……”   怀瑾没有说话,狄庆进来报说:“长丰将军传信,御林军正在冲击宫门。”   怀瑾看向仪蓁,一把拉她过来,咬牙说道:“吩咐御医和稳婆为她接生,若有半点闪失,你就再也见不到这几个孩子,还有雍王。”   仪蓁并无惧怕,笑笑说道:“怀瑾自管去稳定军心,只要不起刀兵不置生灵涂炭,就算你杀了我们,我也无话可说。至于彦歆,为了她,我会尽全力的。”   怀瑾看她一眼,颈间硕大的紫玉莹莹闪烁,一把扯了下来:“这个还给她,就当我在她身旁。”   仪蓁看着怀瑾:“刚刚怀信口不能言,可他满脸的泪,他在担忧父皇,怀瑾,父皇……”   怀瑾没再说话,低头吻了吻嫦曦的脸,将紫玉放在她身旁,大踏步走了,仪蓁急急命御医把脉,又大声吩咐找稳婆来,回头扶起皇上,触手冰凉,这才发觉,大瑞朝这位心机深沉的帝王,大瞪着双眼,不知何时已龙驭宾天。   仪蓁走到门口跟卫兵说了一声,回过头来专注照料嫦曦,四个孩子安置到了帐后,嫦曦抓住仪蓁的手,大声喊起疼来,过一会儿兰芝姑姑领着稳婆匆匆而来,刀光剑影中,嫦曦历经两个时辰的疼痛,夜半时分,诞下一双儿女。   嫦曦听着孩子嘹亮的啼哭,一手一个抱在胸前,满足而笑,仪蓁在一旁高兴得流出眼泪,嫦曦唤云芝姑姑包裹好孩子,低低对仪蓁说道:“怀瑾起了杀心,你们不可久留,赶快,看看外面何人在把守。”   仪蓁匆匆回来时,嫦曦正大口大口吃着鸡蛋羹,听到仪蓁说怀瑾带着狄庆上了城楼,长丰在门前把守,吁一口气笑了出来,唤声来人,有几名内侍进来说道:“太子命令,但凭娘娘吩咐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备一辆能躺着的马车,本宫要回太子府去。”   内侍们忙忙去准备,不大一会儿,一辆阔大的马车停在殿外,嫦曦强撑着起身扶着云芝进了偏殿,守卫的人无人敢阻,嫦曦进去时赤云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正狠命挣扎,嫦曦摇摇头,走到他面前:“这会儿该保存力气才是,勿要乱动,赤云,我只能救一个人,我要带雍王走,你设法救自己出去吧,绿竹,还在太子府等你。”   赤云答应一声低下头沉思,雍王正靠着皇后,闻言拼命摇头,嫦曦声音带了些厉色:“非常时候,你还只顾愚孝,怀瑾不会难为妇孺,你想想仪蓁和一双儿女,还不快走?”   云芝过来和雍王换了斗篷,一行人快步走出,嫦曦待所有人都安顿在马车中,隔着车帘命人请长丰过来,声音虚弱说道:“长丰,宫中太过杂乱,御医跑得不见踪影,我和孩子都很虚弱,送我到许慎行家中吧。”   长丰犹豫着,嫦曦声音里带了些哭音:“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,长丰知道,失子之痛,我再也经受不起。”   嫦曦那次落胎,长丰一直多有自责,安王临行前嘱托于他,若是他思虑再周详些,阿姐就不会经历那样的痛楚,长丰说了声好,抬手去掀车帘,嫦曦道:“长丰不信我吗?车里有四个孩子,雍王妃和云芝姑姑,还有我和刚出生的孩子,刚刚生产过,不想让长丰看到这般狼狈面目。”   长丰手缩了回去:“阿姐,出后门要容易一些,可……”   车帘内递出一样东西,赫然正是号令御林军的虎符,嫦曦道:“长丰,这个可行吗?”   长丰说声可行,喊来一队从青城带来的卫兵,命令他们誓死护卫太子妃,隔着车帘低声说道:“阿姐拿着虎符,不可给任何人,若有御林军阻拦,就递出来,若是兵部的人,言明身份就是。”   嫦曦答应一声,听到马车辚辚而动,心里一松昏死了过去,仪蓁忙扶住她,雍王坐在最前端,低低说道:“我会拼死护着你们,仪蓁,若是我死了,瑶儿和兆睿,尤其是兆睿……”   仪蓁扶嫦曦枕在腿上,温柔说道:“信哥放心就是。”   后门一开,有御林军围了过来,雍王掀开车帘:“郭威可在?”   有人过来答应一声,惊讶看着雍王道:“王爷,下官奉命而行。”   雍王拿出怀中虎符:“郭威,父皇遗诏,御林军日后听命于本王,还不放行?”   遗诏难道皇上已经驾崩,御林军中见虎符如见皇上,郭威躬身放行,马车刚走,急忙转身去禀报御林军都统。   御林军都统马有德,此时正率军与太子对峙,他言之灼灼,质问太子为何宫中会有不明信弹,为何把守宫门的人都换了太子暗卫,太子傲然站在城楼,温言笑道:“马都统太过紧张了,什么信弹,纯属无稽之谈,不过是有人着急过元宵,提前放的烟花,至于换了值守之人,因父皇性命垂危,要加强警戒罢了。”   马有德提出要见皇上,太子笑道:“父皇病情危重,不可打扰,马都统还请耐心等待传召。”   马有德盯着太子,若皇上驾崩,谅他不敢隐瞒,他命令部众稍安,在宫门前待命,郭威带人快马而来,在他耳边低低说几句话,马有德脸色一变:“可查过雍王马车中还有何人?”   郭威摇摇头:“听到皇上驾崩,事发突然,雍王手中又有虎符,只好放行了。”   马有德手臂一挥,御林军中响起集结号声,怀瑾在城楼上看得仔细,手中暗藏的弓箭朝着马有德射去,马有德应声而倒,御林军中哗然,却不杂乱,依然整齐有序攻向宫门,怀瑾站在城楼上大声说道:“刚刚得信,皇上已驾崩,临终前密诏,马有德久存反心,令诛杀之,御林军听从新皇号令。“郭威拨马走出队伍前面:“御林军只听命于虎符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郭将军暂领御林军吧,非要见虎符的话,再等等。”   郭威心中一跳,多年垂涎的位子就在眼前,下了马躬身道:“末将多谢太子提点。”   有忠于马有德的几名将军围了过来,郭威的随从们动作更快,将郭威护在中间,郭威一个眼色,有刀光闪过,有首级滚落在地,鲜血飞溅到宫门上,冲击宫门的军士停了下来,几万人的队伍慢慢静了下来,太子站在城楼笑道:“看来郭将军先要整顿内部,请回营吧。”   御林军潮水一般退去,怀瑾疾步下了城楼,踏进后宫门槛,长丰迎了上来,几句话怀瑾脸色变得铁青,回到式乾殿打开偏殿门,怀瑾只扫一眼,拿出赤云嘴里布团喝问道:“雍王呢?”   赤云吐一口气,依然是嬉皮笑脸的:“表哥,放我走,做个劳什子王爷已经够烦心了,我才不要什么皇位,身世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,我想绿竹,我要找她去。”   怀瑾盯着他:“雍王呢?”   赤云没心没肺笑着:“表哥,不用担心嫂子,她很好,孩子也很好,她临行前来看了看我,告诉我绿竹也来了京城,就在太子府。”   怀瑾咬着牙:“再拖延时间,小心绿竹的性命。”   赤云唉了一声:“雍王,让嫂子带走了。”   怀瑾转身就走,风传来他的话:“待大局稳定,就放你走。”   赤云耷拉下头,绿竹,千万不要留在太子府,一定要跟表嫂走,等着我去找你。   另外一侧偏殿,柴式彰动用三寸不烂之舌,力劝众人,良禽择木而栖,识时务者为俊杰,其余四部尚书没说话,庞为直头一个跳了出来:“为臣子的,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,岂可做叛臣贼子。”   柴式彰一愣,太子最倚重的人,并不支持他,他又手握兵部,该当如何?听得窗外有马蹄声,疾风骤雨一般由近而远。   太子府人去楼空,许慎行家中踪迹全无,怀瑾追到城门前,看着黑漆漆的大门,自己的军队尚未进城,庞为直倾向不明,西南大军只听赤云号令,御林军忙着内讧,重重危机如黑云压顶,嫦曦,你竟不信我吗?产后身子虚弱,冒死也要护着雍王夫妇和四个孩子,他回头看着长丰:“太子妃所生,是男是女?”   长丰默然摇头,怀瑾没再说话,凝望着沉沉夜色,不过一个身份,就招致众叛亲离?我偏要倒转这天地乾坤……   56寻芳不获   知道秘密的人都被幽禁,御林军在内讧中削弱力量,郭威占了上风,怀瑾命长丰在青城秘密操练的军队,集结到了京城,兵部和西南军群龙无首,都按兵不动观望。  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,开始雷厉风行的革新,重设宰相统领百官,废止几十年的科举重开,天下士子归心,文武并举之局初创。   怀瑾每日忙碌朝堂事务,夜里回到寝宫,必定直奔案头,每次都是失望,派出去的人几乎将大瑞朝翻个底朝天,都过了半年,却没有嫦曦和孩子的任何消息,她究竟是躲到了哪里?   一日,昔日的兰贵妃不请自来,拿出一份先皇手书的遗诏,她期待着怀瑾的发应,怀瑾却只是淡漠,眼皮都未抬问道:“你想如何?”   兰贵妃笑笑:“怀玉已死,我不争什么,只求将孙子孙女接回去抚养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先皇无人殉葬,九泉之下怕是孤寂。”   兰贵妃颤抖起来,为了一双孙子女,她熬了半年方才鼓起勇气,谁知新皇一句话,又将她推入深渊,怀瑾看着她神情变换,笑说道:“兰姨别怕,怀玉临终前嘱咐过,朕不会亏待你,会给你复太妃位,这份遗诏共有几份,都给了谁?”   兰贵妃伏倒在地连说不知,怀瑾笑道:“花隐狱中孤寂,去陪着吧。”   有人押了兰贵妃下去,阔大的宫殿,虽是夏日犹带着凉意,怀瑾一声苦笑,孤家寡人,果真是应验了这句话,既然有手书的遗诏,不可能只有一份,何必劳心堵这悠悠众口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,沉吟着唤声来人,吩咐道:“放广阳王回去,告诉他,安分些。”   赤云出狱后也不求见,嘻嘻一笑掸掸身上尘土,对狱卒说道:“本王进宫时的随身之物可在?”   狱卒忙说都在,牵了马出来,赤云打开包袱拿出两个金锭子扔了过去,骑了马到驿站沐浴换衣,到了昔日太子府见过兰芝姑姑,连夜出了京城。   怀瑾听到密报,吩咐一声跟上,紧捏住腰间香囊,其中有嫦曦一缕头发,她消失不见,只有这一缕长发聊慰相思,绿竹定是跟嫦曦在一起,自己找不到,但愿赤云可以找到。   怀瑾出了宫殿,上马向昔日安王府后来的太子府驶来,进了门说一声唤兰芝姑姑,兰芝姑姑进来见礼奉茶,怀瑾接过笑得温和:“兰芝姑姑,依然不肯告诉朕皇后的去向吗?”   兰芝姑姑摇摇头:“不是不肯告诉,奴婢真的不知。”   怀瑾手握茶盏更紧了些:“那皇后生的是男是女,总能告诉朕吧?”   兰芝姑姑依然摇头:“皇后嘱咐过,不可说。”   茶盏里的茶水漾起细微的波纹,怀瑾心中升起绝望,多少个夜里,思念嫦曦时,总是来到这里过夜,去嫦曦住过的院子里前,总要这样问兰芝姑姑,可她的回答永远不变,愤怒时也想过对她用刑撬开她的口,可她是嫦曦身边的人,若对她不好,将来见面时,嫦曦只怕不肯原谅……   怀瑾放下茶盏回到昔日和嫦曦住的院子里,抱着嫦曦的枕蜷着身子睡下了,梦中恍惚嫦曦来过,他惊叫着醒来,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……   过几日跟踪赤云的人有信传来,赤云去了羌国,和木智,怀瑾心中一跳,亲笔写了国书,邀和木智来访,和木智没来,却收到了赤云来信,信中辞了王爵,说是天涯海角,要找绿竹去。   收到信第二日,和木智来了,怀瑾摒退左右,大殿中只剩他与和木智两人,和木智看着他一笑,怀瑾已扑了过来,依然是过去孩子一般无赖的打法,二人缠斗在一处,这次却是和木智占了上风,怀瑾被和木智压着,气咻咻问道:“老实说,有没有见过嫦曦。”   和木智笑得古怪:“见过没见过并不重要,只是,叶怀瑾,江山美人不可兼得。”   怀瑾咬牙道:“朕,偏要都得到。”   和木智笑道:“既然你和赤云是换过的,当年国师还有一句话,就是说你的,赤云无国无家,而你,则孤独终老。”   怀瑾的心怦怦跳了起来,他并不信什么命运天定,可是赤云无国无家的话已然应验,他颓然闭上双眼,嫦曦说过的话无比清晰响在耳边,彦歆阳寿已尽,你会在思念中孤独终老,可是,那不是彦歆,那是嫦曦,怀瑾咬牙发力,将和木智掀翻在地,大声喊道:“我不信,那是嫦曦,嫦曦不会弃我而去。”   和木智摇头:“怀瑾,你想她吗?”   怀瑾心中抽痛默然点头,和木智笑道:“那你为何不去找她?亲自去找。”   怀瑾缓声道:“西南已定,可兵部未稳。”   和木智一声嗤笑:“天下都尽在你手,区区一个兵部,叶怀瑾,一则你惜才,不肯杀庞为直,二则,你是不肯舍弃,叶怀瑾,你们汉人常说,鱼和熊掌不可兼得,嫦曦是怎样的女子,她的心愿是什么?你若不肯舍弃,就算找到她又如何?”   怀瑾手移上他颈间:“嫦曦在哪里?”   和木智摇头:“我没有见过,我也试着找过,可她踪迹全无。”   怀瑾颓然放开和木智,和木智抬脚就走,边走边说:“你这宫殿太过冷清,呆不下去。”   怀瑾坐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发愣……   过几日,圣旨下到兵部,庞为直告老,提拔一个最不起眼的兵部侍郎,任兵部大司马,此人没有根基没有派系。   又过大半年,国势已稳,春去夏初的时候,怀瑾看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,都是请求圣上广选后宫,终于不耐,将奏章悉数扫在地上拂袖而起,国事托付新任宰相柴式彰,带着狄庆微服出巡,停留的第一处乃是广阳郡,曾经宏伟气派的广阳王府一派冷情,老王爷夫妇回乡静养,怀瑾依着守门人所指,去了那个村庄,远远看着老王爷夫妇如普通农人一般,在田里劳作,平静而安详,没有过去相见,默然转身上马而去。   拨马往西南方向到了青城,往守备府而来,长丰闻讯出迎,怀瑾坐下笑道:“在京城闷了,出来走走,怪不得长丰不想升迁,原来这青城,竟是如此山明水秀的所在,尊夫人可好?”   长丰忙说声好,怀瑾笑笑:“也是旧识,唤出来一见。”   看着青梅缓步而出,呼吸就是一窒,以前只要看到青梅,嫦曦定会在不远处,青梅盈盈下拜,怀瑾笑容里带了十分的温和:“这丫头,如今已是守备夫人,也封了诰命,怎么见了朕,比在王府时更为紧张?”   青梅声音里带着颤抖:“看见皇上,不免想起了王妃,妾心中难受。”   怀瑾看她泪盈于睫,也不纠正她的口误,自顾坐着发愣,青梅亲手奉上茶来,狄庆久不见圣上反应,只好帮忙接了过去,怀瑾只喝一口,站起身道:“朕出去走走,谁也不要跟来。”   沿途杨柳吐绿绿草茵茵,远处有青山如黛,脚边是流水淙淙,沿着河堤沐着春风缓步而行,看河中小舟荡漾,岸边有女子浣衣,不禁又想起嫦曦,她该是最喜欢这样的风光,若是她在身边,定是兴致满满巧笑嫣然,若她在,该有多好……   河堤尽头有石桥横跨,信步过桥街市的热闹扑面而来,两旁的店铺各式货物琳琅满目,走到一间最大的店铺前,抬头看着匾额,上写燕蝶居,越过匾额往后看,可看到前店后院,舒适雅致,里面隐约有笑声传来,怀瑾站了一会儿,点头一笑,市井中多有人物,商贾中不乏凤雅,此间掌柜该是一位妙人。   正要迈步向前,一个藤球沿着石阶滚落下来,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,一个红衣女童跑了出来,正是刚走稳的时候,跑起来跌跌撞撞的,肉鼓鼓的身子一扭一扭,头上翘翘的两个小辫,随着跑动一张一张的,怀瑾不由笑起来,蹲下身拣起那个藤球,女童跑了过来,因脚步不稳,一头扎在怀瑾身上,扎着小手去抢他手里的秋,嘴里奶声奶气说道:“我的……”   一个小丫鬟跑了出来:“蝶儿,你又欺负哥哥,抢了哥哥的藤球……”   小丫鬟身后出来一个男童,比女童瘦很多,走路稳稳当当的,脸上挂着不悦,小大人一般喊道:“秋红说得不对,是我让他的。”   小丫鬟到了怀瑾面前福了一福:“蝶儿调皮,惊着了这位公子。”   怀瑾将蝶儿抱了起来递到小丫鬟怀中,笑道:“玉雪可爱的孩童,哪里会惊着我,哥哥妹妹个头差不多,哥哥这么瘦,妹妹却这么胖。”   小丫鬟笑道:“两个是龙凤胎,也怪了,娘亲亲自哺喂,哥哥却又黑又瘦,妹妹呢,是乳娘喂的,却极争气,我们夫人说了,喝水都长肉,我们夫人还说,哥哥象爹爹,多思多虑,妹妹呢,没心没肺的……”   小丫鬟说得兴起,男童小大人一般说道:“秋红,你多嘴……”   趴在小丫鬟怀中的蝶儿嚷嚷:“秋红,你说我坏话。”   小丫鬟似乎有些怕这两个孩子,忙忙住了嘴,一福转身回院子里去了。   怀瑾缓步往前,臂弯里依然留着温软的触觉,抬起衣袖闻了闻,一股甜嫩的奶香,嫦曦,我们的孩子也该是这般大,我还没有抱过呢。   57红狐传说   怀瑾在街市偶遇一双孩童的时候,长丰和青梅成亲后首次起了争执,起初是青梅看着怀瑾的背影感慨:“做了皇上不是该吃香喝辣吗?怎么越发的瘦了?”   长丰趁机说道:“阿姐看见该心疼了吧。”   青梅扭头就走,长丰一把拉住她:“我是答应过不问你的事,可我总觉得你知道阿姐的去向,你看看皇上如今的摸样,消瘦憔悴,内侍说每夜睡不了几个时辰,睡着了也不踏实,总是大喊着惊醒过来,然后就坐着发呆,后宫一个妃嫔也无,内侍们找来暖床的宫人,也总被轰出去,他是皇上,九五之尊,却孤寂冷清,青梅你……”   青梅甩了甩手:“答应过就要做到,不该问的不要问。”   长丰话语里含了些央求:“青梅,就算我替皇上求你,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,你原来说皇上不亲自寻找,不够诚心,如今降尊纡贵亲自来了,你就说了吧。”   青梅叹口气:“不是不说,我不知道。”   长丰盯着她:“你发誓,拿我发誓。”   青梅甩开他手回内院去了,长丰揉揉额角,他也想过阿姐会来青城,也曾暗地里寻找,唉……他摇摇头,阿姐可是太狠心了,皇上思念入骨,她却带着孩子音讯全无,当年自己大着胆子放走阿姐,皇上虽没有半分责怪,看如今的情形,该拘着阿姐才是,可她当时气息微弱,怎么也狠不下心来,从相认的那一刻起,就把她当成了亲的阿姐,她对自己也是亲弟弟一般……   夜里明月当空,怀瑾骑了马登高远眺,长丰和狄庆作陪,极目处山脉连绵,最妙是山顶上镀了银白,飞龙一般气势磅礴,怀瑾遥指说道:“那就是祁连山吧,山顶积雪千年不化,远远看去银龙一般。”   长丰说是,怀瑾点点头,再未说话,似乎有满腹的心思,长丰一声叹,夜里回去逼问青梅,夫妻二人争执变成争吵,长丰拿了被褥,睡到了书房里。   次日怀瑾游兴又起,天未亮骑马出去了,沿着祁连山下,专访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村庄,夜里也不回去,就宿在农家,天亮了骑马再走,兜兜转转十多日,在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里,来到一处所在,村口指路的木牌上写着三个字,郭家村。   走进村庄一派和乐景象,找人问询,牵马来到族长家中,坐下喝茶闲话,笑问村庄延续几代,经多少年,白胡子的族长带着些得意,笑眯眯说道:“至鄙人这代,二十九代矣,鄙人已有曾孙,数下来,共是三十二代,且郭家村数代以来,迄今为止全是郭姓,没有外姓。”   怀瑾笑得温和,连连夸赞,族长更为高兴,低声说道:“我们村子繁荣兴旺,代代和睦,皆因有狐仙护佑。”   怀瑾摇头一笑:“鬼神之说,多是以谬传谬,晚生不信。”   族长嗤笑一声:“黄口小儿,我族宗祠中的供奉,可为实证。”   怀瑾依然摇头,族长激起老小孩性情,拉了怀瑾的手,胡子一翘一翘的:“就让你去宗祠中长长见识。”   郭姓宗祠中供奉之神物,乃是一卷画轴,族长摊开来,怀瑾凝神观看,每一幅图画下都记载着纪年和辈分,从第一代开始,足有几十幅之多,每幅画作颜色深浅不一,年代越久,画面越浅淡,但因后人精心保存,都看得清楚。   第一幅画面简单,一只红狐在月下吐纳,作画之人在下方写道,此狐性灵心诚,终有一日会得道成仙,后辈子孙切记,要对其友善供其饮食,并作画记载其状其行。   第二幅画面,红狐在村中与孩童嬉戏,村人以活鸡喂食,其下记录曰,历经百余年,红狐依然旧时模样,不见衰老疾病,村人以为神狐。   怀瑾急急翻看,又过数百年,画面中出现一位年轻道士,建了道观开坛讲法,红狐端坐其侧不离左右,道士下棋红狐静观,道士用饭红狐分之,道士就寝红狐陪伴,春夏卧榻边竹垫,秋冬则蜷缩床榻,与道士紧紧相偎……   然后画面一变,红狐消失不见,化身为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,那位女子,怀瑾的心怦怦急跳,那位女子是嫦曦,原来,原来,红狐就是嫦曦,抖着手再往下看,女子冉冉飞升,道士追着她身影跑啊跑,画面下有注解,道士追而不得,最后力竭吐血而亡。   再以后每一世都有画作,与道士相同长相的男子来到村子里,或是商人或是书生或是高官,身旁的女子与红狐所化的人形依稀相似,其下记载,夫妻貌合神离,妻早亡男孤独终老,是啊,红狐已修炼成仙,男子一世一世苦苦寻觅,喝下孟婆汤不记得前缘,只记得女子面容,惜乎形似而神不似,悲哉!   再以后是一片空白,怀瑾盯着嫦曦飞升的那幅画,出神良久,不觉已是泪如雨下。   族长在旁一声叹,指着最后一幅画说道:“这一幅乃是我的祖爷爷所画,祖父父亲没能再见到男子出现,画作一片空白,都说历经几世,道士怕是连郭家村也忘了,鄙人却不服气,几等啊等,等了一辈子,如今已近百岁,总算等来了,今日公子一进门,公子的相貌,与那道士一般摸样,只是,这次身旁却没有女子。”   怀瑾又看着画中的道士,面容模糊一片,流着泪又笑了,手指抚着画中红狐:“只因,这一世我找到了她,不,是她终于肯来找我。”   不信命运,可看着这饱含十几世沧桑的画轴,怀瑾不得不信。嫦曦啊,我终于知道这数百年的前缘,你又在哪里?   满怀伤痛上马离开郭家村,半路上下起雨来,冒着大雨一路疾行,有咸涩的水流进嘴里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,狼狈进了守备府,浑身已湿透,在几双关切的目光中,身子一软砰然倒地,缠绵病榻高烧不退,不停说着胡话:“画出来,昭告,昭告全国,不信,你看到,也不回来,嫦曦,嫦曦……”   长丰问青梅:“圣上总喊什么画啊,什么西的,也不知是何意思……”   青梅咬了唇,几日后怀瑾退烧醒了过来,众人松口气,青梅端了热汤过来,喂怀瑾喝着低低说道:“叶为国姓,为避皇上的讳,民间一般将叶,写作碟,或者牒,或者蝶。”   说着放下汤碗,拿过纸笔,写了下来,葉,碟,牒,蝶,怀瑾问青梅何意,青梅摇了摇头再不说话,只接着喂怀瑾喝汤。   半月后病体初愈,看着窗外蓝天白云,起身出府信步而走,迈过河堤跨过小桥,又是那片街市,又见到燕蝶居,怀瑾一笑站住脚步,也许又能碰到蝶儿兄妹,院门外石阶前站立一会儿,庭院中人声寂寂,看着日头高挂头顶,原来是晌午,大概都在午间小憩。   迈步进了店铺,店铺里茶叶丝绸瓷器纸笔,怀瑾笑道:“店面其大,不想确是杂货铺。”   有伙计迎过来笑道:“客官有所不知,我们这店,是专门做西南诸国生意的,他们需要什么,我们就有什么。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倒是一个好的生财之道。”   伙计笑道:“都是我们家夫人,眼光独到。”   怀瑾一笑:“你们家夫人,可是那对双胞兄妹的母亲?妹妹叫蝶儿,胖嘟嘟的小丫头。”   伙计笑说道:“哥哥叫燕儿,那两个小祖宗,哼哈二将,每日都折腾得沸反盈天,偏偏夫人不许管教,说只要不杀人放火,怎么高兴怎么玩……”   怀瑾笑笑,就知道这位夫人是个妙人,还真是,若是嫦曦,也会这般管教孩子吧。   怀瑾买些纸笔出了店铺,宅子里依然寂静,回去作画吧,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。   脚步都过了石桥,想着伙计说的话,燕儿,蝶儿,蝶,葉,猛然间心里一震,难道……腿都有些打颤,心里怦怦跳着,疾步回身,到了燕蝶居旁,踏上石阶,啪啪啪叩响了院门。   有人应声而来,正是见过的小丫鬟秋红,怀瑾直盯着她:“秋红,我,要见你们家夫人。”   秋红一摇头,怀瑾已推开她大步走进,边走边喊,嫦曦嫦曦,喊声里发着抖,眼眶已经有些酸涩,我寻你几世,你终于来了,我却执着于权力……   有人掀开了竹帘,站在台阶上笑说道:“可算是来了。”   怀瑾凝望着石阶上的人,身形略略丰腴了些,容貌越发的艳丽,眼角眉梢都带着惑人的风情,眼前幻化出月下吐纳的红狐,就是她,是她。   她的容光逼人,怀瑾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,横眉立目说道:“是不是我太纵着你了,果真是胆大包天。”   嫦曦已走下台阶:“行了,都找来了,该高兴才是,还要追究罪责不成?”   怀瑾叹一口气,面对她,总是无可奈何,趋前疾步一把将她横抱在怀中,咬牙说道:“确实是要狠狠责罚。”   嫦曦手指抚上他脸,低低说道:“害你瘦成这般摸样,甘愿领罚……”   怀瑾脸紧贴向她的掌心,低低嗯了一声……   58心满意足(结局)   怀瑾抱嫦曦进了屋中,一脚踢上门,对外面的人说道:“谁也不许进来。”   放嫦曦仰倒在床上,覆住她的身子,痴望着她,指尖一点点描画着她的眉眼,嫦曦抚摩着他的肩背,低低嗔怪:“瘦成了这样,你啊,就是多思多虑,燕儿跟你一个德行。”   怀瑾低低笑着:“一个德行?如今哪个还敢跟我这样说话,也就是你,唉,对你,我总是无可奈何的,只能是纵着你,由着你,可你,真是狠心啊,丢下我一个人,见不到你见不到孩子也就罢了,孩子是男是女,都不让兰芝姑姑告诉我。”   嫦曦微微笑道:“这次你错了,不是我狠心,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,一下子我们有了儿子,也有了女儿。”   怀瑾咬牙道:“确实惊喜,天大的惊喜,可这惊喜,是不是时日太久了些,蝶儿燕儿,都一岁半了……”   嫦曦双手抱他紧了些:“不得已而为之,怀瑾想想,我当时刚刚生产,一路长途跋涉,险些落下病根,好在挺了过来,孩子们也争气。”   怀瑾有些气恼:“不得已而为之?我再丧心病狂,也不会将妻子儿女怎样?嫦曦眼中,我是暴君吗?”   嫦曦亲亲他脸:“可怀瑾当时,对雍王动了杀心。”   怀瑾更为气恼:“为了瑶儿和兆睿,你竟以身犯险,傻子……”   嫦曦摇头:“才不是,是为了怀瑾,我一直记得,怀玉死后,怀瑾哭得伤心断肠,怀瑾和雍王从小亲厚,我不想看到怀瑾日后悔恨,不想再让你那么哭,我会心疼……”   怀瑾不说话了,沉默着沉默着,突然低头咬住了嫦曦的唇,紧咬着直到嫦曦呜呜哝哝说疼,才松开来含住她的唇瓣,舌尖一点点打圈抚摩,嫦曦双手抚上他的脖颈,伸出舌尖抵舔着他的唇回应,唇齿相接依偎,有低低的呻吟溢了出来,在室内荡漾。   已经两年之久没有身体上的亲密,嫦曦蛰伏的渴望被勾了出来,如以往一般热情如火贪欢纵情,怀瑾却不若以往霸道凌厉,只是温柔得体贴着嫦曦,双手和唇舌一点点抚摸着她的身体,想要尽情品尝她的每一分滋味。   看着嫦曦脸颊上泛出红潮,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,身子轻颤,双腿并拢着越绷越紧,叫喊着攀上云端,瘫软在怀瑾臂弯中,迷乱着轻喘着攥住怀瑾的坚硬,张口含住吸吮起来,怀瑾伸手阻止,嫦曦的舌缠了上来,有快感一波波冲击而过,怀瑾侧躺改为仰卧,后背贴住床褥,腰却不自觉弓向嫦曦,嫦曦一声低笑,一手向下托住他的臀,唇舌动得更快,怀瑾低低哼叫起来,两手插入嫦曦发间,闭了双眼,沉浸在极致享受中,完全忘了一切,朝堂家国权势争斗,都飘到了九霄云外,天地之间,只剩了他的嫦曦。   他紧咬住嘴唇,在瞬间的清明中用力托起嫦曦,放她在自己胯间坐了下来,二人的身子终于又结合在一处,感受着嫦曦温暖的包裹,漂泊多年的魂魄才有了归依,长长一声喟叹,发狠的有力的向上耸动着冲撞着,一声声唤着嫦曦嫦曦,欲望喷洒入她体内的刹那,神志又陷入迷离,似乎一瞬轮回,严寒的冬日里,红狐紧挨着小道士,无言得温暖着他,小道士生病了,红狐叼着一位郎中的裤脚回来,小道士不高兴了,红狐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,看小道士由怒转喜。   眼角有泪水渗出,嫦曦有些慌乱,紧抱住他:“怀瑾依然在怪我?”   怀瑾摇摇头:“可叹我愚蠢,只执着于皮囊,每一世都找错了人,耽误彼此终生。”   嫦曦睁大了双眼,怀瑾紧紧回抱住她:“我去了郭家村,知道了那个故事。”   嫦曦眨眨眼:“什么故事?”   怀瑾睁开眼看着她,带着泪笑了,又吻上她的唇:“故事回头再讲,先将这两年的补回来。”   嫦曦躲避着他的唇,轻笑道:“怀瑾竟两年未近女色吗?”   怀瑾脸颊飘过几丝红色,轻咳一声道:“别的女子,再提不起半分兴致,只想要,嫦曦……”   嫦曦的唇堵了过来,缠绵中屋门外想起惊天动地的喊声,我要爹爹,我要爹爹,爹爹爹爹……   嫦曦叹口气:“蝶儿这么疯野就罢了,怎么燕儿也一起凑热闹。”   怀瑾身子软下来,心里更软,软得一塌糊涂,看着屋门外笑道:“似乎燕儿还要更大声些。”   屋门一开,蝶儿一头撞了过来,怀瑾抱住她高高举起,蝶儿咯咯笑着:“爹,好吃的……”   燕儿则紧紧咬着唇,两眼一眨不眨望着怀瑾,怀瑾将蝶儿递给嫦曦,弯腰伸手去抱燕儿,燕儿往后躲了一下,怀瑾蹲下身笑道:“来吧儿子,让爹爹抱抱……”   燕儿哇得一声哭了出来,边哭边说:“原来,真的,有爹爹的。”   蝶儿在嫦曦怀中又咯咯笑了:“傻哥哥,有爹爹,有爹爹,娘亲,不骗人。”   怀瑾一把抱了燕儿在怀中,擦着他眼泪笑道:“燕儿不哭,是爹不好。”   燕儿趴在他怀中抽泣,嫦曦在旁笑道:“没错吧,跟你一个德行,多疑多思多虑。”   怀瑾瞪她一眼,将蝶儿也抱过来,一手一个抱着对嫦曦道:“我们一家,到河边捞鱼去。”   嫦曦没应声,燕儿蝶儿已经啪啪鼓起小巴掌,连声说好。   鱼没捞到几条,怀瑾和两个孩子撩水玩耍,头发衣衫都是湿的,嫦曦由着他们嬉闹,本有些担忧两个孩子会对怀瑾陌生,如今看来,血缘天性果真是奇妙,孩子们对他,象是从来没分开过,象是早就认识。   嫦曦笑起来,怀瑾对两个孩子如此喜爱,再加自己,该是能留住他吧。   谁知夜里怀瑾画几幅画给她,嫦曦看过后嚎啕大哭,一边哭一边说:“一直以为,我是来解救怀瑾的,谁知是我负了你,岂止是负了,根本就是忘了,从未想起过分毫。”   怀瑾抱她在怀中,为她擦着眼泪叹气道:“是啊,果真是没心没肺,记得郭家村,却不记得我。”   嫦曦略略有些羞涩:“神仙嘛,总要忘却前尘往事的,并不是记得郭家村,是因为我这个小仙,只有他们一个村子供奉,我自然是要留意。”   怀瑾哼了一声:“既然留意,也该知道他们供奉的是一个画轴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只知道是个画轴,却没想起看看画的什么,每次只顾着享用食奉,怀瑾,我……”   怀瑾看着她:“后悔了?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早知道是这样,我就该加倍补偿,将前几世你受的苦,都补成这一世的甜,不该总是逼着你放弃皇位,也不该生了孩子后溜走,更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宫中,该任何时候都站在你身边,你想做的为你打气,你想要的设法争来,你想杀的人……”   嫦曦犹豫一下:“不行,被杀的人死后轮回,可是怀瑾,你要下地狱的,我不许你下地狱……”   怀瑾抱她紧了些,圈在怀中看着她的眼:“带孩子跟我回宫吧?做我的皇后。”   嫦曦嗯了一声:“只要怀瑾高兴,想怎么样都行。”   怀瑾在青城逗留两个月,带着妻子儿女回京,没有问雍王一家何在,只问了问绿竹,嫦曦笑道:“你那日在燕蝶居门口出现,绿竹看见了,我知道你寻了来,就给赤云写了书信,赤云进门扛了绿竹就走,茶没喝一口,告别的话也没说,大概躲到那里生娃娃去了。”   怀瑾一挑眉:“原来嫦曦早知道我来了。”   嫦曦笑道:“非我授意,青梅哪里敢给你提示,说起来,你可是够笨的。”   怀瑾挠挠头:“也是。”   京城城门遥遥在望时,收到绿竹来信,赤云带她去了西域,二人迷恋那里风土人情,要盘桓一阵,然后再向南出海,明年春天来信后,再一路北上,去到冰天雪地……嫦曦靠在怀瑾肩头,听他读着信,低低说道:“赤云果真兑现了对绿竹的承诺,也验证了羌国国师的话,赤云他无国无家无牵挂,倒也逍遥,不是吗?”   怀瑾说了声是,捉住嫦曦的手摩挲着:“羌国国师还有一句话,说我会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耳边有破空之声传来,怀瑾伸手去护嫦曦,却晚了一步,一支羽箭刺入嫦曦肩头,怀瑾一手护住嫦曦,一手拔出箭头,有黑色的血渗出嫦曦衣衫,箭头淬了毒,怀瑾心头一闪念,撕开嫦曦衣衫,低下头用嘴去吸毒血,直到鲜血转红,方抬头,喊了声来人。   刀剑声中,狄庆来到近前,尚未禀报,怀瑾伸出手来:“金疮药……”   狄庆忙问:“皇上受伤了吗?”   怀瑾怒道:“别废话,拿药就是。”   药粉洒入嫦曦肩头,嫦曦疼得颤着身子眉头紧蹙,怀瑾为她包扎好,待她安静下来,掀起车帘看向外面,刀剑之声已经停歇,得知一双儿女无恙,怀瑾漠然吩咐严审刺客。   快马加鞭回了皇城,许慎行为嫦曦验看伤口诊脉开方,说是好在毒血去得及时,皇后只需好生将养就是。在狄庆坚持下,也为怀瑾诊过脉,开了些汤药,说是无恙,众人散去,两个孩子睡着,怀瑾坐在床边,看着嫦曦昏睡中的容颜,耳边仿佛又响起毒箭破空的风声,不禁一阵后怕,若是那箭射得再向下些,嫦曦她,纵然是神仙下世,只怕……   环顾金碧辉煌的宫殿,不由想起青城洒满阳光的宅院,燕儿蝶儿在花树中奔跑嬉闹,他和嫦曦坐在石桌前,絮絮说些闲话,为何要贪恋这寂寞宫廷?权柄和妻儿孰轻孰重,怀瑾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,思绪飘回小时候,燕贵妃自焚,他在皇后面前假意承欢,他偷偷捉弄太子,他无视跟在身后讨好他的怀玉,每次看到皇上,都低着头掩饰愤恨的目光,只有彦歆带给他短暂的温暖和美好……   第二日嫦曦醒来,已不见怀瑾人影,说是早朝去了,床前围了好几位姑姑,说是要伺候她起床,嫦曦一笑,只留下兰芝姑姑,穿衣洗漱,问了些做皇后的礼仪,好在怀瑾没有其他嫔妃,否则只早晨请安这一项,就够麻烦的。   嫦曦简略用过饭,让人带了燕儿蝶儿一起玩耍,怀瑾散了朝来到门外,就听到屋内的嬉闹欢笑,抬脚进去,抱起一双儿女亲了又亲,嫦曦笑道:“正等你呢,有些话要说。”   有宫女领了燕儿蝶儿出门,嫦曦沉吟道:“早上听人叫皇后娘娘,想起母后来了,如今还在狱中?”   怀瑾坐在她对面:“秘密囚禁着,对外说是带病礼佛,无法见外客,好吃好喝的,并不曾让她受苦。”   嫦曦托了腮:“先皇临终前,听到怀瑾身世的人,都在囚禁当中吗?”   怀瑾摸摸她脸:“柴式彰如今为相,庞为直告老,其余的,还有兰贵妃,都在幽禁。”   嫦曦还要再问,怀瑾皱眉道:“肩头箭伤如何了?也不躺下养着,操这些心做什么?”   嫦曦手指抚上他眉头:“不是我妇人之仁,是听雍王说过,这些人或国之栋梁,或皇亲国戚,国之栋梁是皇上治国的左膀右臂,应当知人善用,皇上仁孝治国,自然要善待皇亲国戚,这样才可为民间表率,为后世效仿,这一世高压之下,也许风平浪静,后几世陋病显现,则遗祸无穷。”   怀瑾笑笑:“这些人迂腐之极,放出来才会遗祸无穷。”   嫦曦摇摇头:“并非规劝怀瑾,只是觉得,雍王也许是最好的帝王人选,心胸宽大知人善用无为而治,乃国家中兴之兆,怀瑾不觉得吗?”   怀瑾站起身:“你先养着,我去批阅奏折。”   嫦曦望着他背影,唉,终究是放不下执念,看来我只能老实学着做皇后了,夜里怀瑾回来睡下,嫦曦笑眯眯趴到他身上说道:“这样,我呢,为了怀瑾努力做一个好皇后,只是燕儿,可不能做什么太子,本就心思重,还是让他轻松些,能不能在宗室中挑选一个,从小培养……”   怀瑾抱着她一侧身,点点她额头道:“忙乱一日,夜里也不让清静,改日再说。”   嫦曦不依,怀瑾却不由她,让她平躺着放松,两腿垂下床沿,站到地上屈膝道:“今日来个童子拜观音吧,不会累着,也不会牵动伤口。”   嫦曦眼眸一亮,这倒是没试过,怀瑾举起她双腿搭在肩头,一手托住她的臀揉捏,另一手在腰腹间游移抚摸,看嫦曦身子微颤,方缓缓入倾,每进去一些,嫦曦的喘息就加重些,待全部尽入时,嫦曦轻喊了一声,身子缩紧,怀瑾低哼一声,缓缓动了起来,嫦曦看着龙床顶上明黄色的床帐,怎么感觉都有些煞风景,哪象燕蝶居的宅院里,床帐是粉白色的,其上绣了精致的花,看见就感觉舒服。   神志只游离一瞬,下一刻已被怀瑾带入无边无际的欢快中,抛上云端躺在柔软的白云中,轻轻得摇荡,似乎有风吹过,摇晃激烈起来,激烈得魂魄几已出窍,忘了今夕何夕,没受伤那一边的手伸出,迷乱得乱抓着,怀瑾猛然抱起她来,笔直站立着,紧紧将嫦曦纳在怀中,嫦曦两腿缠在他腰间,两个人的身子就那么结合着,一动不动。   过了良久,怀瑾的唇吻上嫦曦的眼,低哑说道:“这张床,似乎没有青城的那般,令人舒畅……”   嫦曦低低嗯了一声,额头抵着他额头:“床不舒畅,这个姿势却很舒畅。”   怀瑾紧抱着她低低笑道:“这是嫦曦有孕时,我看书学到的姿势,可以不压着嫦曦肚子,可叹没用上,你就去了广阳。那些日子,可想死我了。”   嫦曦埋头在他颈窝,低低说道:“我有何尝不是,不知怎么,肚子越大就越是想,后来偷偷买个玉势……”   纵是嫦曦于房事上大胆泼辣,说到这个也是羞不可抑,怀瑾笑出声来:“你啊你啊,果真是大胆无忌,也好,我们怨女旷夫,总算又在一处了。”   嫦曦贴在他怀中,低低笑起来,怀瑾亲亲她脸:“乖,我们过两年再要孩子,可好吗?”   嫦曦问声为何,怀瑾笑道:“若是这几个月又有身孕,岂不是又要辛苦忍着,先纵情欢愉,可好?”   嫦曦痛快说了声好,怀瑾在她体内又坚硬灼热起来,一边轻缓得动作,一边喁喁说些闲话,间或轻笑几声,不知何时怀瑾坐在了床沿上,又不知何时,一起躺倒在床褥间,星月渐渐西沉,窗外有微风吹来,二人相拥着睡了过去。   又过了许多这样的日夜,怀瑾登基第三年的春节,宣旨让雍王夫妇回到京城,嫦曦一笑给了宣旨官雍王一家的住址,这么多年过去,怀瑾宝座已稳,再无人敢置喙他的身世,雍王不再是他的威胁,任何人都不再是他的威胁。   果真如嫦曦所料,怀瑾见到雍王,喜悦不已,只是也召了赤云进京,赤云却未赴约,怀瑾略略有些遗憾,过了二月初二,候着皇上早朝的百官,等啊等啊,等到了正午,不见皇上身影,柴式彰有些慌张,皇上登基以来,除去微服那些日子,早朝上总是准时出现,从无一刻懈怠,今日这是为何?   有内侍拿了圣旨过来,柴式彰接了过去,两手发颤,皇上,将帝位禅让于雍王,带着皇后和一双儿女,云游去了。   嫦曦二月二夜里欢宴,与仪蓁把酒畅饮,醉得昏睡过去,醒来时人已在马车中,怀瑾靠在车壁上看着她直笑,嫦曦问了声何往,怀瑾笑道:“我们回青城去,开我们的燕蝶居,好好做生意。”   嫦曦梦得坐起身来:“你的皇位呢?”   怀瑾看着她揶揄道:“我放下了,嫦曦倒舍不得了?”   嫦曦用力揉了揉眼睛,伸出手臂道:“怀瑾,你掐我一下,我喝多了,肯定在做梦……”   怀瑾毫不客气,用力狠狠掐了下去,嫦曦啊得一声叫,疼得两眼冒出泪花,脸上却是笑个不住,抱住怀瑾亲了又亲,兴奋问道:“怎么突然就下了决心?”   怀瑾靠着车壁享受着她的热情,笑说道:“两年前你在京城城门外受了伤,我就后悔了,后悔带你回来,那时候就下定了决心,只是当时登基不久,朝堂未稳,帝位更替难免天下动荡,从那时候开始,日日忙着整顿政局,一刻不敢懈怠,依然耗时两年。”   嫦曦蹙眉道:“叶怀瑾,早下定的决心,为何不告诉我?害得我这两年里,除了夜里能轻松,白日里时刻提醒自己是个皇后,假惺惺得装模作样。”   怀瑾眨眨眼:“跟嫦曦一样,为了给你个惊喜,惊喜吗?”   嫦曦咬了牙:“惊喜,实在是天大的惊喜,只是这惊喜的时日,是不是太久了些?”   话音未落啊一声捂住了嘴,眨巴着眼睛看着怀瑾:“似乎什么时候,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话。”   怀瑾大声笑起来,俯首吻住嫦曦手背,舌尖摩挲着,似乎能触及到嫦曦唇舌,嫦曦一双妙目眨呀眨的,却丝毫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,手背上酥酥麻麻,扰乱着她的神智,索性不再去想,拿下手去专注回应怀瑾。   一路车行缓慢,到了青城城门外,一行人笑眯眯候着,赤云绿竹长丰青梅,青梅手里抱着一个婴儿,绿竹则挺着肚子,嫦曦跃过怀瑾,蹭一下跳了下去,嚷嚷道:“他退位的事,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。”   绿竹笑道:“是啊,哥哥说,要给嫂子一个惊喜,不让我们说。”   又是惊喜,嫦曦回过头去,燕儿蝶儿也下了马车,朝青梅奔了过来,伸着小手吵吵嚷嚷要抱她怀里的娃娃,嫦曦看着一双儿女,又看向怀瑾,指指他道:“我想起来了,原来在这儿等着我,你这人,不止多思多虑多疑,还小器,心眼儿小得很。”   怀瑾当着众多人的面,板了板面孔,嫦曦指指他:“瞧瞧,说你两句,又在那儿琢磨上了。”  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,只能低头忍着,怀瑾淡淡说声上车,径直回车厢里去了,等了片刻,车轮动了,不见嫦曦回来,掀起车帘问问狄庆,说是跟绿竹挤了一辆马车,要听听绿竹的肚子,看看怀了几个。   怀瑾无奈一笑,笑容里藏不住爱宠,狄庆看着他的笑容,心里暗地里琢磨,若是云环能跟了我,我也要象主公对夫人那般,不,比他们更好才是。不过,当初为了云环和赤云联手的事,还是不要让主公知道,永远不能让他知道。   绿竹却在车厢中,一五一十对嫦曦讲了当日突袭之事,原是她的主意,为了刺激到怀瑾,让怀瑾在失去的危险中顿悟,才能舍弃至高的权柄,箭上并未啐毒,只是加了一味药,能让鲜血变黑。   未料想嫦曦听了沉了脸,毫不留情斥责绿竹道:“如此太过莽撞,绿竹可知道,怀瑾虽被触动决议退位,可为了这一刻,他受了多少苦累,且当时我肩部受伤,他心里该有多么惊怕,才会瞬间下定决心,他自小目睹燕贵妃自焚,心魔极深,假以时日,心魔就会慢慢的无声无息的消褪,那样他就不会痛苦,下决心越快,他的心就越疼,绿竹……”   她从未如此疾言厉色,绿竹惶恐之下脸色泛白,嫦曦这才想起她是即将临盆的孕妇,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脸色劝慰:“无论如何,都过去了,绿竹也是为了我们好。”   绿竹已滴下泪来:“自以为体贴哥哥嫂子,却不能够入微,竟然没有想到哥哥会因此伤痛。”   嫦曦为她抹了眼泪,拉住她手笑道:“我们能聚在一起就好,都过去了,忘了吧。”   绿竹低了头:“以后再不会自作主张了。”   嫦曦捏捏她脸:“行了,过会儿赤云瞧见你不高兴,该跟我着急了,他可是个不要命的。”   绿竹抬起头,与嫦曦相视而笑。   回到燕蝶居,嫦曦也不跟怀瑾隐瞒,怀瑾点点头:“怪不得什么都问不出来,后来说刺客死在了狱中,如此瞒天过海,以为是嫦曦……”   嫦曦啪打在他嘴上:“原来早起了疑心,且怀疑的是我。”   怀瑾咧着嘴道:“怀疑过,又觉得你不会出此下策,若是不想跟我回去,大可死缠烂打,拿两个孩子拘着我,又何必施苦肉计。”   嫦曦点点头:“这还差不多……”   怀瑾突然唤狄庆进来,看到他就吩咐道:“拖下去打一百大板,不许运功抵抗,若活着,算你运气,若死了,找一处好的坟茔葬了,我死后,跟你葬一处,算是感念你这些年护主有功。”   狄庆跪了下去,说声遵命,嫦曦在旁问道:“好端端的,责打他做什么?”   怀瑾看着狄庆:“既是赤云动的手,你必参与了合谋,我怀疑过自己的妻,都没想过去怀疑你,你说说,该不该打?”   狄庆说声该打,嫦曦忙阻拦道:“过去那么久了,算了吧。”   怀瑾冷冷道:“本是好意,可他们伤了你,赤云就罢了,向来是恣意妄为,可狄庆,他不该……”   嫦曦摆摆手:“行了,如今也不是皇上了,还耍什么威风。”   怀瑾愣了愣,看着狄庆道:“也是,我已是一介布衣,用不着什么护卫,该给你自由才是。”   狄庆一抱拳:“主公还是打我吧,打死也认了。”   嫦曦看着怀瑾的冷眼:“行了吧你,虽说是主仆相称,不是说心里待他比长丰还要亲近,我再多认一个弟弟就是,我这弟弟,二十大几了,为了你的所谓大业,出生入死受伤数无数,都没成亲呢,长丰比他小吧,都当爹了。”   怀瑾点点头:“好吧,认吧。”   狄庆迟疑着,嫦曦笑道:“怎么?还不愿意?”   狄庆轻轻点了点头,脸上又泛起红来,嫦曦笑道:“又害羞了,不对,等等……”   嫦曦看着狄庆笑着:“不对啊,论起狄庆的忠心,那是天地可鉴,怎么也不会为了赤云几句话,就跟他联手,还有别的缘由吧,说是不说。”   狄庆脸色更红,低了头眼望着青砖地,就是不说话,嫦曦托腮等了一会儿,笑说道:“一共多少块青砖啊,可数清楚了?”   狄庆脸色变紫,怀瑾憋不住笑了出来:“他面皮子薄,别逼他了,他呀,是为了云环来的。”   嫦曦看向怀瑾: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怀瑾笑笑:“让兰芝姑姑操心过他的亲事,京城里名门淑媛,没少派人说媒,人家愿意他不愿意,险些就疑心他有断袖之癖,长得好看嘛,唤来他手下一问,说是枕头下有一副小像,特意让他出远门办差,才偷了来,虽说画工拙劣,还是能认出是云环……”   嫦曦会心一笑:“原来是云环啊……”   怀瑾点头:“是云环……”   狄庆低着头,紫涨着脸,听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的,夫人就罢了,向来爱捉弄他,怎么主公如今也,唉……还不如痛快打几板子算了……   正叹气间,听到嫦曦啊了一声:“可是云环已经定亲了呀,不是说过些日子就要成亲,对方是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举子。”   怀瑾淡然道:“那不正好,云环就喜欢有才学的,不喜舞枪弄棒的。”   狄庆一听,想死的心都有了,趴在地上大声说道:“主公,就赏板子成全了我吧。”   嫦曦一捂嘴,声音依然平静无波:“哎呀呀,我们狄庆听到云环订亲,都不想活了,这可如何是好?”   怀瑾好笑看她一眼:“若是我,就抢去。”   趴在地上的狄庆一跃而起,飞一般出门去了,嫦曦摇摇头:“这个莽夫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你就捉弄他吧,他这个人,脸皮子薄。”   嫦曦好笑道:“脸皮厚的,捉弄也没意思。”   怀瑾过来点点她鼻头:“你啊……”   嫦曦仰头看着他:“你说,如何奖赏我。”   怀瑾笑道:“奖赏?为何?”   嫦曦勾勾手指:“附耳过来。”   耳朵贴到怀瑾唇上:“有一次你说,这些年最愧对的,就是狄庆,去年秋天,我就给云环写了书信,云环是清高的性子,回信时避而不谈,后来我就写给飞雪先生,我以你的救命之恩要挟,说我有个异性的弟弟,要他将云环许配,飞雪先生正愁着无法报恩,爽快应了,云环是孝顺姑娘,她爹爹应了,她自然也就点头……”   怀瑾哈哈笑道:“甚妙甚妙,跟抢亲无异,说,想要什么?”   嫦曦嘴唇从耳廓摩挲到耳垂,含住了轻轻吸吮着,嘟囔着说道:“想要,你……”   怀瑾笑说声好,嫦曦的唇从他腮帮滑到唇角,怀瑾低头吻了上去,一手探进嫦曦衣衫不轻不重得揉捏,意乱情迷之时,狄庆去而复返,哭丧着脸冲进屋门:“云环不喜莽夫,若是去抢亲,岂不是更厌恶我?”   此时嫦曦已是衣襟半敞,怀瑾忙密密遮挡住,厉声说道:“地痞无赖都能拿下,何况是一个云环,去去去,我的手下,可不能是个笨蛋。”   嫦曦掩掩衣襟,隔着怀瑾对狄庆说道:“你曾经带着云环,奔波千里前往京城,既是旧识,如今安居青城,总可以去见见,飞雪先生规矩甚多,就让青梅邀她到守备府做客,见了面后告诉他,我认了你做弟弟。”   狄庆一头雾水,还要再问,怀瑾已经不耐:“快去快去,再磨蹭,人家可上花轿了。”   狄庆忙忙去了,嫦曦看着怀瑾直笑:“我的怀瑾,也知道跟人玩闹了。”   怀瑾抱起她进了内室,仰躺在床摊开手脚:“为夫奖赏给你了,要杀要剐随你。”   嫦曦趴了上去:“舍不得杀舍不得剐,只想吃了你。”   怀瑾一声轻笑:“好啊,从哪儿下口?”   嫦曦一手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,一手在他全身的敏感处游移着,间或用力一戳,嘴里笑道:“这儿,要不这儿,还是……这儿?”   怀瑾身子里欲望席卷而来,轻喘着笑道:“明明是个妖精,怎么会是神仙?”   嫦曦手抚上他的最敏感,轻轻按压揉捏着:“谁说狐狸一定是妖精,狐狸也会是神仙。”   怀瑾身子颤栗着:“妖精,真是个妖精,要了我几世的命,不是妖精是什么?”   嫦曦轻笑着眼睛对着他的眼睛:“狐也好妖也好仙也罢,以后,我是怀瑾的了。”   怀瑾唇边溢出惬意的低哼,言不由衷道:“可叹我下辈子依然要兜兜转转,去追寻……”   嫦曦唇贴住他唇,半天厮缠喘吁吁说道:“六十年后,我会随着怀瑾,轮回转世,我还要威胁月老,在你我手腕系上红绳,这样我们就能找到彼此,我还要和怀瑾做夫妻,生儿育女,我……”   怀瑾没让她再说话,舌头侵入她的口腔,霸道凌厉得侵略着,双眸有水汽浮出,心里被填得满满的,这样的心满意足,即使登临高位睨视天下,也从未有过。   <全文完>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-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,版权归作者所有,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。 。